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何驰在京城里捅破了天，早朝该上还是要上的，一切的偷懒摸鱼行为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张晴手中的笏板上写满了细细密密的文字，当他向前一步时，所有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要靠边让道。
“工部报请郑国渠清淤翻修的奏折陛下还未批复。汾河上游有人开私渠引水导致水流不畅中段积沙严重，此事刑部议处之后已经转交工部，工部粗算之后转于户部，户部已经转上闻政殿，请陛下尽快批示。淮河修新堤的水泥尚欠三万八千斤，需……”
张晴难得打疙瘩，天子明显心急，催道。
“直言即可！”
“需从江夏采买。”
张晴较为委婉的提醒天子买东西要给钱，但是他哪里知道天子正在气头上。
“此事不由户部来管！廖觉！”
独臂工部尚书廖觉上前一步，他知道这又是白瞟的前兆。
“微臣在！”
“此事由你们工部全权负责，直接派船从江夏调运，告知淮河沿岸各县，若春汛闹灾大小官员一律连坐处置！至于采买的一应用度，写成条子找户部销账。”
“微臣领旨！”
廖觉领旨退下，可是张晴这边还只是起了一个头，众人只能耐着性子听他慢慢的把一应事务全部吐完。
其实真不怪王爷们心里痒痒，何驰的隐性收入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昭国一共两座水泥厂，一座在江夏，一座在洛阳。而何驰的辖区内不光有水泥厂和织造坊，古早产业有豆油加工厂、酿造厂，稍后一点的有染料厂、香薰厂、肥皂厂，长沙有造纸、蜂蜜，江夏有河鲜、肥鱼。就算最原始的吸泥船在经过三次改进之后，已经能完美胜任吸沙任务了。
纵使荆州的产业已经让很多人眼花缭乱，但何驰根本不想停下来，荆州就像一只手，只南阳郡这根中指独长，其他的地方都各有不足。保证襄阳作为商业中心进行周转的前提条件，是每个地方都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开发出特色产业，而说到青花瓷就绕不开景德镇，说到景德镇就绕不开扬州，说到扬州就绕不开张唯栋，用青花瓷这一项可以吃上千年的产业从张唯栋手里换个女儿，这笔买卖应该很合适吧。
当年自己在豫章投射下的影响力余温尚存，水卜又是当地郡守，刘季和吕倩又替自己招来了阮氏姐弟，多方合力之下景德镇的瓷器产业落地应该没有什么阻力。
以瓷器带动豫章加入到东南开发的大局中来，最后与长沙、江夏形成合力往南打通萍乡，如果还能在岭南落下产业实现南无北有、南有北少的格局，那么南北通途、四驾齐驱便指日可待。
昭国之内瓷虽然已经有了，但是青花还没出现，这毫无疑问又是迈大步子的行为，现在彰显奢华大都以漆器为主，比如乌漆墨黑的漆碗就很受天水王这一类的贵族追捧，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漆器会被倭人学去视若珍宝，而中国会因为陶瓷技艺的革新逐渐瓷化。至于青花料是四百多年之后的事了，这点抢跑和豆腐大差不差。
“呦！两位伯伯既然看见了，不妨到后面雅间里来说话吧。”
何驰站在门口冲两人微笑，只见那金伯伯利落的将瓷盘装入牛皮袋提在手中，仿佛已经将它买了下来。掌柜开了雅间，何驰先进去坐定，后面两个人进来之后，黄伯伯先反身把门关牢。何驰还没开口，那金伯伯就发起了声讨。
“小兄弟，没你这么做生意的。”
“金伯伯有话尽可直言。”
“你在后面偷偷准备了什么东西，我和你黄伯伯还没说要不要呢。如是硬扯的买卖，我们可不答应。
“那自然是给黄伯伯家小孙子缓解症状的东西，这等稀罕玩意儿自然是要派人手去准备的。请两位伯伯稍安勿躁，而且它也不是药品，若是随意放置沾了潮湿还会失效呢。不过请两位伯伯放心，如果用过之后毫无效果，我这儿自分文不取。”
何驰见两人脸上都是狐疑之色，他也并不心急，这两个是老江湖了，如果自己贸然出手恐怕会适得其反。憋了一伙儿金伯伯将提着的牛皮袋往何驰面前的桌上一搁，显然是想谈的架势。
“你方才说这是懊糟东西，伯伯我想这东西八成是赃物吧。”
“两位老英雄不会是怕惹上了官司？我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怕事的人物，要是怕事也就不会打开袋子看了。”
金、黄两人对视一眼，还是金上步接话。
“以前是不怕，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老兄弟有干正经买卖的线头，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何驰不慌不忙的应着。
“一本生意经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从来都是马无夜草不肥，两位英雄就不必和我打转转了。”
黄伯伯上了一步，拱手问道。
“敢问这宝贝的来历几何，若是失主太过扎手，我们就不能要了。”
何驰大笑三声，说道。
