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丝织品展销会正式闭幕，顺利提货的商贾们披星戴月奔向长安。从最开始的发放通关文牒释放西域商队积极性，到现在的大宗商品贸易，短短三年时间就彻底让天子摆脱了缺钱的桎梏。
张晴领着户部做完明年的预算发现还有结余，如今所有预支款项都已经拨发，甚至连鸿沟的修缮清淤工作都已经提上了议程。
该拨款的地方拨款，该用钱的地方用钱，昭国六部运转顺畅，甚至这半年官场里也是一团和气，鲜有相互弹劾的奏折。何驰知道这些只是暂时的表象，国家处于上升期的时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难的是如何继续把蛋糕做大。
荆襄之地的丝绸产业是不能停的，品牌优势不是一两次、一两年就能立起来的。
乌林展览会将至，绣楼里的库存全部转运去了乌林，现在仓库中空空荡荡只等着下一批坯布入库。因为没有活计的缘故，曹纤便给绣娘们放了半月长假，除了媚娘和毛衣带着几个女先生在楼中值守，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去了。
绣娘们带着钱财回乡，瞬间带动了一波翻修热潮，很多人攒了一年的工钱，回到家后发现自家破落不堪，于是就相继起了修缮自家屋宅的心思。尽管平民的住所有高度和院落限制，但哪怕只有一个小院，也能被钱堆出无数种花样来。
“上好的枣树苗！还有梨树和桃树，种下就活，三年开花，四年结果！”
“太湖来的奇石，大家都过来看看啊！”
襄阳城外的码头旁出现了很多卖石头和树种的商人，港外一艘船上躺着一整块花岗岩，船工站在船头向岸上抛来绳索，码头上十名壮劳力小心翼翼的接引船只入港。若是不知情的人还只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来到了某个石材交易市场！
周单将十二月的账目收拢起来，带往曹纤处对账销账。
曹纤对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了，桑绮和桑丹这两个女子已经成了她的女秘书，把周单的账本甩给她们之后，曹纤就和周单聊起了码头上的事。
“我听说樊城集市之后，又来了好多卖石头和花木的，这群人什么来头？”
“回乡君的话，樊城集市上来过三伙淮南和太湖的人。其中一伙人带着一块太湖兽形石，说是有买家要带回河南落在院中镇宅的，熟料走到半路那买家突发奇想请道士看了看。结果那道士说这石头旺阴不旺阳，若是落在院中恐怕妻女生不出儿子。于是买家就不要了，只结了少许钱财，并将那块石头抵给工人们发卖，发卖的钱就当是他们的工钱了。”
“一块石头也能有这么多说道。”
“乡君明鉴，这种玩意儿随心的，好多富贵人家不缺这钱，想要就要，想弃就弃。至于价钱更没一个准信，喜欢了几千几万都舍得掏，不喜欢了恨不得当即砸掉。”
“那后来呢？”
“后来，钟先生看是几个苦力搭伙，得知缘由后念他们赚的是辛苦钱，就收了十文钱许他们摆了个摊。但是约法三章，买卖自愿，不得与邻摊起争执，且这东西价格高低也没个准信，别人喊价低了也不能使横。说来也巧，出摊的第二天就有个绣娘看中了那块石头，想要买回去放在自家院中，于是连石头带人工一共付了七十贯钱，就将那块兽形石头安到了自家院中。”
曹纤点了点头，其中缘故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初修襄园的时候就已是招蜂引蝶了，眼下又添了这一句喉舌，难怪别人会陆陆续续找上门来。
“唐姐姐，把东西拿过来吧。”
曹纤往后面唤了一声，唐莹捧着一个包袱走到前厅，曹纤从她手中接过包袱，亲自走到周单面前说。
“我听说樊城有个叫蒯良的揭了皇榜，我也听说他的家中并不富裕，恐支撑不起进京的开支。这包袱里是三套替夏伯新做的衣裳和鞋子，就先给他吧，夏伯的衣服稍后庄子里会补。里面还有一包散碎的银两包着，你今天就派个人过去把这包袱给他，就告诉他是我说的。学者之争应为君子之辩，不以贫贱高低论短长，若有雄才大略尽可去施展。”
“乡君大义！只是那蒯良实在是一言难尽。”
“不过是吃了些红薯和米糕，一个人骨头再硬也要吃饭的。有骨气的未必是贤才，但贤才未必能有他的骨气。他那样的人若能成贤成才，岂不是一桩美事。”
