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5/3/19 0:02:04 字数:3714

何驰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封建帝王们真的会特别在意科技的进步吗?还是说自己撞上了封建王朝时代最大的彩票,这一届天子不仅接受能力远超常人,就连他的求知欲也有点超模了。

昭国短短四年时间中添置的东西就已经跳过了几个时代,就连始作俑者何驰心中都开始发颤,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回头把这些科技成果全部夯实,稳定之后再谋求第二次升阶突破。

改变一国的教育方针,这真的只能口头说一说,就算辩论成功了儒生的基数摆在那里。别说在短期之内转舵这种胡话,就是十年之内也不太可能有太大的转向。只是确保王朝的后世君主不会固步自封,文臣集团不会变成东林党那种烂泥,昭国就算求到了上上签!

眼下的问题就是!何驰不知道天子究竟想在这次辩论之中得到什么?

他是想让何驰输光面子和里子再也不闹腾,以后专心致志当一个国营企业包工头?还是希望何驰狠狠的打儒生们的耳光,成为敢死冲锋的改革急先锋,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发光发热,最后来个“清君侧,诛曹错。”把自己再献祭一回?

若说科技的进步何驰还能玩进进退退的把戏,辩论这种事就真没有什么操作的余地了!除非何驰能心灵控制,人为制造一场演给天子看的相声,否则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断言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前面是谁来了?”

看到本该守在门口的青衣侍卫来到自己面前,琴扬就知道来了新的客人,今天家里正在进东西,乱哄哄的也不是待客的时候。究竟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偏挑别人家忙碌的时候来?

“启禀公主,孔秀大人来了。”

“孔秀?一个礼部散官和我们家无亲无故的,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连琴扬都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孔秀这个家伙一直被天子攥在手中,平时不是在修书就是在修书,从西方回来这些年琴扬也不曾听说过他喜欢串门。

“罢了,把那群人带进来吧。让他们拜见过了早早离开,省的闹家里一股子羊骚味。”

“遵命!”

青衣侍卫领命去了后花园,她正好与往前面端茶的宫女们错肩而过。

孔秀来到前厅,何驰起身相迎。现在前厅里可热闹了,不光有阿图卡亚,还有刘协和唐雨溪。孔秀一看这么多人在,便有些放不开了。

“未战先怯,孔大人若是立刻转头回去,可无法向圣上交差啊。”

“何驸马知道我的来意?”

“就算不知道,猜也猜到七八成了。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徒弟,这位阿图卡亚先生更是来游学的,我朝乃礼仪之邦、文明之国,辩论就是为了正理,唯有歪理邪说才见不得光亮。”

这场突袭打得太过仓促,但再仓促的突袭也是突袭!看到何驰这般胸有成竹,孔秀便知道何驰一定针对辩题做过谋划。天子要孔秀抓几个重点进行试探,以便那些翰林们针对何驰的言论进行更细致的推敲、反驳!这毫无疑问是作弊行为 ,所以孔秀心中的压力可是不轻!

何驰淡淡的笑着伸手做请,他岂能不知道天子的小心思。一言以蔽之就是天子派孔秀先来阵前扫雷,最好能在集团冲锋前先把何驰的雷区和铁丝网都抹平了!大概天子是想在之后的辩论中,看到两方不玩虚礼,而是直接硬碰硬见真章!

想着想着孔秀脑袋一低跨过了门槛,刘协带着唐雨溪先进前行礼,然后孔秀又和阿图卡亚打过招呼。只等何驰坐定,孔秀才坐,然后是阿图卡亚,刘协和唐雨溪则退到了一边。空气中隐隐弥散出一股火药味,热茶一上桌孔秀就有点耐不住了。

“何驸马的立学之论漏洞颇多,私以为可以换个论题。”

“哦!孔大人有何高见?”

“立学之论贵在务实,所授既所学,所学既所用,如此才是立学之论该有的样子。”

妙啊!不愧是天子一直捏在手中的大学者,也真不愧是能徒步在欧陆旅行的孔大人!这一开口就是“为了你好”起手式,何驰若要把自己的立论立住,就要自己拆解这立论的可行性!就好比工兵借着敌人的手,让敌人把自己家门口的防御设施清理一个干净。

“孔大人说的不错,学之所用,用之所学,贵在务实。但一条腿的凳子可立不住啊,起码要有三条腿。”

“请何驸马赐教。”

“若以务实论,的确可以做到学以致用。但孔大人却忘了,要之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的道理吗?”

孔秀脸色一变,何驰话语不停,继续说道。

“孔大人岂不知物极必反,若只一味的务实不加思考,好多事就会变了味道。就譬如科举之事,若有一种定式的文章可以金榜题名,类似的文章就会越来越多。五年时间一次会试,一人一生能有几个五年呢?考生全部冲着务实去,将会是一种什么情景。我以为极度的务实就是极度的自私,而务实之人往往不善于干一些有风险的事,他们可以守成保业却难以开拓进取。国家千千万万的人才,岂可以一个务实盖过。孔大人突然提出务实之论,实在有些……”

孔秀暗叹着何驰机敏,自己就是一路西去最终抵达了意大利半岛,这一路之上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如果没有一股信念作为支撑,他是断然不可能走这么远的!

