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六，天降瑞雪。
十二月初七，雪势减缓，丝织品展销会一号展馆布置完毕。
十二月初八，雪停，司隶府和巡城司动员总计六千余人沿街扫雪，当晚丝织品展销会二号展馆布置完毕。
十二月初九，今天曹纤之女小九满月。
被大雪积压的热闹终于爆发出来了，丝绸展销会如期举行，有肖得意和楚貂在外面张罗客源，何驰压根不愁没有顾客上门。季昔眠按照何驰的设想将织锦和绣锦挪到了二号展馆，充足的光线有利于提升纺织品的卖相，现在城里还没有电灯，故而何驰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那些惹眼的高档绣品请到二楼光线充足的地方展示。
“我想过会很热闹，但是没想过会这么热闹！”
何驰与刘国勋两人鬼鬼祟祟的猫在街口的小巷子里，他们獐头鼠目好像做贼一般，尤其是刘国勋仿佛心虚的不行，额头上都排开了一溜冷汗。何驰庆幸自己是赶着早朝的时间来的，要是再晚一些人流量还要翻上三四倍不止。
“何工，此行着实不雅。您马上就要大婚了，若是让人告到衙门去如何是好。”
“刘将军，你嘴笨就少开口说话，怎么一开口就咒我。我何驰犯了什么天条，衙门里要问我什么罪过呀？”
刘国勋两眼一低，正戳在何驰背上的牛皮口袋上，牛皮口袋里装着一个扁圆形的东西，似乎还特意用红绸子包了起来。何驰有些烦了，天知道一路上这刘国勋唠叨了多少遍。自己呕心沥血就为了替昭国争取外贸订单，这大雪刚晴外面冷的很，自己不想着多睡几个时辰，起了个大早就来赶集，竟是没有半个感恩的。
“既然如此，刘将军去把那块砖头捡起来。”
“何工要那砖头做什么？”
“你手起砖落把我这背上的东西砸了，我们就拍拍屁股回神机营去。”
“不不不，虽说不雅，但是终究是一件……总不至于把它砸了吧。”
“别省略啊，是一件什么东西？”
刘国勋被何驰逼得无法，只能咬着牙说道。
“是一件佳作。”
“对嘛，就是一件佳作。我卖的是佳作，所以别再争了。”
何驰把刘国勋的声讨渠道直接锁死，这样也省的他一直在耳旁叨叨个不停。要知道何驰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出来“练摊”的，今天大黄皮子上早八，憋了这么多天满朝文武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奏呢。况且琴扬的婚事也已经拖不得了，说不准马上就有一道圣旨把何驰锁在侯府里十天之内不能动弹，所以必须赶快趁着自己还能动弹的时候出来把正事办了！
“这位员外，请留步。”
何驰终于盯到一个走路富态的家伙，于是赶紧迎面走了上去，到了那人面前何驰伸手一拦，趁着他瞪眼的时候何驰看到他眼白发黄，瞬间就有了算计。这样子不是结膜炎就是肝火旺，八成是富家公子没跑了。
“你干什么？”
“员外，我这里有……”
“不要不要！”
何驰话还没说完，那家伙就双手齐舞撒开腿脚跑了。所以说生意难做，小商小贩哪能这么容易做成买卖，别人看你上赶着巴结，还指不定往什么地方想呢。
“何工……”
“聒噪！我今天还不信了，正午之前我一定把这生意谈成了。”
“若是谈不成怎么办？”
何驰有些恼了，怒道。
“若是谈不成，我何驰就此封笔，从此不再吟诗作画。”
“何工也不用如此决绝，只不画那种东西还是可以的。”
何驰哪管刘国勋在说什么，他正在抓紧时间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留给他自由发挥的时间不多了，大黄皮子一下朝神机营的小报告就要打进宫去了！先斩后奏的窗口期就这么短，要是能谈个几百万的生意，何驰也就能直接用金钱的力量按着大黄皮子的头让他点头认了。
“你么两个往哪里走？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吗？”
不远处一个小二刻薄的声音吸引了何驰的目光，他的视线立刻拨开人群追了过去，只见两个有点年纪穿着皮衣的糙汉子被小二挡在了门外。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们里面有人参……”
“嗨！你长久不出来走动了，和这种货色说什么道理！”
约两米高的大叔级人物直接伸手把小二一提，说道。
“我们和你们的楚老板是旧相识了，别挡着路。”
说罢脚步一迈直接跨进店内，随后一声洪亮的“买人参”砸的何驰心中一惊。
“敢去楚貂的店里买人参，难道真的是人傻钱多？”
何驰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了，但凡这副打扮的都是从西边来的，不论他们是从长安来的还是从陇右来的，总之是关中客没跑了。于是何驰利落的撒开腿脚，他带着刘国勋穿过两道人流来到楚貂的商铺门前。
不曾想短短时间，两位大叔就已经和掌柜起了矛盾。
那两米大个头顶着掌柜的目光说道。
“哪有你们这样待客的，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这位，十年的人参都在这里摆着，百年人参也说了，那都是给熟客们留的。你们进来看便看了，看不上自可去其他地方找找。单在这渝岷堂里闹事，是在欺我们店里无人吗？”
掌柜的话音刚落，另一个人开口追了上去说。
“放屁，你们面上的人参哪一根够十年？别以为我们穿得糙，就真当我们是傻儿般糊弄。”
