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晃晃悠悠回到了侯府,他还没跨过门槛就远远的嗅到了一股子药味,来到前厅只见四名男子坐着,这四人有老有少,他们见到何驰之后都起身行礼。
“太医署医官陈皮见过金冕侯!”
这名字可真是契合他医生的职业,当真是一个好名字。
“可是上华山的陈大夫?”
“正是老朽。”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快请坐!”
何驰好大的欢喜,他连忙招呼四名大夫坐下,看来眼前这老老少少的四人配置,就是跟随使团西访的医疗团队了。
“金冕侯新婚老夫本不该前来打扰,但是眼下西访使团出发在即,老夫也不敢怠慢。若阻了侯爷的事,还请侯爷多多见谅。”
“说哪里的话,您能专程来见我,便是最好的事了!快快请坐吧!”
何驰一边邀着一边朝着侍女们说道。
“给四位医官换上好茶来。”
“回禀侯爷,已经是上好的茶叶了。”
“这大冬天茶凉的快,再去换一茬来,我与这些良医有要事相谈。”
侍女应了一声“是”便去往后面吩咐了,何驰保持着热情将四人一一“请坐”,最后才轮到自己。
“陈大夫,你们此番华山之行,可摸清那些东西的用途了。”
“已然摸清楚了,当真是……奇物!”
陈皮脑中词穷,憋了一口气的时间终于吐出一个“奇物”,何驰哈哈笑着,双手一摊说道。
“果然成了!”
“已经在华山的朝阳峰试过,果真有效。”
华山东峰,又名朝阳峰,海拔两千米。这里的海拔虽然比不上葱岭的平均海拔四千米,但只是用来实验的话已经绰绰有余。高原反应多出现在两千米到三千米的过渡区间,而何驰制作的也不是速效药,搭建起氧气帐篷通过吸氧和进食糖分高的食物逐渐让人体适应高海拔地区的气压环境,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哪怕你天生就是高原居民,来到低海拔地区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再次返回故乡时同样要经历短暂的适应期。
“现在那五十名军士已经恢复到了上山之前的状态,早晚三操毫无异样,晚上睡觉时也没有了夜惊和磨牙的症状。”
“那你们是坐着浮舟下来的吗?”
“正是,这还要多谢万岁圣恩。”
陈大夫照例谢着天子,何驰也不打断这客套话。只等陈大夫谢完,他才开口问道。
“既然来了,我正有一件事要问陈大夫,不知道陈大夫对西域痘症了解多少?”
一提痘症,四名大夫三个人都变了脸色,陈皮猛提了一口气,说道。
“老夫在琅琊医阁游学时倒听说过痘症,听说这这种痘症极为凶恶,染者十之七八必死无疑。西域人也是闻痘色变,染病者无一例外全部弃于沙漠之中。老夫虽然知道金冕侯博学多闻,但还是想问上一句,侯爷从何处得知这痘症之事,若是传入我国比之秋冬瘟疫更加可怕。”
在没有防疫手段的现在,天花这一类瘟病就是人口刷新器,一座百万人的大城市,痘症一来死者十之五六。关键是它不止杀人还兼具传染性,一城传一城、一镇传一镇直到无人可传为止,较之战争屠城还要可怕数倍。
何驰虽然能够让西访使团带上大蒜油,但是大蒜油是有保质期的,最多三个月之后那蒜油就失效了,而且蒜油只是能抗菌并不能对抗病毒,针对天花的有效手段只有隔离和接种预防。
使团西访之后很可能几年之内不得归,在这期间他们需要利用医疗知识在当地的恶劣环境下生存下去!天子选这位陈皮作为随行医官,正是看中他虽然资历较老思想却不僵化,譬如何驰弄出来的氧气蜡烛和呼吸面罩,他都能坦然接受并专心投入实验。
“陈大夫勿忧,如今还没有痘症传入我国的消息。”
听着明显是四下松气的声音,何驰保持着微笑说 。
“但是此次西访,如果路遇痘症,陈大夫可有应对之法?”
陈皮眉眼一动,立刻起身向着躬身一礼,说道。
“金冕侯若有应对之策,还望不吝告知。”
“陈大夫不必行如此大礼,您快快请坐。”
“实不相瞒,老夫被选为西访随行医官,正是因为早年在边塞处置过一批痘症病患。其症之毒,仍历历在目。若着实有效,便是造福万千黎庶,享千秋功德,老夫必上奏天听为侯爷请功。”
“陈大夫请坐吧,我这儿的话还没说完呢,痘症只是其中一件事,还有一种由疯犬所咬导致的狂病您可曾听说过?”
