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有谕：三日不朝！”
昨晚一场好大的喜事，今天就来一个三日不朝。房石已经是国老了，单在称谓上就已和姜睿平起平坐。
何驰没有公职在身，下了殿也没有太监招呼他，他顿时感觉一身轻松。看来天子真的溺在了温柔乡中，准备了三天三夜的恩爱大戏。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刚刚进宫便获得如此恩宠，三位正妃岂能坐的住，房贵妃若无三两本事压着，恐怕这第一关都过不去。
“何驸马请留步！”
何驰正要上马回府，熟料突然杀出来一个楚绥，只见他端着请帖毕恭毕敬的走到何驰面前。
只是昨天去太极宫中吃了一顿家宴，何驰就感觉他已经获得了些许成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假如太后有意扶楚绥一把的话，这小子必定是平步青云。虽在短时间内与何驰齐肩不太可能，但是要是占据一席之地给何驰添堵，他绝对有这个本事。
“楚公子有礼了，不知楚公子找我何事？”
“义父让我送来请帖，请您过目。”
楚绥也不明说什么事，只双手把请帖递上，何驰将到手的马缰绳抛回侍从手中，当着楚绥的面打开请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样的做法很不礼貌，楚绥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木然的站着等着何驰的回音。
这封请帖着实有些烫手，何驰知道房石这是在趁热打铁，昨天一顿家宴不是白吃的，太后一定明里暗里有所表示。河北那么大，无论姜氏还是房氏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单独吃下！东汉末年袁绍平河北用了足足十年时间，才最终兼并了冀、青、幽、并四州。而眼下河北至少有三重大麻烦，太子巡黄河检地、幽州粮草和北境防务、针对房氏的处罚决定。最关键的是河北作为天子的压舱石，他并不想动武伤及到根本，所以只能是事缓则圆，河北的事要彻底消化至少要十年往上。
不说前两个麻烦，单这对房氏的处罚决定就是何驰自己去揽回来的差事。大野泽畔的十万亩土地还没落实，现在就又要加上一个大陆泽！要是处置不当，何驰真的有可能步楚霸王的后尘！
“义父只是心怀感激，请驸马宽心。”
楚绥的定力还是欠缺，他见何驰不言不语便着急起来，这一句催促若是平时一定坏事。若何驰不想和房氏再有瓜葛，眼下就可全身而退。
“房国老相邀不敢推辞，明日我一定准时赴约！”
偏有这斩不断的孽债压着！河北是天子的压舱石，何驰却是天下的压舱石！
何驰将请帖收好交给身侧的侍从，然后向着楚绥一礼，此约便已定下。
三月开春时间紧迫，何驰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阿福那百人队即将开拔，不管陆东淼那边有没有答复，他们都必须启程了。
化肥厂还有三天便可投入试运行，尽管它名字叫化肥厂，但产出的东西有且只有硝酸。
不过硝酸已经足够了，利用硝酸分解磷矿，就能获得磷酸和硝酸钙溶液，通过冷冻使硝酸钙结晶析出。硝酸钙已经是一种肥料了，剩下的磷酸母液还可以二次加工获取硝酸磷肥！这硝酸一家可谓是满门忠烈，从火药到肥料哪哪都缺不得。
手握硝酸钙和硝酸磷肥，试验田的收成一定不会差，而且硝酸钙还能调节土壤酸碱性，一旦量产必定是供不应求。
只等六月一过，化肥厂的产能必定会被压榨到极限，新的水电站上马只是时间问题！何驰眼下还有一招缓棋，他也是怕天子出尔反尔，若平顶山煤矿无法准时开工，那么何驰正好打出来！炼焦煤可以获得一种名为硫酸铵的副产品，它也可以当做肥料使用，一吨焦煤大约能产出十公斤左右的硫酸铵。
“侯爷，我们不是回府吗？”
何驰突然停在了路口，今年这场大戏可是精彩，何驰绝对不能唱歪了！阿福一定带着大家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何驰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于是打算去亲自检查一番。
