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电灯散出的橙黄色光芒相比,千牛卫手中的火把简直如同玩物一般。夜幕降临、月上枝头,黑暗都被灯光阻挡在了这片山林之外。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呼声在山壁之间回荡经久不散。
不得不说天子实在太心急了些,现在瀍河水电站只有一座水坝和一个刚刚封顶的发电室,变电室里仅有一个变压器就位,且还是半露天的状态。继续往下分成三阶大小共计四个混凝土浇筑的平台,这些都是化肥厂和其他配套设施的预留地基,位于山脚的河道旁更是没有经过开垦的野地。故除了脑袋上的电灯,就只有围拢在四周的山林可以看了。突然一只梅花鹿从林间走入众人的视野之中,立刻吸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看得真清楚啊!”
“足足三四百步呢,竟然能看到那鹿头鹿尾!”
群臣在下面啧啧称奇,天子站在坝上俯瞰全景,从地形和地势看来这里的确不适合建造园林,但是这个念头一旦萌芽就很难扑灭。不夜城的概念古已有之,但那是微弱的烛火之光,完全不能与电灯的亮度比较。
“如果朕能有一座挂满电灯的园林,便可在晴空月夜时与天河争辉!”
对比产生差异,差异滋生需求,不说天子有别样的想法。跟随而来的文武百官们也是各有心思,光可以用来驱散黑暗,文官可以依靠灯光提升办公效率,而且这些并非明火,如果能安在藏书库中,还可以杜绝火灾隐患。
武官的心思就更活了,放眼望去就连藏在林中的梅花鹿和山猪都被这光亮照了出来,每遇战事安营扎寨、烽火传讯、守城备战每一项都需要火光的参与。如果能有这样的设施照亮营地或城墙四角,将大大增加敌人的破袭难度。
琴扬虽然痴迷于眼前的奇景,但她的嘴巴却还是撅得高高的。来的路上天子对她好一顿数落,说什么“你要看灯什么时候看不到”“驸马都病倒了还有心思出来”。
这倒好天子训的越重,琴扬的反骨也就越大,本来她是打算半路折回去的,一两句训过脸皮撑厚了天子也就拿她没办法了。
“侄女!怎么不开心啊!”
正在群臣上看白墙,下看流水的时候,突然陆欢带着陆东淼凑到了琴扬面前。琴扬正是没好气的时候,看到这两个合伙坑自己的叔伯凑到自己跟前,便一甩脸说道。
“家里那位病了,我正在烦心呢。”
陆欢笑了两声,又近了两步说。
“许是着急急出来的,这算伯伯的错。”
“不然呢?”
“一家人能有隔夜仇吗?何至于闹得不开心呢!”
陆欢老道的应对着,陆东淼则专心的目测着脚下的几方地基,看来这里的工程并没有结束,后续还会有其他建筑拔地而起。短短时间内就在山涧开辟出这样的工程,那种能开山劈石的炸药功不可没,何驰的心力估计已经用到了极致,这场病得的着实不冤枉。
“要不伯伯给你打个对折,明年只要保障四百万石粮食就够了。我知道运粮从来都是一件苦差事,可不能再让侄婿操劳了。”
琴扬心中一喜,但是她立刻警觉起来,绷紧了脸上的肌肉,不让自己松懈下来。难怪何驰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原来只要你拖得够久,债主还会自动找上门来自己给自己打折!
“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上次之后他就不让我做主了。”
“他敢!家里琴扬不做主,还有谁能做主。只等他病好了,大伯亲自找他说说。”
陆欢只当是哄小孩,琴扬也乐得被哄,还不等陆东淼开口,就见一队司农寺的人开始张罗宴席。
在这悬河之下摆露天夜宴,天子真是好大的兴致!铜锅一架、竹炭一填,紧跟着就是一盘盘刨好的羊肉卷摆在案上。清汤之中加些猪油和几粒辣椒,水开之后便是香飘十里!
天子带着文武百官出行的阵仗是遮不住的,况且瀍河附近这么广阔的山林,天子哪怕把禁军全部调过来也无法面面俱到。在光与暗的交界地带,一群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宴请百官虽然在何驰的预定计划之外,但只要瀍河水电站开始发电,那里就将不再是秘密。灯光的吸引力太过强大了,尤其在缺少电力的现在。谁能随随便便照亮一片山林呢?除非是一群瞎子才会无动于衷!
“咳咳咳……”
季昔眠一开卧室的门,一阵冷风就扑到了何驰脸上,紧跟着他就连续的咳嗽起来。季昔眠见他这般病态便立刻关上了房门,熟料何驰却怒道。
“你在干什么,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可是夫君这样子,怎么能出去见客。”
“正是这样……才好说话,速速开门吧。”
肖得意和楚貂来探病了,这两个滑头多半是在躲着王爷们的耳目,所以才拖到了天黑才寻上门来。八百万石粮食的事不好办,一边是王爷,一边是驸马,如果算上肖得意服侍的天子,那就是三家三分利,这秤砣歪一点点,肖得意的脑袋就可能不保了!
