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炅本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不过随着吴章的嘴皮停下,他的心情也平缓下来。
闹了半天就是一个读书人开私塾的事,先不说什么法家儒家。礼部乃是国家教育中枢,一个私塾不过就是穷酸读书人开的私教班,其背后最多有点豪商官宦支持着罢了。这已经不是什么大炮打蚊子了,简直就是核弹炸蚂蚁。再说吴章使用的理由也颇为荒唐,他又不是拿住了什么真凭实据,就算要去查那间私塾,衙门尚且没有一个趁手的名头,就谬谈一个礼部尚书能去干些什么了。
吴章看着魏炅不为所动,上前一步继续加了把火。
“魏尚书可不能坐视不管,法家误国误民,我大昭立国之初就有强秦亡于法家之说。如放任法家一脉传播开去,将来必会祸乱朝堂。当年翁辛登朝辩论,幸有我朝大儒雄辩卫道。如今时过境迁法家又至,正是我等挺身之时。”
魏炅不为所动,他虽然是个火爆脾气,但好歹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这等无厘头的事绝对不是他该下手去管的。一边是教育中枢,一边是私塾学堂,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
况且既然是私塾,一定有人替伍子成做了保,别人想请什么人当先生,那是别人的事!礼部又不是刑部、兵部,就算法家真的卷土重来,大不了再开一轮朝堂论战,明刀明枪的杀退一回,在天子御前挺身卫道也是儒家的体面。
魏炅想着若真有那种机会,只怕全国的名师大儒都会齐聚京城,单为搏一个上殿辩论的资格就不知道要挤死多少人!
“礼部不管私塾,礼部也不是刑部、兵部。况且那是私塾,既是私塾必定有人作保,别人家要请什么样的人去当先生,礼部如何去管。”
“魏尚书此话浅薄了,如果那私塾之中教谋逆之事,也要由着他去教不成。”
魏征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吴章新考的举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做事说话已经越来越欠缺分寸,就在魏府门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谋逆之事”都丢出来了。要是改天被人以讹传讹出去,那还得了!
“吴学兄说话之前最好拿出证据!”
“魏征,你要包庇那伍子成吗?”
“我与他素未谋面,为什么要包庇他!私以为该是什么理就应该去哪里说理,而不是在这儿胡搅蛮缠。家父公务缠身已是百忙无暇,你步步紧逼是何居心!”
魏征摆出一副扫门前雪的架势,他想要立即把吴章扫走,这无礼之人一大早就带着人来自己家门前“嗷嗷”乱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不可一世的大儒学究。
吴章撞了一个硬茬子,实在逼迫不得他只能退了一步,但是眼睛还在溜溜的转着,可见他还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魏炅再次推开儿子,走出门来对着吴章说道。
“小友莫要因为这些琐事乱了心性,如是法家卷土重来,自有天子御前挺身卫道的机会。至于这伍子成本官也多有耳闻,他去私塾开堂教学许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小友如此忌惮,属实多虑了。”
吴章冷冷一笑,说道。
“多虑倒不多虑,就怕他的背景深厚,说出来吓死一群人。”
魏炅不以为然,双手一摊笑道。
“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客,又能有什么样的背景?”
“此人乃是何驰的客卿。”
魏征和魏炅同时一惊,吴章“呵呵”一笑,轻蔑的说道。
“两位莫不是怕了?魏尚书还说什么御前挺身卫道,满朝公卿不都是何驰的手下败将!”
“住口!”
魏炅动了真怒,他两眼一瞪逼到吴章面前。吴章纵然有举人身份护着也不敢硬顶,对面可是正牌的礼部尚书。将来自己能不能更近一步科举出头,亦或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多多少少都要和他沾上关系。
“本官念在你年纪轻轻不知轻重的份上,不与你这小辈计较。就算那私塾真是何驰开的又如何,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魏炅话一出口突然一愣,这句话用来说法家的事总感觉不太合适,为了掩饰尴尬他冷咳两声继续说。
“总之该是谁管的事就是谁管,真到了礼部出马的时候,魏炅必不会退让半分!”