“周单领命。”
周单双手稳稳的接过包袱，恰在此时桑绮和桑丹的账也已经对好了，账本连着包袱一起抱在手中，周单鞠躬行礼之后退走了。
“嫂！”
“嫂娘！”
何平喊嫂，何悦蕊明显讨巧，她专喊曹纤嫂娘。
曹纤刚刚送走客人，几个闯祸精就杀了出来，何平、何悦蕊、曹枢、河焕春、何百粟和李思思，这群孩子会跑了就会一个带一个，晚了一年的兰兰腿脚跟不上这群哥哥姐姐，鲁青儿抱着她跟了过来。
“滚滚！”
河焕春喊出了食铁兽的名字，那只黑白相间的食铁兽最后还是留下来了，还被一群孩子取了滚滚的名字。
熊猫出现在竹林附近并不罕见，但平时它们不会主动接近人类。竹农们抓到的这只明显是一只小兽，个头只到成年人大腿，且浑身饿的皮包骨头，很可能是母兽出了意外它落单了，小兽饿得找不到吃的所以才来人住的地方找吃食。
曹纤先把滚滚安排在了襄园里面，只等这次乌林展览会过去之后再做具体的安排。
“滚滚在园子里呢。”
“去看滚滚！”
孩子们高声提议着，曹纤也是拗不过他们，偏巧九儿又在哭闹了，于是只能让鲁青儿和唐莹带着孩子们去园子里游戏。襄园已经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偏还有悦岚和找儿这两个孩子王住在绣楼里面。不过好在绣楼放空了，媚娘和毛衣手头都没工作，让她们配合着鲁青儿和唐莹带这群孩子应该不会出问题。
“安宁住的地方还没修，沈姐姐的孩子也快落地了。哥哥真是造孽，这一大家子人，将来怎么过啊！”
曹纤从赵蓝若手中接过九儿，真是好一个愁眉不展。曹家布庄再也装不下这些人了！
安宁公主和龚汐都暂时居住在城外一座大院中，这公主居住的地方已经不能再拖了，一开春就必须选址开工。
林还月因为要研究药理，她住的地方总是一股子药味。在曹纤怀孕期间她怕药味引动胎气，所以将实验室挪去了城外，连同她一直照顾的郑雨也搬了出去。
沈娟体质燥热要静心养胎，家中这么多孩子吵闹自然是安静不了的，账房里的事曹纤接手之后她也就安心了。现在城中住着，身边有沈家的奶母和丫鬟服侍。
绣楼通往襄园的内门被人敲响了，听着那一声声“笃笃”响，正在打水浣洗衣服的媚娘和毛衣相视一笑。两人并不着急开门，媚娘拉起高声喊了一句“等着”。
内门的一侧，滚滚斜靠在门上，它似乎听懂了媚娘的话，收回了自己的右爪。自从进了襄园之后，滚滚就开始四处觅食，经过几天的摸索它已然掌握了食物的刷新规律。天亮时就会有糯米糕的香气飘来，只要去四方楼下排个队、卖个萌就能领到一块糯米糕。跟着去等厨余垃圾，吃上一饱之后它就该往绣楼走了。
平时这个时候绣娘们刚吃过早饭，滚滚来敲门正好能讨剩饭吃。这里吃完就该去另一边等着了，早、中、晚三餐都一来一回吃两顿，路上还能打个盹，反正只要嗅到饭香就是开饭的信号。
“呦！哪个缺德鬼把你打扮成这样！”
媚娘一开门，只见滚滚脑门上盖着一块白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竹筒子。媚娘以为是孩子们来了，便拿着两根萝卜就跨出门去，左右扫了一圈却不见那群吵吵闹闹的小鬼，心中升起了好大的疑惑。
“你总不会去楼里捣乱吧。”
媚娘问着滚滚，可滚滚却管不了这些，它盯着媚娘手中的两根白萝卜，张开大嘴双手举高，只等萝卜一到手它就埋头“巴扎”起来。
媚娘摇了摇头，趁着滚滚吃东西的时候伸手去摘那套住它脑袋的丝线，滚滚非但没有任何抵抗，甚至还主动配合着媚娘的动作。
“这是谁丢在院子里的绸子？要是给我找到了，非扣她工钱不可！”
媚娘只以为是谁弄出来的恶作剧，当整块白绸被收住之后，那只竹筒才被丝线牵着来到了她的手中。
“姐姐快看，竹筒上好像有字。”
毛衣和媚娘经过脱盲学习之后，大概的常用文字她们都已经认识了，所以当毛衣看到竹筒上似有文字一样的东西，便立刻提醒了媚娘。媚娘将竹筒抓到眼前，定定的读道。
“何？”
媚娘认出了一个何字，她立刻将竹筒放在耳边摇了摇，里面传来声音似乎是有东西，而且这竹筒中间更有一道明显的白色接缝。
“这上面还有它的牙印子，下面的字都被舔没了。妹妹去柴房里把柴刀拿来，这里面好像有东西，我劈开看看。”
毛衣应着媚娘的话，只等一把柴刀“咔嚓”一落，竹筒内何驰送来的书信被柴刀拦腰砍成了两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