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淼的大脑并没有接受过现代知识的轰炸，但是古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驰的“谄媚”态度让他察觉到了异常，荆州后面坐着扬州，何驰的盛德米铺已经铺到了太湖沿岸，使点手段搞到一百万匹丝绸应该不难。关中只是中间商，丝绸这种奢侈品的价格虽高，但你不能指望靠它吃饭。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关中啥啥都缺，与荆州建立合作共赢的关系才能图长久之计。
荆州的管理模式没有变，它依旧是郡县制的基础框架，但是在何驰与曹纤的合力之下，其内的生产方式已经开始向着规模化转型。
陆欢作为关中集团的带头人，他虽无法彻底洞悉何驰的阴谋，但总不至于欠着脑子。陆东淼和他两三句话便沟通完毕，两人凑出来的方案也是简单粗暴，既然无法做出针对性的布防，那就干脆绕过何驰主攻琴扬，她毕竟是皇家公主，皇室血脉这条线还是相对靠谱的。
两匹领头马商量过后，接下来就是如何带领野马群集体转向的问题。
陆欢负责把人聚集起来开会，陆东淼主攻劝诱。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眼下丝绸赚的多，但我们可不能只盯着丝绸这条生财之路。关中土地贫瘠很多地方人口稀疏，一条丝路来来往往的商贾虽多，但一队人马也只能携带千余匹绸子，而且绸子这东西一旦多起来还会掉价。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长久经营下去的营生！”
陆欢应着陆东淼的发言缓缓点头，陆罡和其他一众王爷们脸上却是喜忧参半。
“七弟以为，我们该如何与何驰协商？”
“何驰现在已是驸马，我们大可以借着琴扬入主南阳郡的时候，以她为渠道定期采买一些东西。如此一来利润都截留在琴扬手中，让他们夫妻互为牵制。也不用签什么契约，只以有需有求论，像家里人相互贴补一般用来补充不足之处。譬如糖、油、大米、酱油等等，若遇到灾难我们甚至可以向琴扬借些钱粮使唤，这样即获得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也不伤和气，更可灵活应对免得受制于人。”
陆罡一听就炸毛了，眼看着丝绸铺子要变成杂货铺，他的心中都在滴血！
“老北！你太不厚道了，一年百万匹丝绸的大生意，你居然说不做就不做了！”
“三哥且听我一言，何驰精读史书，他定然知晓管仲有买鹿制楚之计。示敌以弱徐徐诱之，看似是破绽百出的阵法，其实就是想让我们贪功冒进。一旦入了他的圈套，这薄薄的丝绸就能在关中之地掀起惊涛骇浪。况且我们每年收成都鲜有存余，只要闹上一星半点的灾就必有饥荒，丝绸再多它也不能当饭吃，换不成钱就要全部砸在手里。”
陆欢点头帮腔道。
“我认为老七说的不错，荆州那点丝绸产量我心里还是有底的。何驰突然冒出一百万匹，这就着实可疑了。与其盯死在丝绸上，倒不如把视野打开些，我们需要什么就买什么，这样就不会受制于人。白糖和豆油也是紧俏的货物，只要有稳定的货源，大家都能稳吃利差。”
“虽然大哥说的在理，但我心中还是不平啊！其实你们都把事想的太长远了，管他何驰有什么心思，依我看先赚上它一年，这样有了积蓄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
陆罡的偷鸡心思有不少王爷是赞同的，毕竟现在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入户部，哪个王爷不眼馋！
陆欢抬手压住了讨论之声，陆东淼追着说道。
“三哥，你若真付了定钱定那一百万匹丝绸，今年关中万一歉收你该怎么办？难道要抱着丝绸饿肚子吗？关中雨涝晴旱，难得撞上三年风调雨顺才有这三年丰足，今年八成是要闹灾的，我们都锁死在了丝绸上，到时候何驰不给我们腾挪换粮又当如何。”
“可是……”
陆罡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起来，死硬着辩解道。
“既然闹了灾，天子就不管我们吗？户部总要去赈灾吧！”
陆欢熟悉这弟弟的脾气，立时拆解道。
“三弟休要胡闹，你难道第一天当王爷不成！户部去赈灾赈济的是平头百姓，人人有一口粥喝这事也就过去了。我们领地内遭了灾只靠一口粥能平事吗？且不说里外有多少张嘴巴，就是只死了几匹驽马和骡子，也是要银钱去填窟窿的。今年太后从内帑拨钱下来给大家填了一回饥荒，但我们不能指望着年年有这好事。水旱之后朝廷最多贴上几千贯钱，再派个官员来安抚一下，便已经是极限了。”
