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正常人的视角来看，何驰的工作量绝对已经超负荷了，什么样的人能把大脑掰开来使用呢？既要潜心研究绘制青花瓷所需的材料，还要不断修改水电站的施工草图。即便测绘等工序可以依靠神机营的人力去补足，大量的计算和修改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完成的，哪怕有现成的数据可以抄，把它们落在图纸上也需要时间。
“图纸一改再改，万幸最后没有影响到施工进度。你是水电站的总设计师，对设计高度从四十米变成五十三米有什么看法吗？”
何驰把新鲜的盐酸电池接入电路，但是打孔机并没有给出相应的回答，真空管的状态良好，也不是微动开关的复位问题。这明显是天上的那一位懒得解释，何驰有两个大脑一个可以负责处理正常事务，一个负责大量的数据运算，若非如此他早就累死了。
至于水电站的设计图纸一改再改的问题，那就要提到著名的水桶理论了。如果你想要看透一个国家的实力和科技水平处在什么档次，只需要看它是否能撑起一项综合性工程。
瀍河水电站的设计图纸经过四版修订，它已经完美的证明了水桶理论的存在。
你不可能用霰弹枪和大炮去补足大型机械的缺失，如果你的科技树存在短板，那么它一定会在一项综合性工程的某个阶段表现出来。没有花费时间去锤实的根基，一定会带来一系列反噬，最后的结果就是眼前四版反复修改的图纸。
人力不可为就是不可为！
至少现阶段你没有第二种解决办法，竹骨混凝土已经是何驰的底牌。剩下的各项参数都只能无限的向现有科技、人力、物力妥协，稳扎稳打让水电站顺利落地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将来能不能把妥协后的五十三米改回到四十米的最优解，就要看昭国到底能走多远了。
做作业的和抄作业的都选择了沉默，水电站是一项综合性工程，作为总负责人的何驰要学会一码归一码。水电站就像一轮高考，从前期施工到设备安装，其包含的每一道工序都可以看做一门待考学科，只要考试铃声一响你就必须投入到下一场考试中去。
下一场考试科目是三台水力发电机的水力叶轮，不客气的说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决战，这场极限测试将彻底摸清昭国现有的冶金能力，它的成败会直接决定梁山水电站的命运！
昭国的冶金科技树是何驰一力搭建起来的，从二刘去乌林偷师算起，直到火炮试射结束。实话说除了使用方式中夹带着一些偏门外，其核心技术力已经到了大型机械诞生前所能到达的最高点。
钨金剑、霰弹枪、大炮都只是暴风疾雨的前奏，就像青铜农具改变农耕一样，当冶炼技术下沉到民用市场，某些生产方式都将因为它的到来而彻底改变。
“苗胜！”
门外的苗胜听到何驰的呼唤，他快步推门而入，何驰面朝着图纸背对着门口，用低沉的声音说。
“从现在开始二十四个时辰之内，神机营封锁四门，不准任何人出入，敢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外面的煤球厂也要封锁吗？”
“包括煤球厂。”
“刘将军还没回来。”
“刘将军那边我已经做过通知了，如有被挡在外面无法归营的都告诉他们去刘将军那里报道，刘将军会妥善安置的。”
……
苗胜心中升起一股恶寒，屋内的空气冰寒刺骨，背对着他的何驰更是可怕。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揪住了他的呼吸，何驰挪动身体转过脸来，苗胜的眼眸中映出了一只猛虎回首的画面。
“还有问题吗？”
“没有！苗胜领命！”
平地惊雷已经让你们看了个过瘾，这神机营里的事可就不能让你们看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一个偷师的家伙若是学了些四不像的技艺回去，那当真有百害而无一益。
正当何驰起身准备去通知炉工的时候，打孔机发出了响声，它所打出的摩斯电码对应的其实就是汉语拼音。何驰搓了搓脸颊回过头来，看着纸上打出的孔洞，将简短的信息翻译了出来。
“天水、丝绸。”
在天上有双眼睛还真是方便，不过这条讯息来的真不是时候，何驰刚刚下达了封营的军令，现在总不可能自己带头违反军纪吧。
“怎么办！难道要放跑这条大鱼吗？！这可不行，那是管吃十年的大鱼，放走了他我吃什么！”
何驰焦急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是决定昭国未来的核心机械组建，一边是天水王带来的关中大礼包！
“吃什么鱼？”
一只白鸟停在了窗棱上，何驰脚步一定，脸上露出了可怕的狞笑。
“你！你发什么失心疯。”
“有劳公主替我办件事。”
琴扬公主看着何驰的古怪笑容，只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撇开视线怒嗔道。
“本宫来找你可不是帮你跑腿的。”
“那就可惜了，一年百万的进项就这样飞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若是让本宫出宫去就别想了，现在皇兄和母后看得太紧，本宫最多派个人去帮你递话。”
“足够！”
“一年百万分我一半。”
“可以！”
琴扬心中一虚，只转眼间何驰脸上已经换了三种表情，谁知道他的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懊糟东西。
