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无孤臣,战无孤军!”
一句简单的话落下,天机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文臣武将齐齐垂着脑袋等待天子发落。今天那些扎眼的王爷们一个都没来,他们身为皇亲国戚本该挺立在天子面前遭受第一波冲击,但此刻这道屏障消失了,这使天子正可一眼看到后面那些官员的丑态。
“诸卿不要误会,这句话不是朕说的。此乃某个狂妄之徒的立论,他说他的治学之道,就是朝无孤臣,战无孤军!”
文臣队列齐齐一怔,魏炅知道这必是何驰下的战书,王漆更是捏起了一把冷汗。眼下已有天火燎原之势,他们唯一的期望就是天子能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拦。
“朕想了一整晚也没想明白,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做到他说的这两点!朕真的很想听听这个狂妄之人的高论,想必诸卿也有同样的疑惑吧。”
天子摇起了手中的芭蕉扇,大火已经近在眼前,魏炅的梭哈并没有达到震慑效果,甚至还因为何驰的加注遭到了反噬!好多文臣脸色煞白,只靠心中一口恶火强撑着身体不倒,天机殿上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天子也不打算继续拖延下去,他急切的将锅盖扣在了这口即将喷发的大锅之上。
“魏炅!”
“微臣在!”
“朕要你们赢!择日一辩,你们必须给朕赢下来!”
天子直接锁死了目标,什么“文无第一”在他眼里全是废话,整个昭国十成的教育资源倘若压不住一个何驰的话,那些“体力不支”的老学究就没有必要再吃这俸禄了,自觉的告老还乡还能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朝会一散文臣之中就起了一片哀嚎,总计五人当场昏厥过去,李福安排人手将他们抬到了太医署中进行救治。其中“哭声”最大的莫过于儒林学究们,此刻的他们已经升起了将何驰生吞活剥的心思。
“倒是许久没听过这么壮实的立论了,不管胜负如何,这当头一棒就能打翻好多不学无术的蠹虫。”
太后心情舒畅,她品评着何驰的立学之论,陆东淼就坐在她的对面。
“儒学和科举本就是我朝对付读书人的手段之一,这些人平时太过张狂,能有一个人站起来收拾收拾也是极好的。”
“北顺王这是说的风凉话吧,若他闹得太凶把控不住力度,只怕会引火烧身。”
“太后多虑了,真闹到那个时候,不是还有我们吗。”
太后点头笑着,礼部挨这一棒子着实不冤!
如今的昭国已经步入中兴的快车道,不说什么浮舟和吸沙船这些过时的科技,眼下就有火器和即将竣工的水司楼。身为一国的教育中枢,那群学究不积极进取还则罢了,竟然还牵扯到了火烧上林苑的官司之中,眼下是应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想着想着太后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你们当叔伯的能体谅他自然是好事,本宫也是看上了这个女婿的硬气,横竖都是给我们皇家争脸。别怨他硬顶那群腐儒,本宫这里说句难听的话,下不来台也是那群家伙自找的。真金不怕火烧,没有真才实学的才怕烧呢,翰林院里可不能只养着一群吃干饭的闲人。”
陆东淼今天没去上早朝,他早早的来到太后这里“品茶”。荆州丝绸的事可大可小,他进宫来也是探一探太后的口风。
脱缰马虽然自由,但一定是朝不保夕的,所得水草也是多多少少从来没个定数。更何况关中诸王还是一群野马,如果水草不足吃不饱下去啃了百姓的庄稼,久而久之必定生乱。眼下削藩的大刀已经悄然举起,天子就等着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往关中落刀,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何在恭顺和私利之间寻找到新的平衡点就是陆东淼要思考的问题。
何驰那封拜帖就是个阳谋,如果王爷们点头应了,以后他们的确可以坐享其成,但是该有的桎梏也会一样不落的全部贴到他们的身上。长安已经设立了估价所,天子只要稍稍操作一下,让今后所有西去的货物都从兑币官署和估价所的渠道走,那么关中诸王的财政状况就将一览无余。一旦野马们套上了经济命脉这条缰绳,那今后的事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天子只需一个小动作,关中诸王们豢养的军队就会全部断炊!
纵使他们可以在领地上经营一些私产,但是与荆州的总产值相比终究只是小打小闹。若是关中之地真的能让野马群自给自足,陆罡等人还要上赶着谋荆州的产业做什么?
“昨天何驸马递上了拜帖,说是商量荆州丝绸西出的事。他有意让我们接管丝绸西出的生意,说今后就在长安负责丝绸买卖。”
“这不是大好事吗?北顺王有何顾虑?”
“何驸马的确是有大才能的,本王也相信他的确能说到做到,但是那数目太大了,让人心中着实没底。毕竟谁家没有打饥荒的时候,到时候若是对不上数目反过来求我们,我们这群叔伯也是难做啊。”
“他说了多少?”
“不瞒太后,何驸马许诺一年一百万匹,还都保质保量,次品包赔。”
太后眉头一紧,彩虹便立刻递上了氧气气球,只等吸了两口氧气之后太后才开口说道。
“这可真是夸下海口了,这么多丝绸要多少桑户供着。荆州又不是扬州,这农户全都去养蚕了,谁去种粮食呀!”
