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地上的人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飞起来，这或许是因为天地广阔，或许是因为崇山峻岭，亦或是那令人神往的点点星河。
华山壁立千仞，它就像一个巨大的臼齿直挺挺的杵在那里，四峰之下都是绝壁，要上山必须走唯一的一条上山通道。故又有自古华山一条道的说法，但如果古人提前掌握了飞行这门技巧，那么华山未尝不能是一座巨大的天文台。
可千万不要低估了古人的智慧，哪怕最粗陋的飞行技巧也能被他们盘出花来，在平原地带上你只能飞一米高，那么如果借着绝壁并且在有引导的情况下，你就能顺着绝壁往上“攀登”百米，百米过后只要有一方平台用来借力就能直上千米。抬轿子一般的接力转运，华山的壁立千仞反而可以让氢气球大展身手。
从绝壁垂挂下的绳索就成了氢气球运输舱上升时的引导绳，运载物资的小型运输舱只需要卸掉压仓物就能顺着绳索逐级上升。
在以前开发华山是好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但是现在司天监已经在此派遣了常驻人员，天文台的搭建早就纳入了开发计划，供氢气球上升的逐级栈道也全都铺设完毕。整个昭国可不止有何驰有治学的想法，天子眼馋华山这块肥肉已经很久了。
“收好了！”
天子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的瓷碗，李福伸出双手稳稳捧住将它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水司楼？”
“装什么装！你修水司楼的事翰林院里的学究都已经知道了，我也去看过，那地基都已经打好，河道都已经拓好了。”
琴扬嘟着嘴，走到何驰身边只等他做出反应。
“哦！我知道了！”
何驰恍然大悟，看来琴扬是把水坝误以为是水司楼了，该说不说如果光看水坝正面的话，还真有点像一座高楼。而且它也是管着水脉、水流的水字辈。将来落成之后在坝顶上加点中国元素，叫它一声水司楼也未尝不可！
“我有事和你说，往后面说去。”
琴扬见何驰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便上手扯他的衣袖往他把后面带，何驰压了压琴扬的手说道。
“就是水司楼的事，为什么还要后面去说，正大光明的说不好吗，反正这里也没外人。”
“我知道你要去梁山修更大的，能不能先不去。你先帮我修一座，最好能把白河箍起来。”
何驰一脸惊诧，问道。
“感情这世界上好多事只有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不落全都知道了是不是？”
“对啊，好多人知道了。”
何驰一时词穷，他愣愣的看着琴扬，自己这么长时间猫在神机营里，京城里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人扒光了，别人不仅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还知道自己的想法？！
“翰林院里的人也知道。”
“知道啊，好多人都知道你在修水司楼。”
“那他们知道修水司楼是干什么用的吗？”
“当然是用来新修河道开垦良田。”
这半真半假的消息怎么全是阴谋的味道！
等等！水司楼？！
何驰背后寒毛一竖，他瞬间知道了究竟是谁在传八卦，何驰从没有逢人就八卦的习惯，水司楼能在京城传开，多半就是大黄皮子作祟。可是照理说不应该啊，这样的紧要工程不是越低调越好吗，怎么就能闹到翰林院去。大黄皮子莫不是又在背着何驰下大棋？！
“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娘子等等，容我捋一捋，那水司楼的说法是从翰林院里冒出来的吗？”
“好像是国子监，后来是翰林院。不过传了两天就淡下去了，大家都挺忌讳谈论你的。”
从国子监和翰林院起的头，这事就很蹊跷，与八卦传闻之类的传播途径不符！
最有可能生成八卦的应该是瀍河工地上的民工们，但是他们的工作环境相对封闭，工地四周更没有什么村镇。就算生成了八卦也应该是水电站完工之后再扩散出去！
这水电站才修了半堵墙就有传闻，唯一的外部消息源就是那群被爆炸碎石砸伤的探子们！可是结合琴扬的情报，也不像是近几天才有的，就算有旁人知道了瀍河水电站在建，但梁山水电站的事又是何处起的风波。竟然也传到了国子监中，这不奇怪吗！
大黄皮子果然是大黄皮子，这称呼还真就没用错。他要是守口如瓶，谁能知道何驰正在干什么、在想什么！这样吹阴风、点鬼火，大黄皮子一准意有所图？
“万岁，孔秀求见。”
“让他进来吧。”
天子坐正身体，李福将孔秀带进了闻政殿，等行过礼、赐过平身之后天子急切的问道。
“快和朕说说，何驰与那些罗马人说了什么？”
“情况有点复杂，微臣听阿图卡亚说先是新婚当天，何大人想要让他在昭国展开翻译工作，将西方语言汇总成册，录成词典，以便将来之人相互翻译对照比较。为了让他筹措修纂词典用的资金，何大人将那两挂披风送给了他。”
“败家郎！那么好的东西不知道献上来，就这么白白送给了别人！”
孔秀点了点头，他压低着脑袋只等天子气过。
“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微臣细问得知，今天原是阿图卡亚想要与伯耶商量，将那两挂披风卖掉筹措资金买一些懂文识字的人来进行编纂工作。结果两人商议的时候，那伯耶突然提出可以替他牵线搭桥，从安息帝国迎一位贵族千金远嫁到此，那些懂得识文断字的学者就会作为嫁妆跟随而来。”
