娘娘们都在太极宫里领赏，太后也是难得的豪气，不管新人旧人每人都赏下了两匹锦、十匹绸，再加上额外的护手霜、冰糖、香粉、香水等等，后宫之中有多少人，便就照此做成了几份。
琴扬还朝带的战利品已经够多了，曹纤为了给那些书本打掩护还额外添置的十二车上好丝绸。这不合算不要紧，许艺清点过后方知这十二车上都是按照每车五百匹往上的数量填的，真亏有铁架子车的钢筋铁骨撑着，才能一路克服艰难险阻拉到京城来。
六千多匹丝绢去掉一千匹之后所剩五千余匹，这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全拿去赏人也并无不可，全部存进内帑也噎不死人。
宫中的财政分成几处，明着的有内务府的总库和裳衣局的布库，暗里的有太后和皇后手中的小金库，太后挑走中意的绣锦缎之后，这些剩下用来填车的玩意儿她也就不会再多心去过问了，全部抛给皇后也算一种稳妥的做法。
“谢太后赏赐！”
领了赏赐的人一个个退走，等到何家妹上来谢恩的时候，太后明显缓了几息才应答。这小小的冷漠就是做给其他嫔妃们看的架子，实则何家一脉早就把事情做进太后的心坎里去了。
发送完所有赏赐，陆茗姿才姗姗来迟，太后一眼就看到了她胸前新添的物件，那是两只活灵活现的狸猫绣锦做成的抱手袋，这般可爱的玩意儿正适合陆茗姿这样的小姑娘使用。
“茗姿见过太后！茗姿见过皇后！”
太后伸手一指，夸了一句。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
“太后说我可爱，还是这狸猫儿可爱。”
“都可爱，都可爱！”
太后脸上笑得灿烂，皇后保持着威仪，眼神也是冷冷的。张贤妃差点因为她弟弟的牵连跌落下去，是太后硬生生将这件事抹平的，皇后对这件事的看法保持中立，但是平心而论作为后宫之主，她巴不得少几个扎手的家伙。
彩云端来赏赐，陆茗姿直接上手翻了翻，见都是没有花的单色绸，她的小嘴就嘟了起来
“果然和小姑说的一样，都是些别人挑剩下的。”
“放肆！谁教你这么说的！”
皇后直接脱口而出，这一声直接把陆茗姿吓哭了，只见她鼻子一抽两行眼泪瞬间挂了下来。太后见状立刻打圆场，对着皇后说。
“你吼她干什么，这话明明就是琴扬说的。”
“臣妾只是觉得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太后，请太后宽赦。”
“没什么宽赦不宽赦的，小孩子童言无忌嘛。”
太后伸手一指，彩云就放下东西将陆茗姿带到太后身边，太后将她搂入怀中说着“不哭”，哄了足足半盏茶才把这个小祖宗的眼泪哄住了。皇后也是无法只能耐着性子等着，陆茗姿明显有些怕她了，谢恩的时候都缩起肩膀躲着皇后的视线。
宫女和太监护着陆茗姿走了，太后等到人走光之后才转过脸来看着皇后，皇后立刻轻声请罪。太后倒是爽利，抬手一句“免了”。
“小孩子再小也是皇家的孩子，规矩是必须要上的。我是她的奶奶，护着她是应该的。你是她的母后，管教她也是应该的。咱们两谁都没有错！”
“多谢母亲体谅。”
皇后脸色松缓了些许，太后却打了一个哈欠。
“休要说见外的话！我乏了，用午膳前还想休息一伙儿。”
“那臣妾这就告退。”
太后往内殿去了，皇后退出了太极宫，许艺已经在太极宫门前吹了一个时辰的寒风。一张清单被他端在手中，这本来是要呈给太后的东西，可是太后明显不想张罗这件事就直接推给了皇后。
“回皇后娘娘，一共还有五千一百八十匹上等丝绸、锦四百匹、绣锦一百七十缎。”
“太后已经挑过了，剩下的这些……”
皇后话到一半突然一个疙瘩，许艺竖起耳朵听着，皇后不动他也不敢动。
“剩下这些去内务府多半是泥牛入海，本宫那儿也不需要这么多劳什子。直接归入裳衣局布库的话，偏巧现在又是冬天，惯例采买的料子都已经快堆满了。”
许艺连身应着是，皇后拿着单子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收说道。
“去传昭仪，让她来一趟坤宁宫。”
“不知以什么事由传她？”
“只说本宫问些事，别说其他的。”
许艺压低脑袋，点头应了“遵命”，然后稳稳的往永安宫去了。