陈皮脸上的褶皱都卷了起来,这病症一个比一个无解,天花还能有存活概率的话,那狂病若是发作就是必死无疑!
“不瞒诸位,其实我半年前就和琅琊医阁的林老讨论过狂病的预防之法,只是我最近无有时间去拜会,也不知道琅琊医阁那边究竟研究的如何了。眼下西访在即,无论他们那边有没有出成果,您都可以去代我问上一声。”
“老夫真是沾了侯爷的光了,不知如何感谢。”
“不可言谢,我只是出了一个主意,并没有投入多少精力去研究。无论如何陈大夫先去问过,如果琅琊医阁不愿给的话,我在去信相劝。”
“多谢侯爷!”
“接下来再说痘症的事,如果狂病的方法能成,那痘症未尝不可医!据我所知不光人能得痘症,牛和马也会得,而牛罹患痘症之后多半症状轻微不至死。”
“侯爷是说牛患的痘症和人患的是同一种?”
何驰稳稳点头,预防和疫苗这种事只能循循善诱,就像氧气和其他医疗手段一样。
林之册已经以身试法了,自己这个“穿越者”可不能步他后尘,太过激进的手段就算能治愈某些疾病,但是空中楼阁终究根基不稳。除非真的像那次瘟疫一般,到了必须自己出手的时候,其他时间还是留给这些医生自行摸索,一层层的实战经验堆叠起来的才是真正的医术,没有什么药物和医疗手段是能跳过临床试验这一环的,包括氧气蜡烛和吸氧帐篷。
陈皮看着何驰点头,长长吸了一口气。何驰不断他思绪,只等他把那口气吐出来才说道。
“我和林老讨论的办法是,疯犬的病症已经入脑,因为入脑才致疯癫。故而待其死后取其脑,风干碾粉后储藏起来,只等患者被咬之后,取出死脑粉末刺于肩臂之上。我在想如果此法若成了,是不是可以举一反三。若牛和人是患的同一种病,那么把牛身上的死痘粉末接在人身上,或许也能成吧。”
听到这里陈皮再也坐不住了,他急急的说道。
“西访在即,老夫不敢耽搁,现在就去问个清楚。”
“不必如此着急吧,吃个点心再走不迟。”
“请侯爷留步,老夫若有不明之事再来登门讨教!”
陈皮带着三人急匆匆的去了,看着那一刻都等不及的架势何驰甚是欣慰,天子只要说出“西访”,他却不知道撑起这两个字要耗费多大的精力,使团又不是百毒不侵的亡灵大军,地形有黄沙大漠、高山低谷,人也会生老病死。陈皮作为随行医生,这一去六年不知道能不能归还,一个使团之中究竟又会有多少人永远埋骨在地中海东岸呢。
“嘭!”
何驰见客人走了,用力一拍桌子,琴扬冷着眼从后面走来。何驰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说道。
“我让后面的人换杯茶来,怎么就能和死人一样呢?!”
外面的事处理完了,现在是该处理老婆的事了。面对何驰的先发制人,琴扬直接不予理会。
“你买的菜可真有灵性,它居然自己先一步跑回家来了。”
“娘子别阴阳怪气,有事说事吧。”
“我没事。”
“没事?从父母那里回来之后,你就好大的不对劲!还说没事?!莫不是把夫君我当傻子糊弄!”
何驰踱到琴扬面前,冷笑道。
“婚书落款,洞房花烛,拜见父母。这婚也就剩几天新头了,娘子怕是要开口提条件了吧。”
琴扬避开何驰的视线,挥手退去青衣侍卫和侍女们,整个前厅之中转眼间只剩了她与何驰两个人。何驰看这架势暗暗想着,莫不是这个琴扬公主要直接原地跳反,带着自家人一起直接夺了天子之位?
“啊……”
闻政殿里传出一个喷嚏的前奏,天子紧咬牙关使劲憋着鼻子,极力不让自己把喷嚏打出来。一只青花瓷碗此刻正被他捧在手中,这个不合时宜的喷嚏差点就把一件珍贵的瓷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