天子起身踱步，是个带脑子的人都能嗅出不对劲，这突然冒出来的远嫁透着异味！
“好不对劲啊！这买人就买人、卖货就卖货，怎么突然提远嫁的事！”
“微臣也以为此事极为蹊跷。”
“孔卿有何见解，只管说来！”
“据我所知，安息贵族的女儿绝不远嫁，其族内血亲通婚乃是常事。这次突然大大咧咧的寻求嫁女，只恐有诈。微臣以为，安息是为了火器才准备的这枚棋子。”
“哎！都是中山王坏了大事，朕就知道在若羌展示过火器之利后，那些蛮子必然生出异心来！”
火枪配骑兵，这样的组合摆在西域各国眼前，哪个不眼馋！
天子顺手抓了中山王过来背锅，他都已经开放靶场让各国使者试射了，这么大动静的武器只能瞒一时却无法瞒一世。况且火器的最大作用是震慑，全部藏起来了又震慑谁去。
随后孔秀又将何驰给阿图卡亚“提身份”的事说了出来，何驰想要在南阳郡建立一所国际学院，并且承诺以学院十里为界都是阿图卡亚的“领地”。
“孔卿怎么看？”
“何大人高瞻远瞩，不愧是国之栋梁。他是在想办法把这些外邦势力圈养起来，把他们养在南阳郡不过是舍了方圆十里的土地，但是若把他们放在长安和洛阳，很可能就会触及到机密之事。况且这未必不是一个契机，如果真的能就此汇出一本万国词典，今后定可为昭国掌控西域提供助力！”
“可是朕觉得，那阿图卡亚也不是一个傻子吧，何驰这么做也太明显了。”
“回禀万岁，微臣其实问了个仔细，不能说阿图卡亚毫无察觉，即便他们知道其实是刻意疏远，他们也并不抵触。阿图卡亚说他在昭国毫无根基，如金冕侯这般慷慨之人着实少见。况且他肩负使命，为的就是让罗马学子来此求学，故而他能寻到立锥之地已是非常感激。况且那庞培在京城生活的并不怯意，他是天生的战士也只会打仗，远离京城他们也可以相对自由些，有了田产也可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何驰不光会画饼，有面粉他是真的敢下手做饼。吃饼的谁不图个肚饱，只要解决了肚子饿的大问题，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你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异乡客，现在最想要的就是立锥之地。何驰的计划的确有些露骨，但他是真金白银的在注资啊！那小游艇和橄榄园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已经三次注资！走在国外遇到这样的人，可真是比亲爹还亲。到此为止他也算下定了决心，哪怕安息贵族嫁个丑女，只要她能带来翻译团队，阿图卡亚就点头认了这门婚事！
“那么，再透点消息出去应该无甚大碍吧。”
“陛下！”
孔秀好像知道天子的用意，他一改平时的姿态，激烈的打断道。
“孔卿无需惊慌，朕自有分寸。”
“可是陛下，如今何大人新婚，外面又传他的流言。这个时候再去刺激国子监和翰林院，微臣怕……”
“正是这样才要趁热打铁！你无需替他担心，何驰的靠山是朕，朕不动他，他就倒不下去。”
天子眼睛一撇，孔秀只能将话语咽进肚子里。
大黄皮子的想法很简单，上林苑的大火必须有人来买单，既然那些人缩进洞里去了，那就放烟把他们熏出来。何驰造水司楼的烟不够大，那就加大风量继续烧，这些家伙越不动弹天子煽风点火的力度就越大！
瀍河修好了还有梁山，梁山造好了还有万国词典，低调处置岂不白白便宜了那群蠹虫！天下万种语言合为一本，这么大的烟如果还熏不动，那就直接孔庙封圣！要么装死装到死，要么就跳出来挨打！二择其一，生死自选！
“小人见过大公公，不知道大公公有什么消息。”
一个穿着儒衫的小胖子在一扇小门外等到了一个太监露头，那太监贼眉鼠眼的左右环顾一圈，然后向小胖子摊开右手。
“什么大公公小公公，来点真的。”
小胖子连忙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上去。
“只这点哪够用啊。”
“公公且收着，我下次再给您捎来！”
“那何驰可是天子的心头肉，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呢。”
小胖子一脸为难，他翻了翻衣袖又翻出了两块碎银，太监也是横竖不挑，直接一并收下。
“听好了，那何驰要引蛮子入学，还要修什么《万国文字大全书》。听说他还在南阳郡给罗马蛮子划了十里封地，帮助他们用来开府立学。”
“啊！这还得了！那何驰是什么人就敢给别人封地！他还要给蛮子开府立学，他怎么敢的！”
太监抬手就是一耳光，扇的那小胖子眼冒金星。
“小混账你瞎叫唤什么，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对不起，是学生太激动了。”
“还不快滚。”
“公公息怒，我这就滚！”
小胖子迈开双腿跑得飞快，没一伙儿就消失在了太监的视野中，小宫门一关，那透消息的太监就径直走到李福面前复命。看着太监双手递上来的银子，李福嘴角一撇只说“你留着吧”。
翻弄儒生让读书人撕扯内斗，可不止是王爷们的把戏。作为两馆、翰林院和国子监的总管，天子要想放出些歪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何驰纵然已经察觉到颇多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风门不在他的手中，这风究竟要吹多大，他自己是无法决定更无法预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