掌柜似乎欠了些道理，何驰只说这两位糙汉好生厉害。若不是那种常年做生意有胆气的人，被渝岷堂里的恶奴气势汹汹的一吆喝，好多人恐怕连反击的语言都组织不起来。
“何工，这两个人不好惹。”
刘国勋话还没说完，何驰就一步跨过门槛，径直走到渝岷堂掌柜身边，冲着他一瞪眼睛、一抓衣领，说了一句“给这两位英雄上好茶来”。
“啊，是是是，快去上好茶！”
掌柜脑袋里立刻兜了回来，他马上开始招呼。何驰还在一边应和道。
“不要惊了客人，都给我有点眼力见，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
这一下刘国勋尴尬了，他在门外进退不得，只能转到渝岷堂后门，猫在后面偷听前面的动静。
“这位管事好年轻啊。”
两米的个头加上那股气势迎面扑来，何驰岿然不动，笑着答。
“正因为年轻，才需要历练嘛。”
另一个头发更白一些的开口道。
“年纪轻轻就管这么大一个渝岷堂，看来楚老板后继有人。”
“这位伯伯，这话可不敢乱说。老板家的东西我们可不能惦记，要是被楚老板知道了，还不剥了我的皮。”
油嘴滑舌、满脸堆笑，两位糙汉似乎一下就认定了何驰是个生意场上的人，于是也就不再试探了。
“闲话少说，我兄弟家里有人要用人参，挑一根百年的来，价格公道我们就买了。”
何驰点头，拱手向那名要买人参的糙汉问道。
“敢问这位伯伯，家中什么人要用人参。”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难道还是医生不成？”
“叔叔您还真说对了，这渝岷堂的招牌本来就是生药铺子的招牌啊，这里不过是一间临时开的分号。再说若我手里没有捏着几两医术，楚老板敢放我来看场子吗？”
何驰的管事身份又上了一层保险，现在面前的两人是真信了。
“管事怎么称呼？”
“免贵姓何。”
两米的大叔呵呵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说。
“姓何好啊，若有族谱往上倒几代找找关系，许还能去攀高枝呢。某姓金，你就叫我金伯伯吧。”
“金伯伯请坐！”
“某姓黄，我们老哥们都是关中人氏。”
“黄伯伯请坐！”
看着一金一黄坐下了，茶水也跟着到了。等两人打开茶盏看过，都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里外的气派不是装出来的，这两个人是真的见过大事面。何驰起了小心思，他故意将背在背上的牛皮袋子取下，然后故意弄出无着落的样子，想要摆在桌上却又提了起来，走到柜台后面又摇了摇头，正当他沉溺于表演的时候，金伯伯咳了一声问道。
“捡了个什么宝贝呀？”
何驰就是等着这句话呢，他面露难色的说道。
“小侄儿人骗了一回，买了一个懊糟东西回来，三年的积蓄就白白扔掉了。”
黄伯伯抿了一口茶，用手指着何驰说。
“在哪里买的，去哪里退掉不就行了。不能十成十的退回来，总能退个十成六吧。”
“两位伯伯别说我的事了，你们不是要买人参嘛。”
何驰精准岔开，并顺手将牛皮袋子放在了大堂中的圆桌上，他快步走到两位伯伯近前问道。
“说说看，许不用人参这病就能好，或者根据病情可以换一种药。”
“不是没换过药，换来换去都不如人参有用。得病的是我的孙儿……”
黄伯伯一开口就滔滔不绝，金伯伯时不时的扫一眼那牛皮袋子，他的好奇心已经被钓了出来。何驰耐心听着，起初还挺从容，但是当听到具体病情之后他的表情就变了。
“这么说，黄伯伯家中孙儿的症状是。一到冬天就浑身无力，春暖花开又能恢复如初？”
“正是这般，而且身体也比一般的孩子欠点。偏他又喜欢骑马撒欢，前不久和人赛马，半路眼前一黑就从马上跌了下来，摔得也是正巧没伤到筋骨。”
“有低烧吗？”
“这倒没有，但是若出门或玩雪、或淋雨，当晚就会发烧。
“持续多久了？”
“五岁发病持续到现在，光药就换了不知道多少服。”
何驰心中已经有了数目，这小子的病在现有科技的情况下是治不好的，符合以上这一类显性特征的病症叫做“先天性心脏病”。因为先天心脏发育出了问题，所以他的心脏负荷更大。冬天天气降温，身体需要维持核心温度，心肺压力陡增。而且剧烈运动时还会伴随缺氧症状，这多半就是眼前一黑落马的真相了。
“如果没有持续性发烧的话情况还算可控……先天性心脏病的成因就很复杂，没有检测设备根本没法细究。”
何驰聚精会神的思考，黄伯伯和金伯伯对视一眼，似乎眼前的年轻管事更真了一些。
“倒是有过一阵好转。”
“黄伯伯请说。”
“不久前有人带回一件填了鸭鹅绒的宝衣穿在身上，他的气短症状就减了好多，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出去骑马的。”
先天性心脏病！何驰已经有接近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小子就是得了先天性心脏病。羽绒衣穿在身上，保证了身体核心温度就可以缓解心肺压力。这么说来这小子的心脏病应该是比较轻的一类，否则不可能只一件衣服就有那么大的起色。
“鸭鹅绒？”
何驰两条眉毛一沉，只叹这小子和他或许真是有缘，难不成是曹纤替阿努吉准备的那一件？不会这么巧吧！阿努吉身边有老鹰和一寨子人守着，那件宝衣是断然不可能通过抢夺等手段流到关中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