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复杂的编码不利于邮电业务前期的发展，但到了中后期有了对应的解码机之后就是另一种局面了。哪怕是最原始的机械式加密机，都将引领一场通讯变革。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点亮科技树是一方面，找到可以掌握科技的人才更是需要机缘加持。在机械计算机加密诞生之前，何驰只有最大化开发人类固有的加密工具——大脑。
三年前哀牢乱京，那时候天子对于京城的掌控力十分孱弱。但是三年后的今天，天子要在京城里找个人，除非那人能飞天遁地，否则不需半个时辰就能手到擒来。
许怀安也是遭遇了无妄之灾，他被绑了嘴巴、蒙了黑布、丢上马车。马车咕噜噜开了一路，他也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最后又被两人四手从车上拽了下来架到了这里。
“放开他们吧。”
何驰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同时有三个人被摘掉了头套和绑嘴的麻绳。许怀安的眼睛还没适应光亮，就听到左右两边起了骂声。
“哪里来的歹人！我乃司天监司历官，天子脚下尔敢胡来！”
“我也是司天监属官，你们凭什么拿我！”
何驰整叫一个没办法，大黄皮子急着看戏，他往幕后一缩倒是撇了一个干净，硬把这口黑锅扣在了自己的脑门上。眼前的情景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你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大家都冷静一点。”
何驰安抚着三人的情绪，两个官员昂着脑袋从地上起身。许怀安看清了眼前的何驰，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万个疑惑。
“何大人？”
“等等我再做解释。你先从地上站起来吧。”
两个司天监官员脑袋抬的高高的，许怀安则转动脑袋环视左右，只见这间屋子好大好空荡，屋子四角点了四排总计四十支蜡烛，而在何驰的身后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铜盘，铜盘前摆着两张纸，其中一张上面画着两点，另一张上面是一横。
“何某受天子密旨将三位请来。”
其实就是大黄皮子在许怀安之外，临时抓了两个还没下班的公务员来凑数。小概率是增加自己的心腹以防何驰有小动作，大概率是让他们来给何驰增加工作量的。
“此间之事关系甚大，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如是稍后没有通过测试的人，自有车马送你们回去。”
两名官员听到是圣旨，脸上的表情立刻松了下来。何驰也不废话，开口问道。
“你们都知道八卦对吧，某敢问三位对伏羲六十四卦了解多少？”
“那自然是倒背如流！”
“这是司天监官员最起码的功课，何大人莫不是要考我们这个吧。”
两个官员的话倒是没错，用罗盘八卦定位就是中国人的专长，司天监更有一套自己的八卦观星体系。至于后世算命大师手中的风水、分金之术，可以算作这套体系的副产品。既然这个时代的卦象还没被世俗污染，那为什么不取其长处进行加工，建立一套独属于中国人的电报体系呢！
“许怀安，你呢？”
何驰见许怀安没有作答故而多问了一句，许怀安只觉受宠若惊，他惊慌道。
“小的就是一个算命的。”
“我只问你，你对伏羲六十四卦了解多少？”
“这是小人吃饭的玩意儿，一天要叨叨几十遍，就是闭着眼睛用手摸都能认出来。”
何驰点了点头，他走到身后桌子旁，先指了指两点，再指一横。
“如果你们听到一声铜盆响，就在脑中记两点。如果你们听到铜盆连着响，就在脑中记一横。稍后你们告诉我，你们在脑子里出现的是什么卦象。”
何驰说完从桌上拿起一只筷子，先连敲，再一点，最后以连敲收尾。
“是离。”
“离卦。”
“应该是离卦。”
何驰点了点头，对着门外喊道。
“来人，笔墨伺候！现在请三位背过身去，稍后你们听到了什么卦象，就直接录在纸上。”
屋外推门进来六名太监，他们抬来三条桌子，连带着纸笔全部铺好。何驰等三人全部转身之后，朝着后门处的刘国勋打了一个眼色，很快神机营的工匠们就将一个电磁铁驱动的“敲盘装置”安到了桌子上，两条长长的铜线拖在地上，它们一直连通到三十步之外的另一个房间内。
天子面前摆着一个按钮开关，由于技术的不成熟性，二进制里的“1”只能以“发报员”手动连点带动电磁铁装置连续敲击盘子来实现。这也是何驰能想到的最快、最笨、最有效的办法了，毕竟大黄皮子就是心急还要吃热豆腐的急性子，你不让他立马看到这件事的成效，那青花瓷贸易他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许怀安和两名官员听着身后的动静却不敢回头，只等一切消停下来之后，刘国勋才冲着坐在后面屋子里的天子点了点头。天子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到了按钮开关上，用一阵连点发出了昭国第一通有线电报。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好了，把你们听到的卦象画出来吧。”
三条横线毫无疑问是乾卦，三人画完之后，何驰冲刘国勋点了点头，刘国勋立刻传向站在门前的李福，跟着第二通电报就传了过来，这一次是干净利落的一点一声。
“铛！铛！铛！”
三声清脆点过，乾卦之下又多出来一个坤卦，三人也是不带一丝犹豫的画了出来。
