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来到了狂欢月前夕,地中海的纷争仿佛被某人按下了暂停键。这不是什么天神伟力造就的神迹,而是因为有一股强冷空气越过了阿尔卑斯山。这股冷气旋如同强力弹球一般无差别的光顾着地中海沿岸,哪怕你身处北非的迦太基,也能感受到那股异样的寒冷。
“该死的天气,再这样下去大麦会减产的。”
提图斯站在卡瓦拉港口的瞭望塔上向南而立,他自言自语心中纷乱如麻。这座港口城市正在遭遇着强冷空气的洗礼,城中居民大多呆在室内,军队的训练和一切商业活动均已陷入停滞,每一个出门的人都尽量裹紧身上的衣裳,无家可归之人蜷缩在墙角,一夜过去冻毙者无计。
“你有出海计划吗?”
提图斯在心中咒骂着声音的主人,楼梯上传来了阴魂不散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羊皮罩衫的军官出现在提图斯身后。
“墨尔斯督军,你穿成这样会被人当成蛮族的。”
“粗野却保暖,简单却有效。”
“比起人的冻伤,我更在意船,你知道为什么吗?”
“洗耳恭听。”
“因为我如果损失了一艘战船,就要写三封信去解释原因,半年时间都未必能获得足额的军费和补员。我的督军大人,假如有一艘战船在风暴中损毁,你又要写几封信回去才能避免被元老院革职呢?”
提图斯与墨尔斯的关系并不融洽,一个是监管者,一个是被监管者。你代入罪囚视角去看狱卒,大概就会体悟到提图斯现在的处境。
墨尔斯对提图斯的质问并没有选择反击,他淡然的笑着靠着瞭望塔的柱子站立,海风呼呼的灌入瞭望塔中,哪怕是最强壮的战士也无法抑制住身体的自然反应,提图斯的肌肉开始发抖、抽搐,最后他不得不从瞭望塔的二楼退到一楼。
墨尔斯如同幽灵一样跟着提图斯的脚步,等他来到火盆前取暖,墨尔斯主动靠了过来。
“我一直在努力化解你对元老院的偏见,你或许应该趁着狂欢月返回罗马去经营一些关系。你的起点不差,我只需稍稍运作就能让你见到某位贵妇人。”
“你是要我用盾牌和短剑去贿赂她吗?”
提图斯双手张开,他的眼睛盯着火盆之中跳动的火苗。墨尔斯又上了一步,他的影子伴随着火苗的跳动产生了扭曲。
“罗马城里的丝绸贵的离谱,没有哪一位贵妇人能拒绝一份豪华的礼物。冷酷无情者终究是少数,你要学会找到通情达理之人。我知道你的手里有很多丝绸,与其被人诬陷成通敌,你应该学会如何把它们卖一个好价钱。”
提图斯的腰弯了下去,墨尔斯狡猾的一笑继续往前逼近。熟料下一秒一道寒光就从提图斯的腰间蹿出,锋利的青铜匕首已经亮在了墨尔斯面前。
“我一直在好言相劝,你却总是拒绝我的好意。”
提图斯的目光与匕首一般锋利,他用手中的利刃与面前的墨尔斯划清了界线。
“你不过是在谋划接管我的部队,这已经是老的不能再老的把戏了。藏在你背后的参议员们最好出来走走看看,否则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新的把戏?”
“在我看来,你应该向我们学习。”
“我的军团可以在绝境之中战死,却不会沦为某个贵妇人的玩物!我们不会用身体去和那些贵妇人换军费,更不会像奴隶一样供人取乐!”
“可是……”
寒光又近了一寸,提图斯打断了墨尔斯的发言。
“我提醒你墨尔斯,你只是一个督军。现在并非战时,你如果遭遇不测,我会有大麻烦的。”
“那你更应该好好珍惜我在的这段时光,青铜匕首虽然锋利,但它十分脆弱。”
提图斯缓缓收回匕首,心中的愤怒让他无处宣泄,最后只能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火盆用来泄愤。
踏过地上的木炭和残火,提图斯朝着瞭望塔外走去。墨尔斯看着这头怒兽,冷笑道。
“既然你没有预定的行程,那么就该轮到我了。我要抽时间去一趟雅典,为我的顶头上司置办一些礼物,狂欢月的花销可是很高的。”
“呵呵,助你一路顺风。”
“我听说你与亚该亚行省总督格奈乌斯相熟,本以为你们会……”
“你的幻想十分美妙!如果我出现了这样的幻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看医生!”
