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看了全职主夫的含金量！
对！就是主夫，并没有任何错别字。何驰家里有且只有他一个人能撑起侯府饮食的排面，小五、小六那样的半吊子最多能经手八道菜，再多就已经超纲了。
吃可是一件大事，尤其在中国这个对吃极度狂热的国度，每天早、中、晚三餐，吃饱仅仅是第一重考验，吃好又是第二重考验。眼睛一睁就是早餐，早餐完了就要想着午餐，午餐刚过又要想着下午的点心和晚餐，忙到晚上还不能歇，你还要考虑明天、后天吃什么！
一日三餐伴着抽油烟机的旋转声，就这么一天天呼啦啦的转没了。
午时已过，厨房中烟火气淡了下去，但是抽油烟机还在照常工作。负责提供动力的劳力已经换了三轮，现在三个大灶已经全部熄火，只留一个小灶还烧着，小灶上正蒸着五屉点心。
在厨房的另一端何驰咬着毛笔翻开了账簿，此时此刻他正在为晚饭发愁。侯府里其他不显，单这吃极是讲究，调味、腌制、素的、荤的、淡的、咸的，讲究一个层次分明。一顿饭可能吃不掉多少钱，但是那吃的可都是真功夫。
现在哪有什么农贸市场，你要弄一道吃食，从主菜到配料都要自己动手从无到有！仅仅是肚包鸡这一道菜，何驰足足酝酿了三天整。再加上焦糖、奶油、豆腐皮、羊肉汤，今天陆东淼吃这一顿，吃光了侯府里六、七天的储备，这么一桌下功夫的菜若是不好吃那才是咄咄怪事。
“谁啊？”
何驰发觉有个不安分的来到了厨房外，他在墙边磨磨蹭蹭已经有一刻时间了。
成长林往前走了两步，他在窗边露了一脸，拱手向何驰作揖道。
“小子本不想惊扰侯爷的，只是看您迟迟没有回去休息。”
虽然名义上成长林是何驰的门客，但何驰从没把他当成门客对待，可耐不住他却很是积极。除了每天自学的功课之外，成长林总是在府中帮着忙前忙后，甚至还兼顾着催促何驰休息的重任。
“我还没去找你，你却来找我了。已经和魏小子对完功课了？”
今天冻雨天气不宜在外面久留，刘协吃过午饭后何驰就赶紧打发他回去了，三人学习小组缺了一角，只剩了魏征和成长林这两个常住的。
“魏公子已经歇息了。外面冰寒刺骨，午时一过又开始下雨了。侯爷还需注意身体，远离水寒。”
“这厨房里可是暖和，你要不要进来暖暖身子。”
何驰搁下毛笔，他听到了抽油烟机慢下去的声音，于是抬起头冲着那抽烟口喊道。
“既然转不动了就别硬撑着，该休息就去休息吧。”
墙外一个声音顺着抽风口传进了厨房。
“驸马恕罪，我这就去换下一个来。”
“让下一个两刻之后再来，要是来早了罚你们没晚饭吃。”
“多谢驸马！多谢驸马！”
负责转风机的人走了，风机自然就停了下来。蒸汽走不掉，很快笼罩住了那五屉蒸笼。若是夏天厨房里很快就会变成桑拿房，不过眼下正是寒冬，热气罩着灶台与从窗外吹来的寒风形成了对峙之势。
调料架子上一张用米粒粘住的宣纸被蒸汽熏得脱落下来，何驰顺手将它捧在手中，走回自己的台账旁轻轻放下。这是何驰为了让小五和小六领悟含义时挂出来的“包”字，只是经过一上午的粗浅学艺，也不知道那两个小鬼领悟了多少。
成长林阔步走进厨房，他摘下墙上的蒲扇将蒸腾的雾气扇开，甚至还因为冷热相冲咳嗽了两下。何驰乐呵呵的笑着，摇头道。
“在厨房里呆着是有好处的，这水蒸气可是养人，有人还专门花钱蒸自己呢！却不知道那些厨子天天被热气蒸，不但白吃白蒸，还要从别人口袋里赚银子。”
“也不尽然，此时正好隆冬才有这般暖热。夏日酷暑，厨房里闷热异常，有好多人热出暑症。侯爷应该远离庖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呢。”
何驰将被蒸汽熏湿的“包”字平铺在桌子上，笑盈盈的问。
“成小兄弟说的更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自然是天下大事，侯爷当以国事为重！”
“国事？”
何驰一句反问，成长林立刻迎上来说“不错”。熟料下一息何驰就反打了回来。
“民为邦本，民以食为天。那我现在做的事，难道不是天大的事吗？”
何驰哈哈笑着，成长林眉头紧皱，他摇起蒲扇扇开了蒸腾的雾气，凑到何驰面前说。
“小子知道侯爷善于雄辩，但我的意思您心知肚明！”