“所以这件事还需斟酌,万一因为丝绸的事拖垮了荆州实在得不偿失。”
太后点头之后转过半脸向候在门外的团圆说。
“去把驸马请来,就说本宫急着找他。”
团圆领命出宫去了,今天京城的街道上可是热闹,到处都是关于朝廷之中的流言蜚语。现在的何驰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早早的就躲入了神机营中,对着几个连接在一起的陶罐正在教授溶剂法。
“何工……”
“要你动笔头,没叫你们动嘴巴,都给我看好了这叫溶剂法!”
何驰一本正经的向抱着笔记本的学生们说教,他举起了戒尺开始向他们细说这面前的装置。
“空气是一种混合气体,先经过燃烧的木炭去掉氧气和氢气,然后让它依次经过这些液体,空气中的其他气体就会溶入这些液体之中,氮气是一种很稳定的气体,它不会与这些液体发生反应。所以经过这些溶剂之后,从这一头出来的就是氮气了。”
何驰说着接了一瓶氮气往一根点燃的蜡烛上一扣,那支蜡烛瞬间就熄灭了。
“当然这样取得的氮气还含有杂质,但我们现在手边的工具就这么多,这也是最笨的办法了。”
一个手快的学员记录完溶剂法的过程之后,立刻抛出了一个问题。
“何工,你总说最笨的办法,就没有什么聪明的办法吗?”
“我这脑瓜里只有笨办法,或许当你们将来教学生的时候,你们已经钻研出更聪明的法子了!”
何驰放下戒尺,身后的刘国勋已经等了许久,他瞅准这个空隙连忙凑了上来说道。
“何工,火器营已经试做了三杆双管霰弹枪,你看你有没有时间去验上一验。”
“验火枪自然要让火枪手去验,我一个工头又不上战场,去了不是浪费弹药。我这还有事要忙,那发电机的基座我一直没有亲自验过,实在是不放心啊。”
何驰滑如泥鳅,现在天机殿上的炮仗八成已经炸响了,他自然是离京城越远越好,免得牛屎炸开溅自己一身臭。谁上赶着去靶场里当现眼包,直接去瀍河水电站工地上躲着才是正解。
“苗胜,备马!我们去瀍河工地转转!”
瀍河水电站的建造工作正在稳步推进中,伴随着坝体渐渐成型,它也已经进入到了最难看的时间段。中间两个大闸门的预留框架像极了两颗大板牙,两侧的六片白墙中间都露着一条宽缝,像极了一条条小孩子穿的露裆裤,这绝非什么施工失误,混凝土在干燥之后会有微小的体积收缩,大面积的收缩可能导致坝体拉伸从而产生裂纹。为了抑制混泥土收缩对大坝本体产生的影响,就必须采用分段式浇筑,几条宽缝就是给坝体收缩预留出来的空间。如果何驰要挑战梁山水电站的话,还要解决混凝土凝固时的放热问题,仅仅是热胀冷缩四个字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干爹。”
“我听说你小五哥要出师了?”
何驰站在营地门口仰望着高处的工地,何小五一眼看到之后就主动凑了上来。
“只是做了一顿吃食,全是干爹教的菜,不算什么本事。”
何驰转回头来看着何小五,笑道。
“你居然也学会谦虚了。”
小五挠着头,勉强挤出三两笑容说。
“我就是想让干爹再多教一些手艺。”
“你是怕这里一散伙,干爹就不认你了?”
“当然不是,我还欠着干爹的贷款,以后还要孝敬您呢。”
何驰这种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何小五的心思,这小子是尝到了有一技傍身的甜头。以前只靠卖苦力搬砖连自己都养不活,现在学了技艺将来有一台小灶就能养活自己和妹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就是如此。
“别说肉麻的话,干爹听说你做的饼都没人吃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的。”
“那是那些当兵的嘴巴太叼,他们有肉吃自然咽不下这粗饼。民工那边都抢着吃呢,我做的饼每天都被人吃个精光,有人揣着碎饼沫子藏在怀里,说光是闻闻味道也解馋呢。”
“哦,这么说你不用我教新本事了?”
小五听着心中一急,连忙拉住了何驰的手说。
“不不不!干爹教的本事,小五自然是要学的。”
何驰笑着从袖子里抖出了两把改良后的刨刀,一把是用来刨瓜片的,一把是用来擦土豆丝的。
“跪下!”
小五听着何驰的话,不假思索的便跪了下去。
“学手艺哪能不拜师,干爹这身本事也不是白来的。老祖宗的本事既然让你学了,将来只要饿不死就要记得给老祖宗上一柱香。”
“小五记着,小五只要饿不死就一定月月给老祖宗上香。”
小五说完一愣神,抓着脑袋想了想问道。
“可是干爹,这老祖宗叫什么名字?”
“你今天学做煎饼果子,就要拜煎饼果子老祖!”
“那学炒菜要拜哪位老祖?”
何驰眼睛一低,假装发火了,冲着小五喝道。
“费什么话,一个煎饼果子就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一张煎饼可包罗天下万象,学成之后够你吃一辈子了。你先把它学会了再寻思其他的,赶紧拜完了我教你做煎饼果子去!”
督促着小五朝天三拜之后,何驰才将两副刨刀递到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