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魏征实在很想问一个为什么!何驰能看穿他的想法倒也罢了,毕竟那是一只似人非人的大怪物。可是为什么其他人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莫不是自己就是留不住事的人?!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什么心思都被人洞穿了,如何与那吴章争斗,怕不是今后要被他算计的体无完肤。
胡亮笑罢坐到了魏征身边的椅子上,他直言道。
“我笑并非取笑,只是笑魏公子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些。”
“可你又是如何看穿的?”
胡亮上下打量着魏征,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魏征急了,催道。
“尽可直言!”
“魏公子难道不觉得你看人的眼神不对劲吗?刚才我进来时你就有一股怀疑藏在眼睛里,虽然面容端正,却藏着好大的不善。故而我就猜你,是不是刚刚和人吵过架,躲到老丈人这里消解怨气来了。”
“胡举人切不可乱言,什么老丈人……”
魏征被胡亮一点才知道不是自己脸上的表情有漏,而是心中存着怒气故而他看人的眼神就变了。思来想去都怪那吴章的话语乱了自己的心性,竟然让自己平白无故的怀疑起眼前的这些人。
胡亮开的玩笑稍稍缓解了魏征心中的压抑,但是吴章说过的话并不会就此消失。
“胡举人也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小子心中有一桩疑惑,想说与先生听。”
“你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既然有迷惑就说出来。只是何家小姐的事我做不了主,也无法替你去游说。”
“我都说了不为这事。”
胡亮两三句玩笑将魏征心中的压抑感推走大半,魏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调整好心态,对胡亮说道。
“今有一故友,新晋了举人……”
魏征只抹去了吴亮的名字,其他一切照旧说了出来。
毕竟天下举人千千万,其中不乏这种小利货色,胡亮初听时还面带笑容,但是越往后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杀父仇人一般。
恰巧这时一名骑马赶来的驿卒已经到了何府门前。
“我是驿馆的驿卒,奉何大人之命来此。何大人说只要房石离开驿馆,就一定要过来把他叫醒。”
何驰留下的保险装置触发了,尽管房石使出了拖字诀,但这顿饭局可是姜睿亲自上门请的。别人当门堵着,这场鸿门宴房石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护院收了口信往何驰院里通报,何驰前一秒还睡得死死的,但是当他听到门外有人报出了房石的名字,便浑身一抖醒了过来。
“房石现在什么情况?”
“回侯爷,驿卒说他已经被姜睿请去洛晴楼中做客了。”
“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已知晓。”
“是!”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要姜氏出手,房石就只有被动接招的份。见外面出了大事,季昔眠识趣的放开了双手,催道。
“既然有事发生,夫君就应该早去处置。”
何驰打了个哈欠明显不想动弹,他正要躺回香软之中,季昔眠却坐起了身子,何驰想要抱她却没能得逞。
“夫君,速速起来吧。你还要带我去见过父亲母亲呢。”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张甜嘴夫君就留着骗其他姐姐妹妹去吧,妾已死心了,不用你来骗。”
季昔眠下船唤了小桃,两身新衣新靴就从门缝之中递了进来,季昔眠与何驰相互配合着穿戴,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整理妥当。小桃还扒着门缝守着,突然门就被拉开了,吓得她赶紧后跳两步躲避。
“姐姐的头没梳紧,别这么着急呀。”
何驰追着季昔眠往门外走,季昔眠则没好气的回身举起拳头,这才让眼前的混世魔王消停下来。
“小桃,去端茶来。”
“是。”
季昔眠一出门就换了一副样子,现在的她真叫一个仪态端庄,何驰散了玩心只跟着她去了。两人在院子门口站定最后理了理衣服,正在等小桃端茶来的时候,突然一声“反正我不应”从屋里传了出来。
何驰一开始只以为父母在屋里商量着什么事,现在一听母亲的语气大有剑拔弩张的味道。为了不让家庭矛盾持续发酵,何驰选择立刻进去干涉。季昔眠紧随其后,两人就在门口站定,何驰先一步跨进去。
“父亲安康,母亲安康。孩儿带娘子前来见过爹娘。”
屋子里有火药味但是并不严重,季昔眠上步见礼之后,只有少容脸上还凝着些许难色。
“驰儿你来的正好。”
何劳碌一开口,少容先一步抢话道。
“休要拿儿子做挡箭牌,一个天子把他往死里用,你这当爹的也不知道体量。这本就是我们父母的事,反正少了我横竖就是不应。”
万幸这是家庭内部“开会”要是让外人见到,八成以为何家内部正在闹分家呢。
小桃端茶到门口,季昔眠摇头摆手没让她进来,在与何驰换过眼神之后,季昔眠退出门去带着小桃往院外走。何驰眼看媳妇都走了,就算要讨论分家也能敞开着聊了,他便上步向父亲问道。
“父亲和母亲在商量什么事吗?”
