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拜帖递到了陆欢手中,天水王府如临大敌,里外百名侍卫全部聚在前院,不大的前院二十人一阵隔了五道。门口更有六名好手屏护,面对着突然造访的何驰他们的手全都按在了刀把上。
陆笑察觉到身边侍卫的减少,她便擅自往前面来了,熟料刚出一道门就遇到堵门的奴仆,再往前面每道都有人守着,这样的架势摆出来府中一定出了大事!
“父王!父王!”
陆笑跑到陆欢书房的外侧隔着院墙喊着陆欢,此刻整个王府一片死寂,故而陆笑的声音直接穿过两重院飘到了陆欢耳中。
都说何驰被儒生逼得躲到宫里去了,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从皇宫中脱身的,又为什么会突然来递拜帖!且不说现在陆欢面临的情报盲区,单是眼前的拜帖就足够魔幻了,假如你见到韭菜追着镰刀跑,你也会多生出一个心眼子!
何驰都已经奔波了两处,侯府之中的琴扬才刚刚得到消息,流言一旦传开就失去了控制,等传到郭子莲的耳中时就完全变了因果。
“外面人都说何荆州无故殴打两馆学子,现在畏罪潜逃躲到皇宫里去了。”
听着冬雪带来的小道消息,郭子莲是一万个不信,不到三息时间她就找出了破绽。
“多久前的事?”
“好像不到一个时辰。”
“这两馆学子不在学馆里早读,却在路上晃荡什么。”
郭子莲看冬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便知道这消息水份太足,许是两馆又闹出了什么事来!
郭子莲之后就是魏征,两个小厮一路急切揣着消息奔到了魏炅的书房。
“公子不好了!”
魏征思考了一天,算是拿定了主意。父亲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且不说与何驰斗的事,现在自己的身份尚且无法在吴章面前抬起头。故无论将来是斗吴章还是制衡何驰,科举是他必须要翻过去的一重大山!于是静下心来的魏征选择在父亲的书房里开始用功,魏府里里外外也都知道了少爷下定决心要走仕途,故下人们路过那方院子都是小心翼翼的。
魏征看着闯入书房的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怒道。
“慌张什么!”
“公子,我们在街上听说何大人在路上打死了两个弘文馆的儒生,现在他畏罪潜逃躲入宫中了。”
“胡诌!”
魏征不假思索的顶了回去,两馆学子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其中不乏权贵之后,最次的也是朝廷官员之子!
何驰固然凶戾,但他还不至于没了脑子,哪怕朝着学子身上打上一拳都会落下天大的把柄。这又不是两馆里的学子相互之间比狠打架,能在路上当街打死人还往宫里跑,只怕还没进宫就已经被扭送天牢了
“编谣言编的也太次了,你们休要听街上人的胡说。我不问你们擅闯书房的罪过,速速出去,把门关好!”
两个小厮讨了没趣悻悻而归,本以为这一闹能再跟着小主去何府蹭饭,熟料这两天小主突然转了性子,一味的闭门读书也不往外面跑了。
“现在怎么办?”
“不如,我们去何荆州府上问个仔细。”
“能行吗?”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两个小厮念念不忘那脆米糕的甜头,于是壮了壮胆子再次摸出门去。
何驰在天水王府门口站了已有一刻,陆欢继续选择按兵不动,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王爷,要不要派人去请北顺王?”
陆欢沉着一口气,轻声说道。
“今天本王若是栽了跟头,其他人来也是白搭。你去告诉何驰,本王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府中管事带着话来到正门,何驰见终于有人出来了,立刻笑脸相迎。
“王爷说了,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那明天呢?”
“……”
“后天也行啊!”
管事看着何驰牛皮糖一般的做派,很是头疼,正当他要回身进去禀报的时候,突然身后的侍卫们“刷”的一下挪动脚步让开了一条通路。
“大伯,小侄儿这里有礼了!”