“何大人说的是物极必反,老夫自然知道其中要害。立学之论也不可能只有务实这一项,务实和理想并不冲突,如论立学,这两者应该相辅相成才是。”

“然也!务实和理想的确应该是相辅相成的。”

何驰抿了一口茶水,孔秀也暂时放松下来,两人算是过了第一回合,勉强撞了一枪。孔秀说的话不伤皮毛,何驰也就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了。

阿图卡亚、刘协和唐雨溪这三人只有在一边观战的份,随着孔秀再次开口,第二回合的交锋也就开始了。

“可是有些理想太大了,难免头重脚轻。以理想论,何驸马有何见解?”

先谈务实,再谈理想。孔秀的招式看着朴实无华,但理想这东西最是容易谈歪的。万一何驰一句话说错,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孔大人说的话的确不错,空谈理想的确容易头重脚轻,可眼下有些人不就是整天空谈不落地吗?”

“何大人似乎意有所指。”

何驰点头道。

“未免太伤和气,我还是讲一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

“有一个孩童行走在海滨之上,突然他看到一个异常闪亮的贝壳,贝壳嵌在砂砾之中露出绚丽多彩的一角,远远看去如繁星般熠熠生辉。于是那孩子将贝壳捧在手心之中视如珍宝一般,坚信它与众不同,并经常抱着它入睡。几年之后孩子长大了,那贝壳被他置于书案之上,虽然会偶尔抚摸,但却没有了当初获得时的那种欣喜。等孩子进入中年成家之后,有一天一个仆人无意之间打碎了这贝壳,那男子看了一眼碎掉的贝壳,暗叹道:终究只是贝壳罢了。”

“……”

何驰顿了好长时间,大约到刘协放开呼吸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把这个故事补全。

“最后当老人两鬓斑白的时候,他在海滨看见一个孩子将一个刚冲上岸的贝壳捡了起来。那孩子竟然将贝壳视如珍宝,并坚信着自己捡到的贝壳是与众不同的。若是普通人,此时笑看年少轻狂,感叹岁月如梭,人这一生庸庸碌碌也就过去了。可是耐不住有那些不普通的人,见不得顽童拾蚌,对着那些顽童说什么学海无珠、宦海无光的屁话!”

“……”

刘协这次屏住了呼吸,整个前厅寂静无声。

何驰见孔秀并无见解,便继续说道。

“当然人生百态,不可以偏概全!我想很多人都会走过之前那一位老人的一生,他年少时捡到的贝壳或许碎了,或许扔了,或许赠与他人。但我想一定会有一个孩子无论是在少年、中年还是老年时,他都会坚信自己手中的贝壳是与众不同的。况且海就在那里,每天书海淘沙,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学子捡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块贝壳。或许沙滩上就有这样一枚贝壳,是那位珍视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留下的传承。”

孔秀在心中叹了一声,这次辩论翰林院和国子监很可能输的体无完肤!刚才一下何驰若还留了分寸的话,这故事要是说穿了,那些老学究的面子都要被剥掉。

“空谈误国!人总要在务实和理想之中寻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平衡点,有人为一时温饱就轻言放弃了,但终有人会为了理想苦苦坚守。我何驰不过是一届匪寇之流,无什么大的本事,但要管他一口饭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务实二字还是由我去经营吧,只希望有一天我朝大殿之上如那海滨一样星光熠熠。”

“老夫轻慢了,请金冕侯恕罪。”

“孔大人光明磊落,我对你并无偏见,之所以要立治学之论,就是因为这捡贝壳的人越来越少了,砸贝壳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人徒活一辈子,老了不知进退还要在学海的海滨上误人子弟,将腐臭之气一传再传!说句不中听的,百年陈腐、倚老卖老,生可忍孰不可忍!”

“老夫受教了,不知何驸马究竟是如何看待治学的?”

何驰平心静气思考再三,最后决定给孔秀打包一些东西回去交差。

“无非三传耳,传名、传魂、传承,传名有序不忘本心,传魂有骨不忘理想,传承有一技之长不为五斗米折腰。”

孔秀皱起眉头,何驰说这三传可就是直接交了底了,如果被王漆听去,只怕胜算全无。

“孔大人何故忧愁,不会是怕我落败吧。”

“何驸马满腹经纶,想来必有应对之法。”

“自然!”

孔秀看何驰信心满满,也就不再顾忌了,他起身作揖道。

“老夫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孔大人能抽身前来,已经是给足了何某面子,若有空闲我们再行论过。”

孔秀不动声色的转身,何驰起身相送,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突然孔秀在即将跨过前厅门槛的时候收住了脚。

“老夫倒是糊涂了!还有一件事……”

“孔大人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但说无妨。”

“何驸马去过天涯海角,老夫曾听牛元说过那里教义凶恶,多兴人祭。”

“不错。”

“何驸马可想过国门敞开之后,各邦蛮夷纷至沓来,他们所信之教也必会尾随而至。”

好一个回马枪,要是何驰全无防备还真被孔秀耍的花枪扎到了!孔秀看着何驰低下双眼,追问道。

“何驸马该不会全无防备吧。”

“倒也不尽然,唯有四个不字可解。”

“愿闻其详!”

何驰提了提气,抬起右手,说一句便竖一根手指道。

“礼仪之邦不兴人祭!文明之国不乱人伦!华夏之地不崇邪祟!炎黄子孙不供闲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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