“是回府，但不是这个府！”
何驰转回马头，向何府去了。在阿福租下来的地方，一辆辆铁筋独轮车已经准备就绪。车上东西琳琅满目，有农具、厨具、种子、包袱等等。钱伯义和铁牛也住在这里，与他们一起来的人马和阿福他们挤在一处睡大通铺，眼下这天气异常寒冷，人气旺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暖和不少。
“驸马来了！”
突然一个嘴快的进来喊了一声，只等何驰的腿迈过门槛，就听一声整齐的“参见驸马”扑在脸上。何驰一眼扫过领头的钱伯义，阿福就跟在他的身边，再远处还有曹庄里的工人、脚力，最不起眼的地方还跪着一个杨铁牛。
“都是老熟人了，速速起来吧。铁牛也起来吧，地上可冷，小心冻伤了膝盖。”
何驰大手一挥将众人撩了起来，自水电站工程封顶之后何驰还是第一次过来这边，他新婚之后几乎被琴扬看死，这里的一切都是季昔眠、阿福和老乞丐等人负责张罗的。至于其他民工，发放薪水之后他们就地遣散，听说高驴那一伙人又回去干了老本行，他终究不是何驰的本部人马，要收入麾下人家还嫌你的侯府门第太高活的不自在呢。
“收拾好了吗？”
“回禀驸马，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何驰刚想开口，一阵北风就扑面打来，要不怎么说天工不作美呢。如果没有那一场冻雨，阿福他们早就奔长安去了。不过这样也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准备的越充分出差错的概率就越低。
想着想着何驰挪动脚步，他走到挤在屋檐下的独轮车旁一一动手检视过去，钱伯义和阿福跟着何驰的脚步，三通院中只有偶尔麻绳抽动的声音响起，除此以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
“这辆绑的不甚结实，小心半路颠簸把东西弄洒了。”
“我这就命人重绑一遍！”
“急也不急这一刻，你记下就是了。”
何驰收回双手左右环视一圈，抬起头对阿福问到。
“怎么不见我给你们准备的那些神兵利器？”
“驸马命人送来的那些大枪、大斧都已经绑上车了，只是它们都在屋子里。”
何驰一皱眉，问道。
“你把种粮搁在门口，却把那些铁疙瘩放在屋子里？”
何驰迅速捏了一把种粮袋子，只见他们裹的极为用心，里三层外三层包的厚厚的，倒也不用担心种子被冻坏。
“因为听说那时请神的神兵利器，所以……”
“再神的神兵利器也不比种子金贵！看来我早该来的，要是这些种子种下去起不了苗，那不是本末倒置坏了大事！”
钱伯义看着何驰责备阿福，立刻上来打圆场道。
“侯爷放心，种粮由我看着从没怠慢过。之前下冻雨，后来又起了湿，放在屋里怕它太暖和吃了湿气发了早芽，搁在这门口冷热也是正好。”
“钱伯义，是你懂种田还是我懂种田？”
钱伯义一慌立刻跪在何驰身边说。
“侯爷息怒，我不敢了。”
“我也没责备他们的意思，起来吧。”
鬼神在百姓心中依旧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当了驸马却忘了自己当初斗神婆的时候有多艰难。何驰造出来准备被雷劈的这些劳什子竟然被阿福他们小心翼翼的收藏，看着那一柄柄废铁上还裹了布，何驰只觉自己真是该死，怎么就没早点过问这件事！
“你们都听着！”
何驰抓过一柄长枪对着聚在院中的所有人说道。
“这些所谓的神兵利器，其实就是给雷公他老人家游戏玩闹的！铸造它们的时候就没往金贵上靠！若是雷公赏脸玩弄碎了，你们只管拾起来去铸犁头农具！要是今年大丰收，来年我多打一倍的玩意儿给雷公他老人家玩个尽兴，横竖不用你们操心，横竖不用你们花钱！你们只要把地种好，把人管好，听懂了没有！”
“懂了！！！”
有力的回应声震耳欲聋，何驰点头认领下这份朴素的情感，将长枪靠在院墙上。
何驰这次领导的上山下乡，与直接输入劳动力还是有差距的，确切的说现在的上山下乡更趋近于输入一批管理型人才。他输出的其实是一个可以单独运作的管理团队，经过瀍河水电站的历练，阿福已经有了管理经验，一百个人就是一百个管理者，每一个管理者只需带一百人的生产小队，就能间接带动一万名劳动力。