“何荆州顺杆爬的本事倒是一流,我陆姓之中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个侄儿。”
“爹娘自然不能胡认,但是这侄儿可以是旁的嘛。”
“旁的你也沾不上!”
陆欢就在王府门前大呼大喝,那气势真像极了一头猛虎,况且他站在高处,气势足足压了何驰三头。
“大伯既如此说,拜帖还我。”
没脸皮的何驰应对自如,强势压迫起不到任何效果。陆欢一伸手接过侍卫递来的拜帖,他掂了掂手中的拜帖对何驰问道。
“意欲何为?”
“大伯连门都不让我进,我也懒得重写一封了。现就带着大伯的意思,转头去找七叔商量。”
“你敢!”
“要不然去找三叔,听说他很喜欢那蝴蝶锦。”
陆欢手掌一合,拜帖已经被他扭在掌中。借力打力的把戏何驰手到擒来,若真让他去找其他王爷,这局面就控制不住了。
陆欢占着威,陆东淼占着智,陆罡则是贪。
陆欢这里是最硬的一道城墙,若是换了陆东淼他绝对不会硬顶,偏何驰最善于风侵水蚀的水磨功夫。若身为关中智囊的陆东淼真的被他说动了,其所带出来的余波必将会引发连锁反应。
陆罡的贪就更是好对付了,何驰已经通过那一卷卷丝绸证明了自己的财力,一个有钱一个贪财,撞在一起正是臭味相投。
“进来说话。”
“多谢大伯!”
何驰正想上前,熟料陆欢怒喝一声“等着”。看到何驰站定他才往后退了两步,侍卫们重新列阵把路封死。
“父王。”
陆笑低垂着脑袋,陆欢则是完全没有好脸色,这女儿好大的不省心,非在后面瞎嚷嚷。
“一个郡主这般嚷嚷成何体统。”
“父王,前面是谁来了?”
“一条豺狗而已。”
“小狗来了!那他有没有带冰激凌?”
“大虎!”
陆欢喝住女儿,陆笑瘪了下去,双手搓着衣角委屈巴巴的靠墙站着。
“那何驰心机深重,你就不怕他给你下毒!你是个女儿家啊,岂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可是他都和琴扬姐姐成婚了,街边的小孩都有喜糖吃,女儿却连喜糖的味道都没尝到。”
“吃吃吃,就知道吃。那何驰专攻心计,不是吃就是玩,只把人弄得玩物丧志,最后锐气全无。”
“我是女儿家,要什么锐气。”
陆欢双拳紧握,眼前的女儿这样一句一顶,他却下不了手去打。最后只能大手一挥,对两个丫鬟下令道。
“送小姐回屋!”
安排好后面的事,陆欢在前厅正襟危坐,一句“请进来”,挡在前院的六道人齐齐让开了一条路。
厉兵秣马也不过如此,何驰看着一个个佩刀侍卫,心中全是满满的安全感。两笑之后他前院,来到前厅门槛前,他又笑嘻嘻的躬身一礼。
“大伯……”
“大伯也是你叫的!”
“大伯您不能整天板着一张脸,和气生财嘛。”
“你屡次三番闯入本王府邸,却和本王说什么和气生财。”
“那是婚前,婚前的时候我是庐江水匪。现在归了王化,自然不同之前,您看我不是先递了拜帖进来吗?”
陆欢冷声一笑,嘲弄道。
“这倒也是,我听说就在刚才,何驸马生生被一群儒生堵到宫里去了。若是两年前……”
“若是两年前,就这一群腐儒,那是定然活不成了!”
“那何驸马是如何从宫中脱身的,莫不是假了天子之威?”
何驰见陆欢的脸松了下来,立刻跨过门槛顺杆往上爬道。
“我岂敢假天子之威,不敢欺瞒大伯,我直接在闻政殿上和天子闹翻了!”
“哦?与本王细说说。”
“我直接对万岁说,我就支持那些罗马人开府立学了怎么样。您是天子,您有理了?有理也不在声高啊,有本事咱们辩上一辩。熟料万岁说!”