“黄伯伯又不是第一天混道上的，哪有这样的生意。我要是顺口把失主告诉你们，你拿我的人头去请赏，我该怎么办呀。再说这样的宝贝怎么可能见光，就算要出世也必须在关外。一旦落地必然是一场风雨，最好往西域的国王和王子手里一送，求它一个一辈子也回不来。”
对面两人一对眼，瞬间就做了决断。现在他们手里的通关文牒还没捂热呢，而这京城里他们鲜少来走动，这次来是借着买人参的机会先来探探门路。有正经的商队之后只做正经生意也可养活自己了，犯不着来京城第一天就惹上些要命的官司。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无缘。”
“金伯伯都如此说了，我也就不强求。”
何驰起身拿起了牛皮袋，笑着对两位说道。
“这终究是个祸患，我还是先去处置一下较为妥当。替黄伯伯孙儿准备的东西还需一段时间才能送来，两位可以去街上逛逛，过一些时间再来。回来时，两位只管问这里的掌柜要就是了。”
黄伯伯问。
“多少钱？”
“谈钱就俗了，都是道上的兄弟。相互之间卖个面子，再说有没有效还另说呢，我哪敢收您钱。如是真的有效果，还请两位伯伯不要忘了小侄的好。”
金、黄两人不敢逗留，他们现在想的是离这赃物越远越好，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官兵来寻赃。
“楚貂手下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号人物了！”
横杆头率先奔出门去，他显然有些惊慌，一直窝在关中许久不出来走江湖，冷不丁的出来走一趟，竟然发现外面早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英雄出少年，我看他是个能打虎的。”
金哨子说着话后一步出来，两人警惕的左右扫了一回，确认街道上一切如常之后，才迈开腿脚往琅琊医馆去了。何驰的问诊在他们眼中可信性极低，而自家孙子吃了那么多年的药方也不能说换就换，按照老药方再吃一冬保住性命才是要紧。
“该死，都要散朝了。这样下去发的毒誓岂不是要应验了，从此以后难道我真的就要封笔了！”
何驰提着牛皮袋子满脸的愁容，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把这青花瓷打出知名度，也许自己真的有点色欲熏心了，或者说过于前卫了。
“不是说色色是第一生产力嘛，明明小黄书卖的挺好的。是不是应该先从祥云纹做起，先让普罗大众接受这种瓷器呢？”
何驰站在街口寻思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三个纨绔就从何驰面前飞了过去。
“就是那一家，手抓饭特别好吃，里面跳舞的胡人娘子也是漂亮。”
感情是冲着胡人娘子去的是吧！何驰盯着三个脚步飞快的纨绔，暗想着自己这条路应该没走错，青花瓷只是少一个展示的舞台罢了。而且一窑瓷器就出了这么一个整件，要让它一根独苗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打开知名度，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拿定主意之后何驰尾随着那三个纨绔来到了卖手抓饭的地方，这里算是丝织品展销会的边缘地带了，但是因为人流量多，店内已是座无虚席。
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这里就是一个小酒楼。因为来丝织品展销会上买东西的都是西域人氏，故而掌柜就干脆做起了手抓饭，还雇了胡人娘子来跳舞，便于理解的话就是西域风情限时特供。
何驰在后门旁盯着厨子的动静，直到厨子暂时离开后，他才鬼鬼祟祟的摸了进去，从牛皮袋子里掏出盘子，用它乘了一份手抓饭。
“用来当盘子用也不错，就是没有凹凸不适合用来盛汤水。”
何驰说着把那一盘手抓饭往托盘里一放，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直接从后门溜了出去。
处理完身上的负担，何驰现在已是无事一身轻。这真不怨何驰手法拙劣，实在是因为时间太紧迫了，当他再次出现在大街上时，前来问责的人就已经快马杀到了。
“十二月十三，大吉。十二月十四，次吉。十二月十五，大吉。”
礼部侍郎和司天监监正排出了三天吉日，一封黄绢呈到天子面前，本来今天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先处理朝政再定琴扬大婚的日期！可是那何驰非要闹腾，这一笔朱批要是落不下去，那该如何是好！
天子深吸一口气，拿起御笔勾在了“十二月十三”。李福如释重负，他端起圣旨阔步走上，殿下群臣跪接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继大统以来诸事庞杂，皇妹婚嫁之事束之高阁实乃情非得已。缪绫君温柔恭淑、才德俱全、贞顺自然，今遇良偶乃天作之合！兹承皇太后谕，指婚荆州刺史何驰正房正妻，御择吉日，命其完婚！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的山呼声中，一场早朝终于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