陆罡气恼的起身双手握拳，两只脚迈开步子在客厅里快步来回走着，好像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可这里是陆欢的书房，他来回走了两趟也无处施展，也无人出口相劝，于是他脸色一垮自顾自的“委屈”了起来。
“天子怎么就光纵着何驰，荆州若是能给我们，哪来这些糟心事了！说起来我们还是正牌皇亲呢，现在怎么还要看一个外戚的眼色！”
官府管的是百姓，一年收成尚可的情况下，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闹。但王爷们哪能靠田里的饭粒过日子，就在座的这些王爷名下都有战兵上千，家丁和仆从更是超过万人，你让这些家伙也清汤寡水的吃一年？那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只怕到时候偷马的马贼都能在王爷们的马场里横行无阻！
弓、弩、刀、枪、鞍、马，这些装备哪一样都要花钱，仅仅是维持自己现有的武装，好多王爷都要寅吃卯粮，更不用说打饥荒的时候了。
陆罡打出的苦情牌起了效果，他听到有人开始议论，便顺势自己给自己递了一个梯子。
“这丝绸的事我也不强作强要，大家商量着来就是了。细水长流还能吃口汤呢，但你老北要直接断了这进项，我陆罡第一个不同意！”
随着陆罡的鼓动，其他王爷们也起了讨论。真可谓一百个人一百个心思，王爷们之间的财务问题也都是不重样的。
陆欢向陆东淼看去，陆东淼认为会谈的效果已经达成，于是缓缓点了一下脑袋。陆欢正了正身体，决定给今天的会议落一个句号。
“三弟说的不无道理，但凡事都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那春蚕还没出来呢，我们就在这里讨论下一茬丝绸的事着实太着急了。倒不如我先把琴扬那丫头请出来，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走动活络了以后就好开口了。”
看着大家接二连三的点头，陆罡也顺着“民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粮食和银钱就是一方势力的血条和蓝条，血条没了就会死，蓝条没了就会受制于人。而眼下何驰手中既有盛德米铺这个超级血泵，又有各项产业产出的分门别类的商品，红利在前迷人眼，别说陆罡看着流哈喇子，陆欢心中也是和猫挠一般。奈何红利旁边还蹲着一只看不清楚模样的怪物，伸手之人若不小心谨慎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陆欢选好毛笔，陆东淼替他铺好了宣纸，陆罡和其他王爷们都伸长了脖子。
“大家都没意见的话，我看就这么着了。两天之后本王设宴，单请琴扬。”
看到众人点头，陆欢来了精神提笔饮墨，一封请帖就在他手下一挥而就。
“上课！”
今天的教学工具稍稍有了改进，在木板上作画的不再是木炭，而是从京城杂货铺子里买来的荆州特产——粉笔。来不及吐槽自己花钱买自己出产的产品，何驰立刻在木板上写下了两个字“期货”。
琴扬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这也是鬼谷子教的？”
“秦国需要盟友来对抗合纵，你带着这个未来的期待离开秦国去寻找盟友。你需要为派出去的使者支付游说所需的费用，这就是你的成本。期货意味着可见的风险，如果无法找到盟友破除合纵，那么秦国就有可能损失大片的领土。这就和某些特定的商品一样，在这商品损毁之前如果你无法找到需要它的下家，那么它就将一文不值。所以有些人会提前派人去寻找盟友，而不是等商品成型入库之后再派人去寻找。还记得昨天教你的信息差吗？这‘预期成交的货物’加上自身持有的信息，就是纵横家们玩转战国的本钱。”
何驰认真的在木板上书写板书，与此同时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正在疯狂涌入琴扬公主的大脑。
当战略家遇到战略家，多算者就会占据优势！王爷们迟迟不落子，何驰猜想他们一定在秘密讨论，这个结果不难预测，与其和何驰这个外戚沟通，倒不如直接拉拢琴扬。现在已经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一旦关中打起苦情牌，太后都要卖三分面子。趁着关中叔伯们还没卖惨，赶紧用现代知识给琴扬的大脑来个地毯式轰炸，免得她到时候被关中叔伯们几滴眼泪骗了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