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悦岚姐姐!”
王找儿今天好生活泼,她一路跑到绣楼南院,脚步“噔噔”直接上到二楼推开了悦岚的房门。悦岚正在桌上铺纸练字,王找儿一开门风一动纸,她笔尖落下的一点就直接糊成了一个墨团团。
“你又来烦我,在外面又捡了什么狗不识?”
悦岚气鼓鼓的将笔一放,王找儿看着那毛笔上滴下好多墨点子也不计较。悦岚最近脾气不顺,她这哪是在写字呀,分明就是变着法撒气。一枝大狼嚎吸饱了墨,哪怕是书法大家来了下笔照样是个墨团团。
“姐姐你怎么用这么硬的狼嚎,也不怕折不过来把手腕扭了。”
“你懂什么,这叫运笔如刀。”
“可赵嫂嫂也没这样教啊。”
“这是我自创的!”
两人一句一回说着,王找儿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她勾的悦岚心里痒痒的。
“什么事呀,难道真捡了狗不识?”
“姐姐既然要写字,你就慢慢写吧,我和弟弟妹妹他们玩去。”
“你这黑心的,怎么还作弄起姐姐来了!”
悦岚喊不停王找儿的脚步,眼见她飞快的蹿下楼去,实在忍不住好奇,于是披上披风一路小跑追了上去。两人两骑在路上疾行,两件艳丽的披风在风中摆动恰似两只追逐的蝴蝶,你追我逐的往华织村飞去。
在华织村旁的新曹庄里来了一个珍稀动物,原是不久前镇江庙附近的竹农们建的巡林棚屋屡遭野兽破坏,于是竹农们干脆搭了竹笼陷阱,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野兽。
“孰料竟然抓到了一只偷食吃的食铁兽!”
一只黑白相间的动物坐在笼子里,它的个头不大胆子却是不小,面对围观它的人群非但不惊慌,甚至还抓住一切机会从围观的人手里讨食吃。关大峰举着半根白萝卜正在一边补充营养一边围观食铁兽,孰料下一秒那食铁兽就盯住了白萝卜,它将爪子伸出笼子朝着关大峰讨食。
悦岚气息还没喘匀,就被笼中的食铁兽吸住了视线。她见到食铁兽那讨食的样子煞是可爱,于是推了推关大峰说。
“你就给它吃吧,等等给你一根新的。”
“小姐,它已经吃了十二个土豆、三颗白菜了,那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吃起来就像无底洞一样”
王找儿笑着从关大峰手里拿过半截萝卜,说道。
“这不是正好,有快要放烂的菜你们就给它吃,省的放坏了白心疼。”
半截萝卜丢入竹笼之中,只见那食铁兽嘴巴一张嘎嘣一口就剩了一截萝卜屁股,再过一息那萝卜屁股也不见了,紧接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开始往笼外窥探。
关大峰看着这种豪横的吃法很是心疼自己的萝卜,他一边搓着双手一边说。
“我看它能把一座山都吃空,这谁家能养得起啊!”
“我家养的起!”
悦岚来了精神,她看着在竹笼子里撒泼打滚讨食吃的食铁兽,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正当众人在新曹庄的广场上围观食铁兽的时候,有一队北来的人马来到了大路口的岔道上,还不等守庄门的来打报告,众人就远远的听到了一声声“咩”。
刘飞和三十名精壮赶着两百只长毛羊羔顺着大路往前移动,从曹庄的高地上放眼望去,大道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白云。这些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长毛种羊,是曹纤特意托钱伯义去采买的品种。
社会稳定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人口增长,荆州之地人们对于冬季御寒衣物的需求量较之三年前已经翻了两三倍不止。棉产量跟不上人口需求是个令人头大的问题,而麻织物的御寒性能又实在偏弱,既然地上没法长出更多的棉花,那就只有人为淘汰一些山羊,将这些长毛种羊散到各级乡镇里去饲养,等到了时节采收羊毛用于纺织。
“夏末生可在?”
钱伯义让刘飞将羊群停在岔路口,自己骑马来到曹庄找夏末生安排。夏末生应了一声立刻点了百名庄中男子下去,他们将那两百只长毛羊分作五路带往修好的羊圈去了。
“伯伯……”
钱伯义正在庄口看着羊群分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极细的声音,他一侧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半步远位置上的王找儿,一阵欣喜瞬间涌上心头。
“嘘!这里人多眼杂,可不能乱叫。”
钱伯义真是又惊又喜,其实从王找儿被少容认为义女之后,钱伯义几乎没有空闲往何劳碌处走动。今天是在金红楼外两人第一次见了照面,三年一晃王找儿已经长大了好多,模样更是出落的水灵。
“找儿,这位就是钱伯伯!我常和你说起的那位!”
今天的悦岚可真是开心,曹庄里先来了一个圆滚滚的食铁兽,曹庄外又来了一大群“棉花糖”。好多贪玩鬼都跟着关大峰去赶羊了,路上一群羊羔“咩咩”的分成了五群往各自的住处涌去。
“王找儿见过钱伯伯。”
王找儿迫不及待的欠身行礼,钱伯义的脸上倒是露起了难堪之色。
“不敢当啊!其实我这次来襄阳是奉乡君之命,送羊羔只是顺路的差事。现在既然羊羔已经送到了,我也要去城里向乡君复命了。”
“王找儿恭送钱伯伯。”
“不敢当!不敢当!你们去玩吧,我就先走了。”
悦岚也没在意找儿的态度,她送完钱伯义就转身去逗食铁兽玩了,只留找儿站在新曹庄门口一直目送着钱伯义远去。
洛阳的丝织品展销会到此为止已经落幕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丝绸北运交付订单。
曹纤已经做了相应的人事安排,一封书信从南阳郡召回了钱伯义和刘飞,他们南渡汉水时正好顺手把长毛种羊带了过来。按理说两个人已经足够了,幕后还有桑重阳组织人力调度,但是为了公平公正、相互监督,曹纤还要动用两个局外人加入。
“杨铁牛见过乡君!”