何驰这伙儿可是真病,可比肖得意的装病强多了,必须趁着病态尽现的时候拉一波同情分,最好直接把这事情促成了。
哪怕大脑还清醒着,但何驰浑身上上下下竟是掏不出半寸力气,季昔眠搀扶着何驰一步一停挪了足足一刻才走到客厅。楚貂和肖得意垂头站在一边,何驰只觉耳鸣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又一步一顿的走到椅子旁,坐定之后只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全身的骨头都在“疙疙瘩瘩”的作响。
“驸马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楚貂和肖得意凑到近前,何驰的耳鸣终于好些了,于是伸手掸开两人说。
“你们少挨点,我这可能是病毒性感冒,说不准会传染的。”
楚貂和肖得意面面相觑,何驰则完全懒得去思考了,自己都已经病成了这样,还斟酌用词就太费脑子了。季昔眠使唤着家丁挪了两个煤球炉进来,何驰的大脑中推断现在的客厅里一定很暖和,但是身体上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坐吧,两位都坐,别站着。”
楚貂身上没有啥负重,他直接就坐了。独留一个肖得意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何驰面前,何驰也不做驱赶,他从胸口掏出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
“之前肖某轻慢了驸马,实在罪该万死。驸马如有吩咐,肖得意一定尽全力帮衬。”
“我是什么人物?你怎么能说罪该万死呢。”
“是肖某失言了。”
“坐吧,我先和楚老板说几句。”
何驰见那楚貂成了电灯泡,决定先处理楚貂的事,毕竟接下来和肖得意谈的事涉及商业机密,如果有第三人插足很可能全盘泡汤。
“驸马有何吩咐,尽可直言。”
楚貂往前,肖得意往后,何驰摆手让他坐下,这才开口说道。
“我想……我想把八百万石粮食交给你来运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一匹驮畜都匀不出来,充其量只能给你一百架铁筋独轮车,还有大约两百副铁筋和轮子,需要你自己找人把它们组装起来,组装图纸我可以给你。”
“这……”
何驰咳了两声说。
“我知道这让楚老板为难了,这八百万石粮食我只要求能有五十万石运抵关中。那些独轮车和其他粮食就用来抵偿运费,楚老板意下如何?”
楚貂眼中跳出一丝闪烁,四比一的运输比例,直接被何驰开到十六比一,虽说何驰不出一分钱运费,但七百五十万石粮食已经是好大一笔财富了。楚貂只需要安排人运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走官道,就足够抵偿运输途中的损耗。剩下的粮食都可以直接走水路穿过三峡运抵巴蜀!就算撇去其中的运输折损和工人工资,自己也有三百万石的盈余。
巴蜀之地虽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但现在开发度有限,很多地方都是蛮荒状态。楚貂有了这三百万石粮食打底,起码可保两年无忧!
“虽然有些难办,但楚貂不会推辞,就是不知道何驸马说的铁筋独轮车是什么样的。”
“稍后我派人送一辆到楚老板府上。”
铁筋独轮车不过就是独轮车的中心受力结构改成了铁架,再加上轴承和轮子就成了更省力的版本。一辆铁架子马车的材料和工时可以打造四架铁筋独轮车,民用叫它铁筋独轮车,军用就是昭国最新款的单兵运载设备。
劳动工具的升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经过实地操作和市场考验,何驰也无法判断这种运载设备能不能起到预期的效果。鉴于昭国的现有道路质量参差不齐,官道以外的道路都比较窄,负重量更大的双轮平板车适用范围太小,于是这种简配版的独轮车就应运而生了,之前在瀍河工地上少量使用得到的反馈还不错。接下来把它们投入关中和巴蜀这种环境较为恶劣的地方,再看看市场反响如何。
何驰虽在病中,但是他的大脑里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大规模基建的事!
你如果想在一个地方搞大规模基建,那么就地征调民工、粮食和器械是最方便的!一种方便的载具会让很多工作事半功倍,如果铁筋独轮车能在关中和巴蜀得到认可,那么以后何驰可以专门开一项产业,让它们在关中和巴蜀普及起来,之后但凡有基建工程就可就地征调,民工自带运载工具的可以专设补贴款项。
民工只有看本地的人口和徭役情况,但是粮食和器械这两样东西是何驰可以控制的变量,现在它们正跟随着何驰的布局渗入西北和西南之地,而自以为占了天大便宜的楚貂还要反过来谢谢他呢。
商战哪有那么多尔虞我诈,楚貂是商贾谋小利,何驰则要通算天下。今日与之,明必取之,周而复始,朴实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