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最硬的骨头,吃最嫩的羊肉!
要吃嫩羊肉,但是你的刀功又不行怎么办?那自然是把羊肉冻成冰坨坨,然后用一把刨子一片片的刨下来啦!木匠的刨刀也是刀,只要磨得足够锋利,刨点羊肉卷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驰举着刨子开始对冻成一盆的冰镇羊肉下手,昨天的糖醋蹄髈是佐料大作战,今天的涮羊肉就是返璞归真。一个高脚铜锅,一盆无烟竹炭,再加上自己调配的香辣口蘸料,就组合成了一道朴实无华的极致美味!
“何驸马!”
人吓人是真的能吓死人的,何驰刚刚准备下刨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李福的声音。何驰举着刨子回头去看那人的脸色,整一个青色的铁疙瘩。
“陛下来了。”
“知道了,把这盆羊肉拿去外面冻着,可千万别让这冰化开。”
啃最硬的骨头,吃最嫩的羊肉,然后跪最扎人的搓衣板!
何驰今天的确是遭遇了无妄之灾,但他也已经将嘲讽模式开到最大了!先往关中集团的脸上打了一拳,又往文臣集团的裆下踹了一脚。天子眼看自己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场子要倒,哪里还坐的住!
“给朕跪好了!”
“可是陛下,微臣还在做晚饭呢。”
天子和琴扬正坐在金冕侯侯府前厅之中,这问罪都已经问道家里来了,堂堂天子竟然是连一天半日都等不及。何驰无奈埋头跪下,天子把头抬高冷哼一声,朝向手里拿着刨子的何驰喝问道。
“你这是在做木工还是在做菜呢?”
“当然是做菜。”
“还敢顶嘴,什么菜要用那玩意?”
“今天晚上微臣家里吃涮羊肉,微臣刀功不行,于是就想着投机取巧,把冻得梆硬的羊肉用这刨子片成一片片的羊肉薄片。刚才微臣还在厨房里调试刀口呢,要是切的羊肉片太厚实了还会影响口感。”
天子看向琴扬,琴扬低下脑袋轻声说。
“臣妹不管厨房里的事,都是夫君做什么便吃什么。”
何驰稍稍抬头,却不料天子脸色一变,怒道。
“一天到晚弄这些吃食算什么本事!你闯了大祸知不知道!”
“陛下息怒,辩题究竟怎么定岂是微臣一句话能定的,这不是还要和您商量嘛。”
“呵呵呵呵,原来何荆州还要和朕商量!你可知道治学是多大的题目,你这是要干什么?一旦以此为题,上至公卿,下到九流,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活活淹死!”
何劳碌把话带回之后天子哪里还坐得住,现在的他不是恨儒生们多长了一张嘴巴,而是恨何驰多长了一副胆子!
“陛下,所谓治学之道听起来宏大,其实真要辩起来也是极难拿捏的。”
“那你就拿捏的住吗?”
“自然!”
“你对上一整个礼部,有几成胜算。”
“请陛下息怒,请陛下暂时放下胜算之论,听微臣细细分解。”
天子一抖袖子往后挪了挪屁股,何驰看大黄皮子放松下来,便放下刨子拱手道。
“儒林已立百年,其中学子虽有品行不端的小恶,但总得来说并无大错。只是这百年之内颇多周折婉转,相较于我朝开国之时已经大不相同。陛下以儒学为题,初衷也是烧掉些朽木枯枝,并无赶尽杀绝之念。微臣不过在陛下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以治学为题,就是在烧掉朽木枯枝之后,还要植入一些新颖的治学理念。”
天子表情松了下来,他看向何驰问道。
“什么理念?”
“孔子之后有孟子,孟子之后自然还有后来人,儒林之所以能繁茂百年,其中不乏后来人的精心根植。就拿具体的施政举例,同样是儒林学子,虽然过的都是科举,但是落到基层之后,同一种知识已经在不同环境中发生了改变。越是往偏远之地走,微臣越能切身感受到,儒家学问已经与百年前大不相同。不是人们接受了儒学,而是儒学适应了当地的理念,它之所以能形成儒林之势,其中就是这些耕耘之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努力。外围的儒林枝叶繁茂,但朝内之儒已然积腐成毒,虽然都是儒林,但已经开始内外隔绝。其内外之势已成,云泥之争已现。一派是高居云端的饱学之士,对儒学的见解更偏向于教条。一派是与浊泥相伴的耕耘之人,对儒学的见解更偏向于实用。而君王之道更偏向于教条,如此下去陛下哪怕点再大的火亦无法驱散这股腐毒!”
“放肆!”
