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的可可香气招来了大黄皮子,琴扬冷眼盯着那抹扎眼的明黄,连续两杯热可可都支不走他,那没皮没脸的皇兄还在等着续杯呢!
“冬天喝上一杯,顿觉神清气爽呀。”
大黄皮没皮没脸的赞着,琴扬冷声应对道。
“这东西两位侄女那里也有,您何苦盯着我的这一罐不撒手。”
“你不说朕倒险些忘了,朕不是还有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儿嘛。你这个当姑姑的,可不能厚此薄彼。”
“等她学会了叫我姑姑再给也不迟。”
琴扬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煤球炉上的水壶已经起沸,那“呲呲”声完美应和了琴扬现在的心情。
“李福,续上。”
李福应着点头上步,随着一股喷香飘来,又一块可可饼从罐子里取出。看着李福挥起小铜锤砸下一块,琴扬心中一阵绞痛。
“皇兄这是第三杯了吧。”
“饭吃三碗,这茶朕也不贪,就喝三杯。”
看着分出来的可可饼被送入药臼之中,琴扬的心也碎了。这皇宫里天子最大,什么秘密也瞒不过他的耳目。要说有什么天子不知道的事,那多半是发生在京城里的新鲜事。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陛下,出大事了!”
一个太监一路从闻政殿跑来,跨过最后一道门槛的时候他已然全身力竭,“啪嗒”一声直接倒在琴扬宫的外殿。李福派人出去查看,只见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已然连站都站不稳了。
“发生了什么事?”
天子从内殿抛出话来,自从太子回京之后这只大黄皮子就开启了摆烂模式。毕竟自己辛苦了一整年正好借着琴扬出嫁的由头休息休息,所有奏本全部推回到六部之中,让六部官员自行批阅,除非有晋阳雪灾一类的大事才会递到御前揽批。
本来好好的太平日子,却耐不住自己的未来妹夫也会摆烂,守了两夜让房氏睡了两个安稳觉。今天场面一撤,姜睿就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前后不到两个时辰,京城之中已经风云骤变。
尤素最先得到消息,他根本来不及进宫汇报,直接披甲上阵亲自去城防营调派兵力。糠大盯着王爷们的小动作,他哪里知道何驰这块压舱石已经撤了,带着人刚刚回到衙门就得到了戒严的命令,于是茶还没喝半口就又带着人奔街上去了。
太监说出了现在京城中的局面,姜睿已经摆出了一副强吃强做的姿态,如果强行阻拦必定爆发冲突。毕竟这么深的仇怨埋着,一味的忍耐终究不是对策。自己的儿子在街上被人袭击是一桩事,儿子被人假作账本污蔑又是另一桩事,无论房氏掺和了哪一桩事,这仇怨都不可能说算就算了。
“好啊,你回家睡觉去了。朕还想多睡几天安稳觉呢,可是谁来替朕考虑呀!”
圣怒一起琴扬等一众人齐齐跪下,现在煤球炉上的水壶变成了天子,那“呜呜”的蜂鸣声无比刺耳。李福膝行到煤球炉前用抹布卷着把手将铜壶提了起来,天子已经无心去品尝热可可,他只向着琴扬斜了一眼。
琴扬心领神会的微微点头,说道。
“臣妹这就出宫,把他劝回去。”
天子深吸一口气,走到琴扬面前将她扶起说道。
“朕知道他的辛苦,可是你也看到了。如果朕还有其他人可以用,也不至于要把他塞在那种地方。”
琴扬不说话只点头,天子一回头指向李福。
“李福你跟着琴扬出宫,何驰敢有僭越,立刻拿住杖责!”
“遵旨!”
天子也顾不得那第三杯热可可,直接阔步出了琴扬宫,他正打算往闻政殿去时,只见一个太监迎面走来。
“启禀万岁,太后让小的传话,让您务必去一趟太极宫。”
“这个时候?”
“太后还说,让万岁把琴扬公主也一并带了去。”
“太后没说什么事?”