提图斯将瞭望塔的一楼塔门重重砸上,墨尔斯站在黑暗中轻声自语着“勉强过关”,并一一将地上的残火踩灭。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耶路撒冷被围之后,东皇奥古斯都获得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就是突然而至的恶劣天气。
被困在耶路撒冷城内的东罗马军队得到了喘息之机,他们依靠城墙和房屋抵御着强风和严寒,但是城外的埃及军队驻扎在平原上,那里无遮无拦,冷空气降临的第一晚就冻毙了上百人。
一城之地的争夺不会因为上百人的损失就提前落下帷幕,既然强攻无法速胜,那么接下来就是考验攻守双方的耐力和手段的时候了,各种各样的招数会轮番上阵,直到一方彻底承认失败!
“我谨代表尼罗河绿洲的守护者,大马士革的市场管理者,法老王军队的统帅,青铜之杖的持有人,雕琢商业法典之人,伟大的尤金,西奈海岸之主!来此向东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献上和谈的诚意!”
使团带来了十名舞姬和满袋的金银,傲慢的使者未经许可就在大马士革城内的大道上唱诵出尤金的头衔,他引来了经久不绝的嘘声!奥古斯都的禁卫军阻挡着激动的民众,并努力为来使清开一条道路。
大马士革的堡垒门前,奥古斯都严阵以待,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天气变化让东罗马夺回了一部分主动权,严寒和酷暑一样会削弱围城军队的兵力和意志力,如果它的持续时间足够长久,那么耶路撒冷之围将自行解除。
“尤金什么时候掌控了西奈海岸!他难道已经攻下了耶路撒冷吗?”
奥古斯都得话语引出了将领们的哄笑声,使团停住脚步,使者阔步上前屈身行礼道。
“伟大的奥古斯都,这不是迟早的事嘛。”
“我虽然答应和谈,但我从没说过会把耶路撒冷让给他。如果你传递的消息有误,我建议你回去一趟问个清楚再来。”
“陛下,我们为什么不各退一步呢,法老希望获得西奈的海岸线。如果他的愿望得不到满足,我们的军队将被迫向黑门山进发。”
奥古斯都左右环视着部下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仇恨,尤金和埃及搅在了一起,而东罗马最惧怕的就是南北两线作战。想要守住耶路撒冷不难,难的是如何夺回西奈半岛。如果东罗马的战线拉的太长,北方那些家伙一定会蠢蠢欲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让我们进来慢慢商谈吧。”
缓兵之计是奥古斯都手中持有的王牌,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东方的商路已经畅通,现在正有小规模的商贾穿行在安息帝国境内。这一批四月份从长安发出的货物,辗转千里之后终于来到丝绸之路中段。粮食丰收、商业运作、税收管理,这些就是时间带来的红利,更不用说东罗马的舰队还在军港中维修。
尤金离开大马士革太久了,在他离开之后其他小商人纷纷崛起,只要利润持续存在,就永远不会缺乏商人。依靠战争阻断丝绸之路的想法固然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丝绸之路上的每一个王国都不会任由战争无限的扩大下去。尤金如果想要遏住东罗马的商业咽喉,他需要使用一些更阴毒的手段。
一支驼队跨过了幼发拉比河,他们运输的货物朴实无华,只有一件东西十分特殊,那是一个由树枝编织的藤筐,藤筐外用泥浆封的严严实实。不知走了多久,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城塞,商人们看到城塞之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城塞门口的卫兵拦下了驼队开始例行检查,驼队头领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直到那个泥封的藤筐出现在卫兵视野之中。
“这里面是雷伊(德黑兰)领主预定的货物,里面有很多陶罐子,全都是产自黑门山的蜂蜜。”
“蜂蜜也要交税!所有东西都要检查,先把它卸下来!”
卫兵将那竹筐从骆驼背上卸下,在一下不经意的磕碰之后,裹在外侧的干泥浆掉了一片,瞬间一股异样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不对劲!快放下!”
卫兵队长大喝着让士兵们将藤筐就地放下,城楼上几个卫兵听到声音警觉的探出头来。仅仅过了短短几秒时间,就有几只苍蝇飞到了藤筐上,臭味从缝隙之中透出让所有人都掩住了口鼻。一把利刃落下削开了藤筐的一角,里面整齐排列的陶罐露了出来。驼队之中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盯着这个藤筐,当他看到计划败露,便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骑着一匹骆驼扭头跑了。
“啊!!!”
驼队头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罐子里蹚出了一泡粘稠的液体,紧跟着就是一股让人无法描述的恶臭。一条手臂从粘液之中露出,而城塞的卫兵们发出了绝望的呼号!
“天花!是天花!!!”
“封闭城门!放箭,射死他们!”
将一整个天花病人拆成九份,塞入九个陶罐之中,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恐慌开始蔓延,绝望肆意扩散,城门被牢牢栓死,商人和骆驼被乱箭射杀,城楼上卫兵们将沥青罐和火把捆绑在一起抛下,燃起的熊熊烈焰将商人和骆驼的尸首付之一炬。城墙内所有人都在朝着圣火祈祷,祈祷着火焰能驱散城外那可怕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