天子都快被气饱了,何驰的言论连琴扬听着都觉后怕,正所谓谎言不会伤人,真话才会伤人。
科举就是教条制度的体现,为了维持科举制度的稳定性,天子必须无条件偏向教条。考试和实际运用是有差异的,这一点只要是个脑袋清醒的皇帝都会意识到。有些人就是能考试却不能入世,很多学士、学究就是对实际施政一窍不通,若把这类人放到基层去必定生乱。
“微臣斗胆直言,之所以会产生腐毒,是因为土地过肥又无新植诞生,所以越烧越肥、越肥越腐,直到最后寸草难生积重难返!所以火烧之后必须翻土植新,将新的理念植入儒林之中,才能让它焕发生机。故而微臣以为,以治学为题正当其时!”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天子没有任何回应,李福虽然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但是他的手心里还是捂出了手汗。
“你的治学之论是什么,总不会是什么天下大同之类的屁话吧!”
天子也儒雅随和了一回,他气过头了也就不气了,何驰自愿去当这块耐火砖,倒不如随了他的愿。天子想要重塑朝纲、整顿吏治,何驰这般做法倒与天子的目标不谋而合了。
“微臣的治学理念是,朝无孤臣,战无孤军!”
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真的是会莫名发笑的,何驰莫不是看穿了天子的心思,才故意使的这般狂妄。天子笑了好久,最后猛的一收说。
“朕当真小看了你,新婚未过你就要开宗立派了。朕要不给你封一个翰林院首席的头衔,让你统领翰林院可好!”
“微臣……”
“闭嘴!朕都被你气饿了,今天就在你们这里吃饭!那什么羊肉速速拿上来!”
何驰看了一眼琴扬,琴扬故意斜开了眼睛。何驰也是心里打鼓,要知道何驰在学术上并没有多高的见解,而这一次的饼已经大到了他完全没有把握的程度。直接宣战诸子百家,若是对上几个有真本事的家伙,可就真的要输光脸皮了。
“微臣这就去准备!”
天子看着拾起刨子的何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一句“回来”把何驰生生拽停。
“朕都被你气糊涂了!还有一件事必须问个清楚!”
“微臣听着呢。”
“你对那阿图卡亚究竟有什么图谋,别用什么《万国文字大全书》来糊弄朕。若敢欺君罔上,御马监还缺着人手呢!”
何驰微微抬头看向琴扬,琴扬嫌弃他扎眼又躲了过去,熟料那何驰没皮没脸的“左顾右盼”,好一个名副其实的现眼包。
“何驰你扭什么?!”
“陛下您看!”
何驰指向琴扬,天子撇了一眼之后怒道。
“你们夫妻休要打什么哑谜,况且朕问的是你,关琴扬什么事。”
“这可是年入百万的大买卖,怎么就不关公主的事了!”
话一出口琴扬立刻扭过头来,天子急急催道。
“朕命你不许打哑谜,速速说个清楚。”
这可戳到何驰的老本行上来了,倒不如说何驰本就是这么布局的。
做品牌最重要的是什么?质量?货源?回头客?
“所谓距离产生美,最重要的是故事讲得好!就像微臣最初在长江边上卖鱼露一样,硬编一个京城里的故事出去,买主也无法来京城考证,但是别人就会想万一是真的呢,而偏偏这东西还很稀有,买回去试一试也不会吃亏。”
“朕听不明白!你直说!”
“挂羊头卖狗肉,听起来是西域来的商品,实际上全是国产的。微臣这样说,陛下总该明白了吧。”
天子和琴扬对了一眼,立刻转向何驰比划道。
“你是说,阿图卡亚就是你挂出来的羊头?”
出国买买买,一看标签全是made
in China,这也是一门老掉牙的技艺了。
阿图卡亚只要在南阳郡落户,何驰就能组织起江夏和长沙的绣娘们开始大批量制作外贸丝织品。绣娘们能绣骆驼,就未必不能绣大象和狮子,罗马锦未必就出自罗马,何驰既然可以组织起语言翻译工作,顺手借鉴一些异邦风情,增加一些审美元素也是手到擒来。
罗马、埃及、阿拉伯半岛、日耳曼、高卢等地的审美和风情都可齐齐收纳其中,说不定百年之后就有一年一度的长安时装周。再借着阿图卡亚的翻译工作,顺手刊印一些多国语言的杂志刊物,让它们随着丝绸和瓷器广销海外。
何驰的确给罗马人打开了一道门,从此以后必定有围绕着涉密的明争暗斗,但反观门外那是绵延万里的文化荒漠!那些地中海原住民们真的能顶得住这系统性的文化入侵吗?!
吾之笔锋,未尝不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