何家妹带着一众人刚刚回来，许艺跟脚就到了，环莲听到“问事”这两个字只说不好。快到年关岁末，皇后查问御膳房和裳衣局的账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家妹感觉压力陡然增加，那账目上她有好多字看不懂，皇后若要问起来她只能报一个大概的数目。
“要不把她们两个也带上吧。”
何家妹很想把楚怜生和萧心带上，这样有问有答也不慌张，可是环莲摇了摇头只说不妥。萧心也就算了，这楚怜生就是个祸精，一寸一毫的发挥空间都不能给她，一个看不紧必会惹出是非来。
“皇后只说问些事，娘娘只管去就是了，两本大账跟着娘娘去走个过场，至于更细碎的小账哪是吃饭前这点功夫能问清楚的。”
何家妹抬头看了看日头，点头只说有理。故没有多带一人，只让环莲端着账本跟随，追着许艺一路去了。
皇后快步回了坤宁宫还没喝完一盏茶的功夫，许艺就已经将何家妹找来了，随她一起来的还有方环莲，她的手中端着的正是御膳房和裳衣局的半年总账。
“把账本留下，你们都退到外面去等着吧，我和昭仪说些体己的话。”
皇后一句话落下，左右人等呼啦啦走了一个干净。许是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内殿里的小公主闹了两声，不过很快就被奶妈安抚住了。
环莲并无特权，她放下账本之后就和许艺等人一起退到了殿外。如今殿内只剩何昭仪独自面对皇后的问询，环莲也不知道皇后究竟要问什么，她只能盼着何昭仪宁可不说也别说错。
“妹妹请坐吧。”
皇后出了一句软话，何家妹退了小半步坐在椅子上，她的心中不比环莲更平静，管账最是劳心，也最是不讨好的。何家妹虽然把御膳房和裳衣局累年的烂账平了，但她在很多事上都是一意孤行，皇后要抓她的把柄一抓一个准，不说远的，近处就有擅自更换膳食这档子事。
秦淑妃恩将仇报直接闹上了太极宫，此事后宫之中可谓人尽皆知，皇后一旦借故拿问轻易便可收回御膳房的管理权。
“昭仪别理会后宫之中的风言风语，今天找你来并不为这个。”
何家妹还是半僵着身体，皇后轻轻一笑说。
“裳衣局的布库里还有多少布料？”
“棉三千余匹，麻两千余匹，窗绢五千……绸……”
要何家妹直接默背出来属实难为她了，皇后也不强压，只等她自己绷过头之后缓缓放松下来。
“昭仪且听本宫细说，今天有一批丝绢入库，约有五千余匹。若是春夏之季倒正好可以拿去裁衣用度，可是偏凑着不巧这大冬天就不是穿丝绸的时候。而且本宫这里的内帑之中也存着七千多匹绸子，再加上裳衣局里的，怎么着都有一万五千匹。”
“一万……”
这个数目对于何家妹来说实在太庞大了，皇后却浅浅一笑说。
“这有什么，去年一年长安发往敦煌的丝绸就有三十万匹，这还是官办买卖的数目。要算上民间鸡零狗碎的买卖，那就海了去了。以前匈奴人猖獗的时候，仅肖得意一家十几年间就损失了上百万匹丝绸。”
“这么多。”
“正是如此，昭仪虽然住在深宫，但不能一无所知，咱们昭国是什么样子，你在心中也该有个数目。”
皇后若是直接问御膳房和裳衣局的细账，何家妹翻翻账本还能做出应答，可是现在皇后说的全是大买卖，这就远远超过了何家妹的认知范畴，别说肖得意前前后后被掠去了多少丝绢，就是宫中现存的一万多匹对于何家妹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裳衣局内的布匹但凡过千，它就已经可以垒起一面墙来，而如今光丝绸一项就直接破了万，何家妹越来越觉得这家不好当了。
“若再去翻翻内务府的库房，现在宫里少说四万多匹丝绸存着。”
“……”
看着何家妹完全没了声音，皇后放缓气势，继续说道。
“于是本宫就在想，这些绸子一直放着就会堕了新鲜，明年要用的时候不鲜亮的一准要舍掉，仅这一挑少说要舍掉三分之一。既然这样何必让它们呆落灰呢，倒不如趁着现在丝绸紧俏，挪些出去换了钱回来充入帑中，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昭仪失魂落魄的从坤宁宫回来，环莲二话不说就把永安宫大门栓死了。当何家妹把皇后的说辞吐露出来，一众人只感觉天色骤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