“大哥！”
陆欢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岂料半路杀出来一个扶风王陆罡。
“三弟，你怎么在这里。”
“我知道大哥要来，故而帮帮场子。”
这陆罡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昨儿陆欢只是朝关中诸王通了一声气，就把他的馋虫勾了出来。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掀了展销会吃大头的心思，如果京城里能动刀子，他一准扮土匪杀进去抢货。
“你收收性子吧，京城不是关中。”
“小弟当然知道，这不是怕大哥一个人去被人作难嘛，我就想着多一个人多一把子力气。”
“三弟，不是大哥说你，办大事要沉得住气。”
陆欢板着脸压下了陆罡的急躁，陆罡知道自己吃瘪了，垂下头换了一种声调说。
“我就跟着大哥去看看，什么都听大哥的。我保证不闹事，我绝对不闹事。”
“闹事那是地痞无赖干的龌龊事，你要记住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王爷，只要揣着钱回去什么买不到。”
陆欢一句话又勾到了陆罡的心痒处，他挠着耳后肉，脸上再次笑开了花。
“全听大哥的。”
“驾！”
陆欢一声“驾”开路，陆罡拽马回头紧跟在陆欢身后，十名贴身侍从再次跟上，不消片刻这一队人马就到了展销会展馆门口。两人刚刚下马，伯耶就带着几个商贾迎了上来。
“伯耶参见天水王，伯耶参见扶风王。”
陆罡一见到这个过路税大户就满脸堆笑，毕竟往西边去的货物只要经过王爷辖区都可以雁过拔毛。而伯耶也是非常慷慨，反正所有税收最后都会转嫁到商品价值上。
陆欢则维持着常态将马缰绳递给侍从，陆罡看到大哥板着脸，也只能压下脸上的笑容紧紧跟着。
“生意可好啊？”
“托王爷们的福，商队往来无阻。”
“每次见你，都能看到你带着一群新面孔。”
伯耶微微起身让了一步，伸手介绍道。
“这些都是一起走丝路的新朋友，昭国有句话说，广交天下豪杰，朋友多了路好走。”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多力量大，伯耶扫货结束之后就要考虑运输问题了，无论从成本还是从安全方面考虑，丝路上随时可能发生不测之事，寻找可信之人组团行动才是上策。伯耶在展销会现场逗留是有原因的，他一边物色着合作伙伴，一边凭借着语言优势给一些刚刚来到昭国的商队首领当免费顾问，这些新手菜鸟在将来未必不能是自己的新盟友。
陆欢点着头视线平移到那些正在装车的丝绸上，一些小单子何劳禄顺手就发出来了，而伯耶订下的大单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交付。一月的等待无可厚非，伯耶所需的货量搁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桩大宗商品交割。
陆东淼谋算的时间是以两月为极限，只要何驰的调度能力不足以在两月以内全额交付订单，关中王爷们便可群起攻之。其实放宽到三月也无甚大碍，现在是腊月，春蚕吐丝到织好上市非要到开春谷雨之后不可，放眼望去从腊月到初春足足四个月的窗口期。
按照往年推算，荆州铆足了力气产量不过二十五万匹上下，其产能连扬州的三分之一都达不到。就算何驰做了一定的处置，也绝对不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把产量翻倍。当然也有意外，除非何驰早在两年前就开始扩充产能，或者说曹纤与何驰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在开始为这次展销会准备了。真遇到那种情况，那就是陆东淼失算了。
“何劳禄拜见天水王，拜见扶风王，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陆欢还在盘算着怎么开始搭台唱戏，何劳禄就带着两个主簿出来迎接，这一跪一呼直接堵住了“接待有失”的话柄。看来针对王爷们来搞事，这里已经提前做了某种预案。
“何郡守何必行如此大礼！你也已经是皇亲国戚了，让这些人看到如何是好，速速起来。”
“谢王爷！”
何劳禄起身相请，熟料天水王岿然不动，他转向伯耶说到。
“伯耶，你可买了丝绸啊？”
“回王爷，小人已经精心挑选了一批。”
“想必你被他们坑了吧。”
“不，这里的官员甚是热情，从绢到绸，从织锦到绣锦缎分的清清楚楚，不仅质量上乘，价格也十分公道。”
“哈哈哈哈哈哈！”
陆欢大笑起来，他伸手在伯耶的肩膀上拍了拍说。
“你要真这么以为，那就真的低估了他。能开这种展销会的是何种人物，他怎么可能只卖这些俗物。不信你问问何郡守，他一定藏着好东西呢。你们的身份不够，自然是看不到的！”
“……”
伯耶不敢应答，陆欢明显拿他当刀子使唤。而反观何劳禄面色沉稳，陆欢便继续施压道。
“何郡守，本王来此可不是为了看俗物的。”
“请王爷挪步二楼雅座，一应样品稍后呈上。”
“好啊，那本王带这些朋友一起去开开眼界，何郡守不介意吧。”
“王爷请便。”
何劳禄处变不惊，陆欢一时有些动摇了，都说何驰素来算无遗策，他不会真的埋了后手吧。绢、绸、织锦和绣锦之外还能玩出什么花来，莫非天子舍得把万里山河图给他当成压箱宝使唤。若等等何劳禄真的把万里山河图展出来，陆欢倒有些难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