跟着就是天子自由发挥的时候，而接受测试的三个人几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时间，根据铜盘传来的声响，一个接着一个卦象落在纸上，直到最后何驰喊出“停笔”，这场测试才宣告结束。
何驰走了过去收起三封“答题卷”，将它们转手交给了刘国勋。
“先带三位去旁厅休息吧，我稍后便到。”
何驰要趁热打铁和天子谈判，他和刘国勋一起带着“答卷”往后面走去。
“奇技淫巧！”
“您说的对。”
“不堪大用！”
“您说的对。”
“还不如直接敲铜锣来的有用呢！”
何驰看着大黄皮子嘴硬的样子甚是好笑，他便干脆打趣道。
“那火绳枪还不如弩来的方便嘞！但是奈何别人有个叔叔叫霰弹枪，骑在马上呼呼啦啦、来来去去好不威风嘞，说不定将来还有个伯伯叫双管霰弹枪。万岁手里还有它的远房亲戚，能连射三四响呢！要是还嫌不够，还有吐铁弹丸的大炮，那不过就是大一点的火绳枪，有什么好怕的呢？”
天子拍桌而起气势逼人的压迫道。
“何驰你不要强词夺理，你这明摆着挂羊头卖狗肉，你说的可是隔空传音。你要能做到，朕自无话可说！”
大黄皮子以为科技是泥巴捏出来的东西不成！何驰哪有抖抖袖子就变出半导体配件的手段？
“陛下你自己要现在就要看到的，我不可能转眼之间给您变出东西来吧。这已经是现有条件下，微臣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不是理由！”
经典甲方语录，何驰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大黄皮子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指刘国勋说道。
“刘国勋！”
“臣在！”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你一定给朕把他盯牢了。”
“微臣领旨。敢问陛下外面那三位该怎么处置？”
刘国勋问天子，天子看向何驰，何驰长叹一声说。
“先问过他们的意愿，愿意留下听用的领六品俸禄，但是没有具体官职也没有官服。日常更没什么特权，作息都和神机营将士一样，准他们每月回家三天。至于其他事暂时搁置，稍后我有空了再立个具体章程出来。”
“遵命。”
“就这么办吧，你先去把人留下，如果留不下来就去找另一批人来，不过就是多测一回。”
“遵命。”
刘国勋领着何驰的命令去了，天子背过去呲牙笑了几息这才勉强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他转过身来再次板起脸拍了拍桌上的三封答卷。
“朕也不为难你，你自己立个军令状吧，什么时候能让朕看到隔空传音！”
天子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何驰一直捏着一张底牌。当土匪的怎么可能不留退路，在真空管和磁控管缺失的情况下要完成远距离电信号传输的确存在困难，但是这个“空”可没规定究竟有多远啊。电磁是互补的，电磁铁可以隔空带动磁力微动开关，照样可以把铜盆敲响。
反正大黄皮子又不知道电磁和无线电的关系，现在何驰一门心思只想拿到青花瓷的特许经销权然后去打下外贸订单，丝织品展销会这个风口可千万不能错过。
“何驰你敢欺君！”
眼看着磁力开关闭合敲响了铜盆，大黄皮子瞬间就急眼了。何驰也是当仁不让，立刻反喝了回去。
“你还讲不讲道理！这是不是隔空传了，你就说它响没响吧。”
天子指着那只有两指远的“隔空”，怒道。
“你还说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何驰你真想让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吗？”
“那你说，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满意！”
“你既然说可传千里，那至少要传个百里给朕看看吧，这只有两指远算什么本事，吹口气还能传到三步开外呢。真真还不如在城门口挂个铜锣有用！”
李福等一众人脑袋压得低低的，这种体量的争执谁都不敢去触霉头。何驰也是急的跳脚，按说如果你有一套理科生工具的话，现搓一个电报机也并非难事，可半导体等一切细碎的零件昭国也没得卖呀。哪怕你把科研资金堆满了，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堆个实验室出来。
“微臣需要时间。”
“朕不逼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果然天下甲方是一家，何驰知道继续硬顶下去毫无意义，这大黄皮子就是吃准了青花瓷这门技术有大利可图，死活不愿意松口。何驰如果不倒腾些真本事出来，这条金龙嘴里的龙珠是绝对不会轻易掉出来的。
“微臣需要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才能传百里远？”
“微臣还要处理瀍河水电站的事，腊月一过就是春耕，眼下替春耕准备肥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故而无法轻易做出更多承诺了，只能试着摸索摸索。”
天子见何驰退了也就不再强逼，只丢下一句“那就慢慢摸索清楚了再来和朕商量”，便扬长而去。
猫鼠游戏百玩不腻，天子是帝皇，是国家的管理者，他可不是什么许愿池。没有什么吃进去就一定要吐出来的道理，只要是男人都一定会有一个“我全都要”的梦想！
“启禀万岁，今天参与测试的三人都愿意留下来加入电报局。”
“刘卿。”
“微臣在。”
“你一定要替朕盯住了，举国之大计都系在这小小的电报局上面。如那混世魔王有了进展，随时来报。”
“刘国勋领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