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叫嚣一声“兵权”,至少可以管三天清净。眼下发电机总装在即,他只能先以恐吓暂时压制住关中诸王的小心思。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是比起买“未粮”的手段,何驰更想要一次农耕技术的突破。
况且一味的以肥力堆产量也是有巨大隐患的,买现粮你买一石便贵一分,同理可得,你亩产的粮食多一石粮价便会贱一分。在这个以农业为主体的时代,不可能存在脱离土地生产的独立个体。士农工商,士负责管理土地,农负责耕种土地,工负责保障农业生产和农产品的加工,商负责农产品的置换。
四等阶级都是围绕着土地运转,而在化肥问世以前土地的总产量是有定数的,大体维持着四阶平衡,昭国甚至在这套体系下平稳的渡过了第一个百年。
当化肥问世之后,昭国全境必然会爆发一场改革。农田产量会在短时间内激增,随之而来的就是人口数量爆发式增长。起初这还不是一个问题,但是由于农产品的获得过于简单,许多地方就会出现大量的脱产者,与此同时人们会更渴望进行商品交换。随着财富渐渐累积,手工业和商业的崛起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也就是说,短则三十年,长则六十年,昭国运行了百年的土地管理人的模式就会开始动摇!至于为什么是三十年和六十年,因为那正是农产品极大丰富之后第一代和第二代人交接班的时间段!
眼下的问题是,昭国准备好了吗?民族认同形成了吗?国家精神确立了吗?可以开始向外开拓了吗?
何驰端着茶杯轻叹一声,他必须在改革到来之前筑起一道防波堤减缓其冲击力,或者说他必须跳过一些繁文缛节直接开始国有化。以战略规划抵消掉化肥带来的影响,对庞大的农业产出进行有序引导!
“防波堤修的太厚就会成为进一步改革的桎梏,这墙迟早是要塌的,必须以有序引导为主。”
要么你展开全国性的水利基建,要么你有一批超级工厂,亦或者两者均可有之。
“何驸马,茶凉了,我给您换一杯。”
楚貂毕恭毕敬的凑上前来,何驰眼睛一眨回过神,冲楚貂摇了摇头说。
“楚老板不用费心了,我只不过是走累了进来坐坐的,现在坐够了也该走了。”
“何驸马千万别和我见外,你若有吩咐,我楚貂必效全力!”
何驰一抬眉毛看着楚貂那副谄媚的嘴脸,就知道这滑头在图什么。外包这种玩意古已有之,更何况一个人力在全国各地的标价是不一样的,在扬州你出一工或许就是百文钱,在荆州你出一工或许就只值七十文钱了。距离富庶之地越近,人力越是值钱,尤其在洛阳和长安这种地方!但反过来,如果是巴蜀之地,别人背个百斤的筐翻三座山只为了冬天家里添些盐油,那里的人力可是真的不值钱啊。
“我没有钱。”
“驸马可真是见外了,你提钱,不就是看不起我楚貂吗?!”
“但我有粮食、糖、酒、醋、酱。”
楚貂两眼放光,连忙一收腮帮把咽在嘴里的口水吞了回去。
“就以我楚貂的面子,聚拢一两万民夫和玩闹似的!只要驸马一句话,别说搬到关中,就是帮您把粮食搬到若羌去都行!”
“你说什么呢?我要搬什么粮食?”
“啊?”
楚貂一疙瘩,他竟然猜不透眼前何驸马的心思,何驰将茶盏一放,伸了个懒腰说。
“这京城怎么这么多碎嘴子,看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听何驰这么说,楚貂连忙自扇一耳光,呸了一下说道。
“实不瞒何驸马,是有人在酒楼里酒后失德瞎嚷嚷的。你也知道我素来消息灵光,这一不小心就听到了。”
王爷们的行动可真快啊,他们固然可以不来找何驰的麻烦,但陆东淼走得这一招棋叫做一马踏两卒!何驰有自保之法,但另一只卒子还在马蹄之下呢。贸然的就把消息放出去,针对的毫无疑问是肖得意,这老小子现在是太子随驾,明年一开春就要跟着太子去巡黄河,关中的一摊子事长时间处于托管状态,关中王爷如果在明年玩粮价游戏,远在黄河下游的肖得意是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
“这么说肖得意也知道了。”
“不瞒何驸马,肖老板听到之后昨夜就起了大病。”
“好没出息!”