“我懂，我知道成小子是为我好。但汝需知，养神可不是养身，养神之道贵在安乐、舒心。整天窝在房间里，那还用什么养神啊？”
“小子说不过侯爷，不过您总是在厨房里一站一整天，您明明还可以做些其他事啊。”
“这冻雨一下冻天冻地，屋檐下走路都要小心翼翼，你且说说还能有什么事做？”
“读书、写字！”
何驰点头，双手叉在胸前说道。
“的确是两样好事！然，读书不是钻书，对比方有真知灼见。写字也不是描字，通性、通情才有神韵！”
成长林听着何驰的话，俨然有些糊涂了，他倒是率直，直接问道。
“小子不甚明白侯爷所说的，小子只知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至于什么书，什么字……”
何驰看着成长林抓耳挠腮的模样点了点头，这小子至少是在思考，有思考就有变化。一场辩论赚出一个成长林便已经足够，能多一个便多赚了一分。
“就拿这个包字来说，我已经把它写了一整天。成小子，你看懂了没有？”
“让我看看。”
成长林走到桌子正前方，把那个“包”字看了又看，除了被蒸汽熏湿之后化出了毛边，它较之刚才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并无不同啊。”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可要睁眼看好了！”
何驰一阵大笑，快步走入那云遮雾绕之中，盘子的刮擦声响起，随后一阵更浓郁的雾气罩住了半间厨房。很快就连调料架子都已经隐入云雾之中，成长林挥动蒲扇也是扇不开眼前的雾气，他只听灶台前似有何驰忙碌的动静。
大约几息之后何驰左手拿着一双筷子，右手端着一个瓷碟从雾气之中走出，他笑着绕到成长林身后，将那白瓷碟子放在了“包”字旁边。成长林只见碟子里坐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特别。
“看看我花时间写出来的字！这包子像不像这包字？”
“不像。”
何驰也不恼，只用沾过红脂的筷子往包子顶上点了两下，瞬间点出了四点梅花。
“现在呢？”
“这……还是不像。”
何驰点头，这次用筷子往包子肚中一戳，等筷子抽出的时候一股流沙馅便顺着破口流了出来，浓郁的香气弥散在厨房里，令成长林浑身为之一震。
“现在有几分像呢？”
成长林看着两个包字都呆了，包子腹中的流沙馅淌在瓷碟之中流出了一条尾巴，一个清晰的包字从盘中跳脱了出来！
“像！已经有七八成像了！”
“所以，我到底是在庖厨，还是在写字呢？”
成长林答不上来，只说惭愧。何驰也无甚好隐瞒的，直说道。
“哪能每天都是军国大事，若每天都有军国大事，那是妥妥的山雨欲来、亡国之兆。一年十二月，或许有三四个月十分紧要，但十二个月里都脱不开柴米油盐。治大国如烹小鲜，字写在纸上容易，落在实处有几人能亲力亲为。君子远庖厨，但是还有一句俗话叫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我身在书房不问烟火，怎知柴米几何。若我在厨房总揽进出，岂会不知柴米几何呢？这柴米几何是小事，还是国家大事？”
成长林豁然开朗，他立刻放下蒲扇拱手作揖道。
“是小子欠缺思量，侯爷养静之时亦不忘百姓，实在……实在惭愧！”
“无需惭愧，这是生活经验，将来等你成家了自会体悟到的。”
何驰说着从一边的橱柜里拿出一套三层食盒，他冲成长林说道。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送礼也是讲究时候的。送礼时挑好了天时、用好了地利，亦可事半功倍！”
何驰送出去的不过是几个平平无奇的流沙包，其用料不算精，做工也不甚细，你把它们当成普通的包子也并无不妥。小小的流沙包既是包子也是释放善意的信号，收到的人若是聪明自会猜到何驰的用意。
哪怕是俗人也知道，今天一送，明日一还，此乃最基本的礼尚往来，他们自会挑个合适的时间登门拜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