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之外，屋檐之下，一只白鸟静静卧着。琴扬根本不打算安分守己，每逢大事她总要来凑个热闹，宫中可不是襄园红楼，只要琴扬下了命令，就绝无人敢去卧室里扰她的清净。
“接下来朕说这第二件事，朕打算在长安部署一支一万人的火器部队。”
一万这个数字砸下，姜奇的眉头立刻紧了几分。在长安部署这样一支军队，天子明显要用来对付关中诸王。
姜奇任长安兵马使，他自然熟悉长安附近的兵力配置，长安城内外共两万常备军再加上四处屯驻轮换和一部分铁骑，可以随时调动的总兵力步兵不超过五万，骑兵不超过两万。平心而论这点兵力仅够守城之用，面对匈奴的大举入侵或者类似董冕一类的大规模反叛是绝对不够的，要不是近年来浮舟的卓越贡献，长安周边至少要布置十万耕屯部队。以现在步骑总计七万的规模起算，长安的屯军还有着至少四五万的巨大缺口。
“姜卿怕了？”
“陛下有此等决心，姜奇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奇自然是答应的，别管是冷兵器还是热兵器，填补长安防备兵力的漏洞是当前迫在眉睫的需求，这不光是巩固长安城防的问题，还关系到区域治安和临敌应对，确保丝路畅通也是长安兵马使的职责之一。
“朕知道今年把你调去荆州，你心中一定有所不满。”
“微臣断不敢有此意！”
“有也无甚大碍，朕放你去何驰身边，就是要你学些东西。你是昭国之中第一批摸到火器的人，如今学艺有成再回长安，朕希望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姜奇打了个疙瘩，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陛下，这一万人的部队好训，一万之数的火器只怕短期内很难凑齐。”
尤素脸色又沉了几分，又到了该讨论钱的时候了。两人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天子“哈哈”一笑，说。
“一万人也不是一天训出来的，朕准备给你三年时间，务必将这个底子打扎实了。至于火器的问题，火器局新得了一张火绳枪的图纸，这柄火枪的射程和威力虽然弱于抬枪，但是生产工艺较为简单，每生产一杆抬枪的材料和工时可以生产两杆火绳枪，而且重量较轻单人就可以操作射击。稍后朕带你们去上林苑试试手，你们就知道它的脾气了，不可否认它毛病很多，但是总好过没有呀！再者火器局中还生产抬枪和霰弹枪，我们大可以各取优势把它们混成一阵，打仗打的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高个子能站在排头，那矮个子未必就不能先登夺城！”
现在专司生产火器的部门叫火器局，这个番号处于对外保密的状态。就连掌着神机营兵符的何驰都不知道火器局的存在，他最多只是知道火枪火炮已经挪了一处地方进行着秘密生产。
“陛下圣明！”
两声赞喝传入天子耳中，引出天子的哈哈大笑。躺在榻上的琴扬只觉浑身一冷缩了缩身体，屋檐下的白鸟也是抖了抖羽毛。
“站住！”
永安宫大门开了，环莲朝着琴扬宫去打探风向，膳食已经挪进殿内何家妹正在用膳。长青乖巧的退了出来，他也准备去吃午饭了。正当他抬起脚步的时候，盛气凌人的楚怜生快走几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楚姑姑有何吩咐。”
“你倒是挺能干的。”
“姑姑说笑了，姑姑执掌御膳房的账目，宫中哪一口吃食是能避着姑姑走的。”
长青冷静应对，楚怜生却是不依不饶，她看着长青的笑脸甩出话来。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至于这样帮衬吗？”
长青品着楚怜生的话中之意，他缓缓收起笑脸，上身前倾放低音量说道。
“姑姑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在姑姑来之前有一批不得用的奴才被太后和皇后联手开发出宫了，这件事您许是不知道的。”
楚怜生心中一颤，面孔上瞬间没了血色。长青“呵呵”笑了一声，继续说。
“姑姑自是不用急的，您是正儿八经选进来的秀女，只是现在受些委屈罢了，与我们这样无根的奴才是不一样的，您终有飞黄腾达的一天。皇后和太后未必会屈了昭仪娘娘，但是要想掐死我们这样不得力的奴才，她们两位只需随便吐几个字下去。”
楚怜生退了一步，长青顺势进了一步，面露微笑继续说。
“长青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要是被赶出宫去的话，那可就断了我的活路了。”
长青的话不轻不重，楚怜生却结结实实的打了几个哆嗦，皇后有没有作难昭仪的心思就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楚怜生受罚还没满一年呢，别看现在握着御膳房的账本，实则还是一个戴罪之身。如果她贸然下场把后宫的水搅浑，真就便宜了三位正妃娘娘。昭仪未必会被皇后责怪，但是这个煽风点火的秀女很可能自断前程。
“你好厉害呀。”
“挣扎求活而已，请姑姑体谅。”
“去吧。”
“多谢姑姑。”
长青快步走了，楚怜生惊慌的左顾右盼，生怕这些谈话被人听走。现在想来她着实有些后怕，并开始在心中不断提醒着自己，还没有摆脱“棋子”这层身份切不可贸然搅进混水之中。是否被天子宠幸就是横在她面前的一道坎，只有当她彻底摆脱桎梏的时候，才能真正从棋子变成棋手。
“好了，朕说这第三件事。”
天子特意在米饭上桌之后才提这第三件事，李福退到门外将门把死，白鸟压低脑袋从那缝隙之中听着里面的声音。
“陈术身陷河南，姜奇即将返回长安。朕现在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去执掌荆州兵权。”
尤素和姜奇两人知道天子这句话的份量不俗，说到底还是何驰无法让天子安心。
“朕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但唯独何驰不行。今年冬天苗疆是安稳了，但是如果一开春他们继续闹下去，武陵一带必起波澜。北疆要守，南疆之地也必须有一个人去坐镇。他最好是个全才，退可守备长江航道，进可谋取桂林、乌江。”
“……”
“唯独何驰不行！这混账一身蛟龙气，实在太呛人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朕防他胜过用他，一旦哪天解除桎梏恐昭国之内无有能敌者。”
姜奇压低声音，进言道。
“何荆州不曾有谋逆之心。”
“朕知道，可人是会变的。等到他想要谋逆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尤素同样小声又小声，说。
“不如押下质子。”
“质子的事朕已经安排妥当，你们尽管挑一个人去荆州挑大梁。说真的朕也不想这般对他，可是他几度夺权私用，再加上那般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混账性子。他但凡能顺着朕办几件事，朕都不必这样严防死守。日防夜防，朕也觉心力疲乏。”
大行皇帝沉沉的吸了两口气，一声咳嗽就伴着怒火吐了出来。
“他就是个混账！天生来与朕作对的混账！咳咳咳……”
李福听到天子急咳立刻推门进去伺候，屋檐下的白鸟扑了两下翅膀，然后顺风一飘就过了高墙直直朝着琴扬宫落去。在琴扬宫内，环莲刚刚站定脚步，两名宫女就上来拦她。
“我从昭仪娘娘那里来，敢问公主可在殿中？”
“公主今日心烦食浅，只喝了半碗汤粥就在内殿休歇，现在是必不能进去打扰的。”
“要不姐姐外面暂歇，等公主醒了我们再传话进去。”
环莲揣着事来，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讨一个主意回去，既然要等那就只有老老实实的等。当她正准备顺着宫女们的指示前往耳室的时候，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内殿传出。
“外面是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