何驰摆开姿势,压着喉咙说道。
“朕坐拥四海、富有八方,手下更有无数名师大儒,罗马蛮夷不可教!”
“哼,少演戏给本王看。本王问你,你可是假了天子之威!”
陆欢就等着何驰递上把柄,只要落下口实那么何驰就自动落入圈套之中。里外都是陆欢的护卫,何驰但凡说错一句话就是一个死局。
“假什么假,我何驰是庐江水匪出生,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于是直接上告天子,我要辩上一辩,不是说手下无数名师大儒嘛,咱们就来论论看呗。什么国子监,什么翰林院,在我何驰眼中不值一提!包括天子您,也可以来辩论一二嘛!”
何驰往前挪步,那左右侍卫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把上,陆欢瞪着眼前耍猴戏的何驰,冷笑道。
“这戏倒是演的不错,何驸马好大的胆气。”
“猴戏而已,王爷看个乐子就行了。”
“本王懒得看猴戏,既然何驸马递上了拜帖,那拜帖上说的事可是真的。”
“真!绝对真,十真无假的真!我既然已经是驸马,岂能对大伯存有异心?!肉烂了也是烂在咱们自家人的锅里,绝对不便宜外人。从此以后荆州往西域的丝绸全过大伯的手,大伯想怎么卖和叔伯们自行商量便是。”
“何驰,汝安敢欺我!”
陆欢暴跳起来,何驰退了一步,熟料背后已经被侍卫们堵了门,左右侍卫一边递上一把刀,陆欢提着双刀已经跨步到何驰面前三步之内。
“大伯,做生意就做生意,可不兴动刀抢啊!”
陆欢又近了一步,左右侍卫立刻上步将何驰左右手臂押住,膝窝两脚直接让何驰跪在了地上。一把白刃拍在何驰肩头,刀刃刮过衣服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噌噌”声,最后刀口贴上了脖颈,何驰的喉结猛的一缩。
“何驰,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大伯别闹了,你见过哪只老虎玩兔子?就一口的吃食还会费爪子去挠它吗?”
“说得对,但你不是一只兔子。”
“那大伯就更没有理由杀我了。”
陆家的人都喜欢玩极限,这个何驰早就已经考证过了,若是陆欢有杀意,绝对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一旦何驰的血溅在他的身上,别说什么关中削藩的事,这些关中王爷将被齐齐禁锢在静思院中直到老死,这一辈子只怕连函谷关都再也见不到了。
“本王喜欢听真话。”
“我说的就是真话,我在闻政殿扬言要和天下读书人一辩。天子恨我入骨,就把我从宫里踹出来了。”
“天下读书人?”
“大伯不信可等上一两天,或者你可以问问吴章。”
“吴章不过是一条野狗罢了,狗吠声太糙不能信的。”
陆欢冷笑一声收回了刀子,并左右一眼示意两名侍卫松开何驰的双臂。
“侄儿勿怪,大伯我这也是以防万一!”
说罢陆欢将何驰猛的一搀,那铁鳌一般的虎口夹得何驰大臂一阵酸痛。
“你要知道事关皇家威仪,这件事可大可小。万一你惹了事就直说出来,本王还可以替你遮掩。”
“遮掩好,大伯既然愿意替我遮掩,那自然是最好的。”
“只要你把实话说出来,大伯也就能安心了,咱们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何驰用左手竖起一根手指,顶着右臂的酸疼感,举到了陆欢面前。
“一年一百万匹,一匹四贯钱,这价钱可比扬州来的便宜多了。大伯,您还是考虑考虑吧。”
陆欢看到嬉皮笑脸的何驰,已经起了用强的想法。何驰也知道陆欢不会善罢甘休,为防止不测的事态发生,他的左手已经摸住了藏在袖中的小刀。
“琴扬特来拜见,有失礼之处恳请伯伯见谅!”
琴扬的声音远远传来,正在眼斗眼的两人立刻应声分开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