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何驰所料今天的早朝格外热闹,兵部、吏部和刑部轮番上阵,后面还有即将做出人事调整的礼部和申请拨款的户部排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进殿去打小报告是断然不行的,不过天子身边自有一套应急处理系统。
“见过李福大公公。”
“闲话少说,到底什么事?”
“回公公,烧了一窑瓷,成了一件。”
何驰这几天全力盯在瓷窑上,只说那瓷窑也无甚好稀奇的。天子只以为他收了性子,却不想一炉瓷器也能烧出花来。
“这算什么大事?”
李福很是疑惑,自己退到后面就听了这样一个消息。等等去回报天子,说就是因为出了一件瓷器才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吗?
“公公请过目,这是其中一个烧裂的瓷瓶。”
来者将系在腰上的东西解了下来,绳结一开只见那是半个瓶胎,烧裂的瓷器也是常见,控温是一门技术活,烧砖还要有经验的工匠去盯着呢。烧一窑瓷器,若没有十几年经验的老师傅坐镇,哪个敢轻易点火烧窑。
李福眼睛看向瓶子上的花纹,一股子凉意从后脊梁直蹿上后脑,这瓷面上用青色的花纹画着一名浣衣女,整个画面裹在釉中借着釉光反出了一种朦胧的状态,好似那海市蜃楼,又像云遮雾绕之中偶然窥得仙境一般。
“好东西,好东西啊!”
李福上手摸了一遍,确定这股青色是入在釉面之下的,他的脸上就更加欣喜了。
“不是说烧了一窑,成了一件吗,怎么没把成的那件拿来?”
“烧成的那一件被何荆州带走了,他说要去谈点生意,定个百十来万的大单回来。”
“这!”
庐江水匪怎么可能夹着尾巴做人,他不把天捅破都算是轻的。天子不是嫌弃自己给西罗马的留学生放“助学贷款”吗?于是回一个青花瓷给他也算补了心理落差,正好之前就准备了很多做搪瓷杯的材料,只要有烧窑的熟手坐镇,距离青花瓷出炉只差一个反复试错的过程。
“有这种事!”
李福耳语一句,天子脸色大变,群臣知道情况不妙齐齐把脑袋一低。
“咳咳!朕有急事,诸卿稍候。”
天子也不多言,一句话撂下群臣往后面去了。陆欢和陆罡面面相觑,谁的心中都有个数目,这多半是何驰又在哪里翻天了。
“真是混账,如此国宝岂可入市!派人去把他给朕逮回来!”
暖阳渐高,何驰争取到的窗口期正在消失,他也无法判断自己有没有押对宝,不过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两位伯伯恕我直言,此病无药可医。”
何驰的话一出口,那金伯伯就站了起来大声道。
“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了,哪有大夫是连病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能下判断的?”
别的何驰不敢乱下判断,这先天性心脏病何驰是提前和林还月做过功课的,因为在之前何驰怀疑赵蓝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子怀孕无异于宣判死缓,到了关键时刻婴儿和母亲之间只能选一个。
从乌林开始何驰就一直带着疑虑,之后一直照顾赵蓝若的季伯也提供了一些细碎的线索,最后综合下来的情况就是。
赵蓝若自身的身体底子较差,帮助岭南王北上兵谏时更连续熬夜出谋划策,心理压力和作息无规律最终导致经期不调。之后又被大夫误诊用药石扰乱了肠胃,身体虚弱又因为汤药喂着无法正常进食,于是病情进一步加重。岭南王也是病急乱投医,那种情况下还不让赵蓝若好好休息,还走水路北上求医导致了晕车、晕船病情二次加重,于是一个大活人只不到三个月时间就被多重因素折腾到几乎丧命。古代的舟车劳顿可是真的,那是从精神到肉体的多重打击,尤其是在缺乏减震设备的时代,坐车可一点不比骑马轻松。
如果赵蓝若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那么何驰就必须在打胎和最后保大保小的问题上做出抉择了。
“我想的很清楚,从现在起往后一百年都无人能医。其病灶在心房之中,尚在母亲腹中之时就已经落下了病根。五岁之前小孩子的活动范围有限,所以他的病症没有爆发出来。而根据黄伯伯所说,其孙子的病症还算轻的,如果细心调养活到四十留个香火应是不难。我这里只有缓解之方,无根治之法。”
“往东去寻琅琊医阁出手可有办法?”
看着还不死心的黄伯伯,何驰摇了摇头说。
“若我这里没有办法,琅琊医阁那里就更没有办法了。”
要做这台手术可不是一个机器就能搞定的,从检查到确定病因,再到搭建体外血液循环的人工心脏,欠缺的科技多达几百项,更无随时可用的主刀医师。何驰现在手边最先进的设备只是一个能接收微电讯号的打孔机。所谓不知者就不会绝望,但何驰是真的绝望啊!科技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令人绝望!
看那两位伯伯还不信,何驰一笑掸开了脸上的苦闷说道。
“不如这样,我也不深劝二位,就先给黄伯伯准备一套可以缓解症状的东西。你们或可买了人参之后一起带回去,用过之后看看效果再做定夺。”
何驰说罢朝着两人一揖,然后快步向后面去寻刘国勋了。
“老刘,你去神机营调两枚氧气蜡烛来。掌柜,借一匹马给他。”
何驰发话,一个看铺子的掌柜如何能吱声,刘国勋骑马去了,而何驰则猫在了后面等着前面起动静。
“看什么看,我在这里站一伙儿,总不至于你们还要管我站在哪里吧。”
“不敢,金冕侯请自便。”
两个伙计往前面去看柜台了,何驰尽可能的还原一个商铺的自然环境,就在等待的时候,那金伯伯的眼睛又一次回到了牛皮袋子身上。等他把一盏茶喝光后,便自然的起身一步一步踱到了圆桌前面。
“老金,这里可是别人的地方。”
“看上一眼又能咋地?说不定看得舒坦了,我还舍得花钱买回去呢。”
说罢金伯伯一提袋子,他只叹袋子里的份量着实不轻,像是塞了一块石板一样。好奇心继续驱使着他将绳结拉开,很快一个圆盘形状的东西就被他从牛皮袋里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解开盖住的红绸。
“呦!!!”
金伯伯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把红绸盖住,黄伯伯很是不解他看着紧张的金伯伯,又听着他喘着粗气,只说怪哉。
“老金你看到什么了?”
“虽然……,但是……是一件好东西。”
“好东西?我来看看。”
黄伯伯的好奇心被钓了出来,他走到金伯伯身边,就这样一人端稳“盘子”,一人揭开了红绸。红绸之下是一张平面陶瓷盘,它的边角没有像其他瓷盘一样凹凸,而是极为平整的一面像极了一面“圆镜”。在这方“圆镜”的中央,有一名衣裙半遮坐在池边的女子,作画的笔触虽然较为简单,但是一股子香艳已经突出“圆镜”扑面袭来。整个画面由青色涂料绘成,唯独女子的唇上点了一笔“红胭脂”,这一星的异色便让整个人物活了过来!
黄伯伯壮着胆子上手一摸,那表面竟然不是什么颜料画出来的浮画,那股青兰已经嵌入到了瓷料里面。
“你见过吗?”
黄伯伯问托着“圆镜”的金伯伯,他猛猛的摇头,直呼“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