何劳碌和少容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开口却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何劳碌说开了。
“我看那魏征甚是可取,这次进京就想着把悦岚的婚事定了。”
“那母亲的意思呢?”
“她要魏征考中进士才答应这门亲事。”
何驰露着笑脸,试图折中道。
“我看中个举人此事也能成了,他毕竟在两馆读过书,这底子已经足够扎实了。或可再加一条,要他入国子监当职。”
“不成!他爹是礼部尚书,入国子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也太轻便了些。”
“母亲何苦为难他?”
“那自然也有不为难的办法。”
“母亲请讲。”
“让他去打一个武举人回来。”
何驰顿时哭笑不得,就魏征那身板别说去打武举人,随便让项田点两个陪练出来就能把他玩死。
“母亲,孩儿不知道为了什么?”
“一个堂堂男儿,竟是无胆鼠辈!他们魏家说出去不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何驰大概猜到魏征经历了一些东西,但是具体事由他未及细问。细问之下少容才直说出来,何驰方才知道魏征竟然在悦岚面前丢了大脸。自家的娘子也是彪悍,对比之下魏征就更算不得一个人物了。琴扬的手下处置利落,沈娟怀着身孕还敢出门指点江山,要不是巧思宁即将临盆,估计那贼子会直接死在她的拳下。
“我还没照着你爹的样子要求呢,那魏小子就这么不经摔打吗?”
这一句话把两个大男人堵得喘不过气来,少容提出来的确实不算高要求,况且脸是他魏征自己丢的,非得自己把脸拾起来才行。何驰了解悦岚的性格,如果魏征不把脸皮拾稳,就算强行成了婚将来也是一桩隐患。
“可是夫人,那魏小子要是考不中进士,悦岚就要等上五年呀。”
何劳碌想的是五年科举的窗口期,何驰却在想着这五年自己的妹妹可能被天子反复利用无数次。保不齐下次选秀的时候,太后就直接上手抢人了。
“夫人,你嫁给我的时候我还没上任呢,除了一个功名可谓一无所有。这么多年不也是熬过来了吗?你总不能因为家里有驰儿,寻个女婿还要和他较高低吧?”
“你这爹说话可真够大老爷的,若是我有心照着驰儿描,两个女儿岂不是都要当一辈子老姑娘。我也从未为难过他,悦岚更是没有声张帮他保全了面子。若是那副吓破胆的丑态被人扬了出去,魏家的门楣都要遮上一层灰。”
“哎,毕竟那是一条人命。魏小子刚刚才经历这些事,作为父母总要将心比心嘛。”
“休要再说,总之魏小子若干不出让人看得起的事来,就休要怪我。”
何劳碌掰着手指,现在是113年年末,115年开会试,悦岚的婚事等上一年还无甚大碍,少容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可是万一魏小子在115年的会试折戟,那就要等到120年才能再战,算上明年的一年时光,就是足足六年光阴。
算来算去这都是一道难关,何劳碌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夫人……”
“莫要再说了,想当初我随你去江南任职。你和那么多彪悍的武将打交道,你怯过吗?路上遇到山匪路霸,你躲过吗?”
“那魏小子不似我经过摔打,第一次见血难免会这样的。我是从小见识惯了山匪路霸,久而久之自然就不怕了。”
少容把脸一横,何劳碌实在无法只能转向何驰求助。何驰想着直接劝多半会被母亲顶回来,这里只能用巧劲,让母亲酌情退上一步,魏征也能有机会洗刷掉那段黑历史。
“哪只孤雁守红蜡……
何驰吟了半句诗,看母亲没有抵触,便继续道。
“……谁家桃花见秋穗?葡萄满藤橘尚涩,雪盖莲池空垂泪。”
少容表情起伏,何驰继续吟道。
“春风化冰还江水,烈日独照羞青梅。金粟累累杏叶飞,霜染晚梨再难追。”
何劳碌在心中暗叹,他的腰板也渐渐挺直了三分,明着赞叹是不敢的,却能顺口问个名字。
“此诗可有名字?”
“其名劝嫁,孩儿胡做的劝嫁诗。也是在劝父亲母亲,不要吵架。”
少容被这首诗劝的没了脾气,想着一旦错过就是春秋之隔再难相遇,心中也替女儿担忧,悦岚那副样子只是怒其不争不似有绝情之念。奈何魏征一路跑回京城,这般狼狈的姿态实在令人气愤。
“你们不用劝了,先让那魏小子考考看吧。”
这一句话没说绝,就已经给了转还的余地,何劳碌心中大定,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急急的起身往外面走。
“父亲可有急事。”
“正是那魏公子来了,他正在书房里。现在街上不通,我看就留他在府里一起吃饭吧。”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姜氏和房氏即将火并,这个魏征不好好在自家呆着,居然跑到自己家里来了。何驰也不知道他究竟来干什么,只跟着父亲往书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