太监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天子心中疑惑,但想着很可能是太后要寻人打商量。遂派人进琴扬宫招呼了李福带着琴扬去见太后,自己则先一步往太极宫去了。
此时的京城街道上已经起了纷乱的苗头,魏征机敏的觉察到这股异样,起初只是一阵阵脚步声,但是随着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就有盔甲的摩擦声传来。
“公子!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魏征还在迷茫的时候,只见自家门前看门的小厮迎面跑了过来。
“公子,京城巡防营和巡城司不知什么缘故都出动了。东城已经封了两条街,老爷让我们出来找您。”
“老爷说若是遇到戒严千万不要在街上乱闯,小心被衙役寻事由抓住。”
魏征心中一阵悸动,好像在哀劳乱京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景象。那时候一家人都躲在家中,街道上全是兵丁的脚步声,连续两三天时间都是人心惶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不知发生什么事,公子我们别在大街上站着了,实在不行我们找个客栈茶楼躲一下。”
魏征慌张的左右看了又看,突然他脑袋一转盯住了一个方向。
“为什么那边没有兵丁?”
魏征自言自语的说着,脚步挪向了另一条街道,他的脑中有个大致的方位,何府大概就在那个方向。反差实在太明显了,不由得魏征不去怀疑,两个小厮不敢催他,三个人就在街口站了半刻。
突然马蹄阵阵,一列精骑扬鞭而来。
“所有人都不许在街上逗留,这条街已经戒严了。”
魏征的思绪被马鞭声打断,他带着两个小厮往那条干净的街道上走了两步,回头再看已经立在街上的枪林,巨大的违和感涌了上来。
“何驰你究竟干了什么?”
这样泾渭分明的兵力配置,就说明麻烦一定出在了特定的地方。尤素也是憋出来的办法,贸然调兵进城必生事端,现在除了灵活配置仅有的兵力,就还剩向天子调请禁军这最后一招。
“义父!大家全都撤回来了。”
“绥儿你去告诉后面切勿急躁,房家和姜家总要碰面的,究竟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何驰一撤虎笼是打开了,但是谁说京城里只有一只老虎。姜睿即将杀到,护送阿妮逛街的车队早一步得到消息,一众房氏子弟迅速护着车辆撤回了驿馆。
房石镇定心情回屋更衣,而姜睿则迈着稳健的步子从洛晴楼中走了出来,短短半个时辰姜睿就把五车厨具连同家里的厨师、舞女、仆役全部塞了进去。
洛晴楼的掌柜自然知道姜家的厉害,故只能将自己的员工安排到后面给姜家的人打下手。今天洛晴楼中必有一场风雨,它究竟能不能全模全样见到明天的太阳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都给我精神点,别丢了老爷我的脸面!”
“是!”
“跟老爷我去请贵客赴宴!”
“遵命!”
姜睿轻装上阵,他只带着十二名死士径直朝着驿馆去了,尤素在城墙上时刻关注着姜睿的动向。
“打!打起来,打死活该!”
韩义有些幸灾乐祸,他就蹲在驿馆的一处二楼窗前等着看热闹。金晏则凑了过来拉了拉韩义的袖子,示意他蹲得更矮一些免得被人发现。驿馆里的人已经全部缩了起来,这自然是驿馆执事下的命令。
可金晏和韩义哪能错过这次观影机会,他们立刻抢占了两个最佳观影席。
“你拉我干什么。”
“别幸灾乐祸,小心被人看到。房家那群人可精明着呢,今天未必能如你所愿。”
“哼,我当然知道。”
韩义冷笑一声,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攥在右手掌心之中。金晏猛的一机灵,轻喝道。
“你不要乱来!”
“碍你什么事,不爱看躲一边去。”
金晏只想看热闹,可不想挑唆两族对杀起来。毕竟一旦京城里见了血,琴扬公主的婚事可就难办了。
“你莫不是犯浑了!”