“在庄子里住的可好?”
“好!好的我都不想回家了!”
杨铁牛直接说出了大实话,但是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补充说明道。
“乡君别误会,铁牛不白吃您的东西,能干的事我都抢着干。我娘说了我手笨嘴笨,如果能帮上乡君的忙,就让我在这里多出出力气别急着回家。”
杨铁牛话语风趣,笑得也是灿烂。而反观杵在一边的另一位,从进门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吐过。曹纤也不心急,两声“坐”落下,那高恒还是昂头站着。对付高恒这犟种曹纤还是有办法的,等茶水端上之后,她便开腔说道。
“高先生,若是我使不动你,我这也就不留你了。与其在这里死犟着,倒不如回到父母身边尽些孝心。”
“我高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多凶险的差事都不曾有过半分惧怕。可曹乡君总是让我与这……”
高恒说着斜了一眼身边的杨铁牛,临时改了口说。
“我高恒好歹是科举入仕,怎可与那种乡野村夫为伍,实在不成体统、有辱斯文。”
杨铁牛可是不傻,他听出来了高恒的指桑骂槐。这些日子住在田庄里两人也算做了邻居,他能与任何人打成一片,唯独这个高恒是越看越不顺眼,不但进进出出都带着两个保镖,连说话都端着好大的架子。
“好大的斯文人!乡君我告诉你,这斯文人看谁都斜着眼睛!两天前有个彩蝶姐姐从江夏过来,他就像被勾了魂一样盯着彩蝶姐姐的手和腰看了半天。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他就和我结了仇,面红耳赤的说我血口喷人。”
“你就是血口喷人!”
“您看!这是被我说破了,自己下不来台!你少在乡君面前说什么有辱斯文,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认吗?”
高恒脸色憋的铁青,万幸桑家姐妹不在,不然高恒就更下不来台了。
“既然叫你们过来,我这里自然是有事要吩咐你们去办的,若是堵着气就去外面把气捋顺了再进来吧。”
高恒也是不得不低头,曹纤和他毕竟是上下级关系,今后几年可都要在这里过日子呢。虽然现在的确没有官衔,但该有的俸禄是一两不少。想着想着高恒心中的怒气也弱了几分,他往后退了一步,端正身体坐了下去。
“乡君!钱先生和刘村长已经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
曹纤稳坐中军,只等将校就位,随着钱伯义和刘飞到场,这文文武武也算凑齐了。
“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从明天起第一批丝绸就要北运,敖大虎已经先往北面去了,保证沿途驿站都有接应。刘季和项田也从江陵和江夏发来书信,这水上的事自不用你们操心。但是那些丝绸一旦到了南阳郡,你们之中谁出了岔子就别怪我一律通算。”
钱伯义起身拱手道。
“乡君放心,路上接应都已经安排妥当。桑老和少家少主都已经安排了人手,征调的民工和车马俱以到位。”
“这点我还是放心的,但是押送队伍中好多人既无官爵也无功名,我思来想去终归还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押着。”
曹纤手下能人颇多,但钱伯义是戴罪之身,桑重阳也是牵连着官司的罪人,余下的刘飞和钟文平没有功名,敖大虎的司兵是定点官职离了属地就不灵了,至于其他的各县官员就更无权去越级调度。眼下唯一能有功名傍身且不牵扯官司的正派人物,只剩下了被天子丢来的高恒。
“高先生,我想让你领队北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瞬间三道目光落在了高恒身上,高恒一时间竟然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恼了还是害羞了。
曹纤定定的等了好久,她见高恒迟迟不给回应,倒也觉得正常。大丈夫在官场打拼自然要三思而后行,哪能各个都是何驸马那般一根筋,就算明知道是南墙也要撞个窟窿出来。况且高恒是新来的,自己第一次使唤他办差就要他挑千斤的担子,这样想来倒有些不近人情了。
“这样吧,南阳郡内还是钱先生负责,过了轩辕关到了司隶地界,队伍里需要有个有身份的人镇着。高先生虽无官职,却有功名,过县下驿馆的时候也好省掉些口角,若有额外的支取用度,你只管和钱先生商量着来就是了。”
高恒脸色不松,他拱手起身想要推辞道。
“这件事还是让朝廷派个接应之人过来,毕竟那是十万多匹绸子的事,高恒……”
“要么干,要么滚!”
曹纤突然放出气场,杨铁牛只觉一股辣风扎在脸上,好久都喘不上一口气来。
“让你押着绸子入京,你莫不是以为是我在故意作难你呢!我知道这件事有风险,但是做好了也有更大的脸面。你想清楚了再说话,我这里直接搬个将官来用不过是耽误一两天时间罢了。”
高恒咬了咬牙,最后下定决心磕着牙齿点头道。
“多谢乡君,高某必不负重托。”
曹纤在前面灌了半口气回来,这高恒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纯纯一个翰林院出来的死脑子。现在只恨自己就任礼部尚书的时候光顾着盘账了,没时间去整治这些腐儒,若以后昭国都是这样的读书人,一个国家中枢迟早全部烂完。
“娘!”
曹枢带着一众孩子齐齐喊了一声,曹纤笑着低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真希望枢儿快快长大,等你将来有了功名能撑起一方天地的时候,外面的事就不用娘去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