肖得意也真是个怂货,好歹你三月时再装病吧!那种气温高高低低的时候染一场风寒也能顺利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现在他突然就染病了,莫不是想以病遁之法躲回关中去!
“给我包一根人参,我去肖老板那里探探病!”
何驰一动许多盯梢的人也跟着他动了起来,毕竟那可是行走的八百万石粮食啊,什么样的土豪能在腰里揣着十个王爷的口粮!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从属关系就已经反过来了,此时此刻欠钱的人就是老大!
何驰欠了关中王爷八百万石粮食,睡不着觉的人会是谁?不给何驰派几个贴身侍卫,都对不起他驸马这个身份。
至于何驰最后究竟是运、买还是种,还是最后两方扯皮更改了成交数目,等等等等!那都是期货管理的一环。陆东淼和陆欢最是不怕何驰讨饶的,他们最怕的反而是何驰这个大债主直接破罐子破摔。
琴扬下嫁之后,天子是不怕何驰丢官罢爵的,因为何驰无论跑到哪里,天子都可以通过琴扬这条纽带迫使他替自己效命,翻译一下就是红利期持续时间正无穷大。但何驰对关中的红利期是有时限的,一旦荆州刺史换了人关中诸王想要再找一个合作伙伴可就不容易喽。
“老夫身体欠佳……不能给驸马爷行礼了……”
“快快躺好,可不能再着了风寒。”
何驰一眼就看出了肖得意在装病,这老小子真是班门弄斧,当初自己为了不去两馆就读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连太医把脉都查不出问题所在!肖得意的眼白清澈,这一看就是睡得挺香,现在不过是赖在床上无病呻吟罢了。
“听说你病了,我特地来看看。这根人参是楚老板的一份心意,我正好替他跑这一趟。”
“不敢,不敢……突然就病了,浑身冰凉……人老了就不堪用了。”
何驰双眼盯着肖得意,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肖得意被那笑声一吓,浑身冒了一层冷汗。
“果然病了?”
“果然……”
“真的病了?”
“……许休息几天就能好。”
肖得意越是心慌,他的回答就越是模糊。何驰也知道他在怕什么,无非就是怕自己突然一开口就以驸马的身份压着他低价强卖。何驰真要这么做了那才叫没脑子,这就是割肉喂虎的路数。肖得意是谁?如果何驰把肖得意割疼了导致明年宫中的进项锐减,最后还不是要自己填坑!
“我……”
何驰故意拖了一个长音,肖得意一抓被子浑身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好好休息,过几天再来看你!”
这样的大喘气让肖得意吓得不轻,事到如今没人知道这驸马爷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他开口买粮尚且还能滥竽充数应付一下。但是他不开口买粮就是出乎意料,所有人的逻辑思维都无法定位何驰的下一步举动,所有人都被何驰骗入了迷雾之中。
“老爷,何驸马走了。”
肖得意发了一身大汗,现在后背上都贴湿了,挪到窗前他抓着窗框往楼下一看,心中还是放心不下。
“真走了?”
“没错,已经走出半条街了。”
肖得意眉头紧皱,用右手揉着额头,直呼看不透。
“看不透啊!驸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该不会是他宁可得罪王爷也要保我?还是说不怕我跑了,要秋后算账?亦或是准备挑个好时候再开口买粮?”
肖得意越想越头疼,最后浑身一缩回到床上闷起被子独自头疼去了。
“哎呦,这钝刀子割肉,难受啊!”
何驰出来溜达了半天,喝喝茶、逛逛街、探探病,除此以外什么事都没做。那群跟班也是跟了一路,最后又跟着何驰回到了侯府门前。
“我到家了,你们也回家歇着吧!”
何驰朝着身后抛下这句话,然后抖了抖袖子一步跨过门槛,正当他一步三晃优哉游哉的步入前厅时,一个跪在地上的倩影吸住了他的视线!
“郭子莲?!你怎么跪在这里?”
郭子莲听到何驰的话,脸上一阵羞红,奈何琴扬公主下了死命令她断然不敢挪动一寸,故只能把头压得低低的,紧紧抿着嘴巴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