吴章一甩袖子,这开门第一炮就没打响,魏炅这样多半就是不想管这烂摊子。也是,只要在京城之中报出何驰的名字,连地痞流氓都要抖上三抖。看着跟着自己一起来的学生都萌生了退意,吴章不敢久留,真被魏炅一个“散了”把队伍拍散,自己可就纯纯的白忙活了。
“既然魏尚书不管,我自去王祭酒府上叨扰,他老人家最重礼教,想必不会坐视不理!”
魏征脸上降了一层霜,他也不知道吴章是不是提前做过功课,撺掇的对象都是与何驰有仇怨的。先来激将父亲不成,现在又要去激将王祭酒。
魏炅不管这些,只一句“不送”甩了出去,聚在门前的儒生们便一起去了。
“父亲,此事必不是何驰所为,一定另有隐情。”
魏征低声向父亲解释,魏炅冷眉一横、冷哼一摔,甩开袖子往府里去了。
“何驰,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看着父亲的反应,魏征都快急出心脏病来了。他在门口左右绕了两圈,思来想去之后决定这事绝对不能放着不管!于是正了正衣冠,急忙出门追着那群学子离开的方向去了!
何驰已经回了家,他此刻正双目紧闭瘫在浴桶沿上,季昔眠在桶边用右手将何驰稳稳扶住,左手拿着浴巾替何驰擦拭身体,哪怕桶里汪出的热水已经将她的一身衣服打湿,她也毫不在意。就在季昔眠要将浴巾翻面的时候,何驰陷入了沉睡,他全身的力气瞬间散了个精光,身体支撑不住顺势滑入水中。
“夫君!”
季昔眠吓得赶紧丢掉浴巾,双手抱住何驰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抬出水面不让他呛到水。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什么廉耻,只向外面喊道。
“小桃,你个死丫头,还不进来帮忙。”
“是。”
小桃扭扭捏捏的推开一条门缝,涨红着脸走到浴桶边,季昔眠看这个丫头分不清轻重,于是怒道。
“你要是嫌羞,我也就不留你了,等回了南阳郡我就给你许个人家嫁出去。”
“夫人你误会了,小桃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先过了这道关。用手托住了他,别让他被水呛着。”
季昔眠抽出右手抓过小桃,让她双手用力抬住何驰的下巴,自己直接跳入浴桶,将烂泥一样的何驰架到桶边。
“夫君醒醒,要睡妾服侍你去床上睡。”
“嗷。”
何驰眼皮动了一动,似是回了半寸心神。他双手扶着桶沿撑住了身体,季昔眠和小桃手中突然一轻。
机械般的爬出浴桶,机械般的被季昔眠引着坐下,任由两人四手将他上上下下擦干,再穿了内衣引着他一步步离开了浴室往院里走。等摸到床边的时候,何驰双膝一软直接横了上去。
小桃如释重负,季昔眠却还记着她的不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小桃的脑袋。
“夫人饶我。”
“饶你了。”
季昔眠一笑,小桃一乐,正当她要退出的时候,季昔眠却把她叫住了。
“我这身衣服已经湿透了,你带出去浣洗,夫君起床时替我取一身新的进来。”
“小桃知道了。”
季昔眠抽去腰带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小桃接住之后急急的退了出去。
寝室内季昔眠将何驰搂在怀中,她轻哼着曲子,左手轻拍着何驰的后背。何驰那张一刻都松不开的眉头渐渐松驰下来,只不到一刻时间,他便全身瘫在季昔眠怀中发出了沉睡的鼻息声。
季昔眠的心终于落地了,她抽出手来替何驰掖好被子,熟料何驰只觉背后一空,引得他梦中惊诧。完全是无意识的往季昔眠怀里钻,直到寻获了足够的安全感他才蜷成一团停了下来。
“淘气的像个孩子一样。”
季昔眠的手指抚过何驰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两人年纪相差十岁,若不是阴差阳错断然成不了夫妻,怀中的夫君不过二十的年纪,可是他的肩头却扛着千钧的担子。
“夫君勿怪,妾带来的一众人里有两个其实是太后的人。妾没什么大本事,不如姐姐们能干,妾只想着如果能给你分掉些担子也是一桩好事。太后说南阳郡的事迟早是琴扬代天家经营,要让妾从旁帮扶一二。妾……”
何驰毫无回应,季昔眠起了私心,她将身体紧紧贴上,轻声在何驰耳边说道。
“妾和太后的人说了,妾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愿夫君能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