金晏上手去抓韩义的胳膊,孰料韩义就等着这个空档,他一拳打在金晏心窝把他震退三步。看着自己奸计得逞,韩义把那右手摊开,只见掌心之中空空如也。
“怎么样,我的智谋不比何驰差多少吧。你昨晚打我的一拳,这下就算扯平了。”
金晏也没想到韩义会玩这阴招,他苦叹一声转过脑袋朝着屋里看了一圈,随后突然严肃起来将一双眼睛低了下去。
“你干什么?见鬼了?”
韩义看着脸上挂霜的金晏随口一问,等他转过脑袋左右一瞟后才发现异常,有五个黑影就在他们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韩义浑身一阵哆嗦,这五个家伙无声无息当真和鬼物一般!,
五个人如鬼魅一般站在阳光照不到的窗影深处,他们的视线正好可以贴着窗沿看到楼下,楼下的人却无法从下面看到他们。谁也说不清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在韩义和金晏打闹的时候,又或许已经潜伏多时。
韩义想着,这五名高手绝对是天子压在驿馆之中的底牌,万幸刚才自己没有作死,否则准保死的无声无息。
“撤……”
金晏吐了半个字,韩义顿顿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开始后悔上二楼来了。两人意见一致正要挪步时,却听一人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一句话让两个看客再也不敢吱声,他们各守窗户一边等待着楼下的好戏开演。
“房兄!大冷天你怎么站在院子里呀?”
“咳咳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你的眼睛怎么了?我是姜睿,咱们好久不见了。”
“你是谁呀?咳咳咳咳。”
楼下两只老虎就在前院撞上了!
姜睿一身锦衣华服,阔步走进驿馆。而反观从后面更衣出来的房石瞬间缩了三尺身材,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邋遢的糟老头子,不仅穿的破落更是披头散发,说一句话就要带上一串咳嗽,看他呼吸也是出多进少,眼看分分钟就要蹬腿一般。
“我是姜睿。”
“什么将军?”
“是我,姜睿。”
房石眯着眼睛把姜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故意装作看不真切,往前挪了两步却是膝盖一弯差点跪在地上。姜睿伸手出去将他扶住,再猛力一提让房石站稳。
“我说老兄,你好歹是房氏一族之长,怎么身边连个奴仆都没有。要是摔了碰了如何是好呀!”
“人老了,不中用了,成了废人,是个人都欺负我。苦啊!”
姜睿冷笑着把房石扶稳,他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松手,否则房石摔了碰了他可就要付全责。
“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尽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没手了,手都快断了。”
姜睿双手脱不开,便朝着身边的死士一瞥眼。那死士阔步往里跨了三步,朝着后面喊道。
“这是什么人家,连自家的老人都不管了。也不看看自家祠堂里供的谁,不怕现世报吗?”
“小心你们的祖宗半夜来收你们的魂!”
房石一听那两句的高声,两条腿瞬间打起颤来,姜睿一双手臂用足了力气不敢松弛半寸。这招“老态龙钟”本是房石准备着用来对付何驰的,可谁曾想何驰带着一句“平身”直接空降在城门外,让房石准备好的计划泡了汤。
不过物尽其用,现在用它来对付姜睿这个有鼻子有眼的侯爷倒是正正好好。毕竟姜睿要维持一张脸面,既然已经扶了人就绝对不能让房石躺在地上。
“站直了!你怎么和老朋友玩这种心机!”
“咳咳咳咳……”
房石继续耍着无赖,反正只要不主动承认,姜睿也拿他无法。
楼上的金晏和韩义看得惊心动魄。下面两只老虎,一个拿命在演,一个用全力在接。两个年级差不多的老人,竟然这般卖力,真真称得上旗鼓相当的对手。
姜睿的两条手臂已经开始打颤了,眼看房石就要朝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死士突然跨步出来,两人往地上一趴撑起腰背直接让房石坐在了自己身上。
姜睿见状心中一松,双手顺势一放,笑道。
“房兄您可坐稳了!”
第一回合结束,房石和姜睿打成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