设想无论多么美好、多么完美，都必须通过实践去检验！这一万人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花，何驰的心里也是没底，甚至他在考虑是不是要追加投资，直接把留在京城管理试验田的人马全部派去关中。
“阿福。”
“在。”
何驰的心中忧心忡忡，脸上却保持着镇定。作为这一百人的领袖，他如果未战先怯就会直接影响到团队士气。
关中不是他的基本盘，况且陆东淼还藏着后招，如果现在就把人手全部派出去，到时候关中王爷们闭门谢客寸田不租，何驰想要收回散在关中的人力还要费一番功夫，且两头难顾一定会错过河北的机遇。关中王爷们有概率与房氏重修旧好，何驰已经抽不出更多的预备队了，荆州春耕在即，继续抽调管理型人才一定会对荆州的春耕产生影响，所以下注的时候他必须更加谨慎。
有些摊子一旦铺开，想要再收拾走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与其这样反复横跳，倒不如静待天子的安排，最后再决定下一披人的去向。
“阿福，我手里的人只有这么点，你们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不能一股脑的全部押向关中。你们一百人只有自己靠自己，务必给我一步一个脚印踩实了！”
“此去关中，我等定给驸马争脸。”
“不！你们一定不要想着给我争脸！”
何驰指了指自己的脸皮说。
“脸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有能力去争。你们不必替我争那一口气，你们越是想争气就越有可能被贼人拿捏，根基不稳时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你们去了关中之后一定会面临各种各样的事，其一是衣锦还乡。其二是仇怨难消。其三，你们展现所长之后一定会有各方势力争相拉拢。我无法要求你们太多，人心，强要不得。我只求你们一定要站稳，不管你们最后能留下多少人，都必须寻到根基站稳脚跟。二十五万亩田你们管不了，就管十万亩，十万亩管不到就管一万亩，一万亩管不到就管一千亩。哪怕只剩最后几个人，只管几亩地也好！肖得意的地有肖得意兜着，实在顾及不到就按期填肥养到明年再播种，租金都已经付了他也不会为难你们。能力大就多管些，能力小就管自己，如果一切顺利也不要挥霍余力，有了余力就帮助和你们有类似经历的人，让他们不再和你们一样流落天涯。只要你们站稳了，我们就有明年、后年，哪怕一年一年的啃，生生用牙也能把关中这块骨头啃下来。”
站不稳一切免谈！随着东西方贸易越发频繁，长安这个战略中心的战略价值将会越来越重，它终会成为昭国的西京，享有和洛阳同等的地位！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风起之前机遇最大，况且这股风就是何驰自己放的！风起之后立足的难度陡然增加，倘若那时你再想去争夺一席之地就已经晚了！
何驰伸出手拍在阿福肩头说。
“你只记住八个字，持之以恒、锲而不舍！”
话毕何驰的视线渐渐走高扫过墙头，真是走到哪都摆脱不了这些讨厌的眼线。现在天子正和房贵妃恩恩爱爱，总不至于这个时候还要何驰的行踪作为佐餐吧！
“总不至于，这个时候都能一心二用？”
天子的确在翠微宫中陪着房贵妃，这半天溺下来，后宫之中已是积怨成火、积妒成恨。要不是何昭仪盯在御膳房里，楚怜生都打算在菜里加点料了。昨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突然就有一个领班被开发去了浣衣局，何家妹知道以后心都悬了起来，现在御膳房包括绕着御膳房转的尚食太监都要经过她的眼睛，就是生怕再出一个差错。
“火腿小笼包！”
“赤豆流沙包！”
“糖枣栗子糕！”
“莲子银耳粥！”
四道菜传入殿中，天子穿好衣服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立时就嗅到了这阵阵香气。
“贵妃快来，尝尝今天御膳房的手艺如何。”
房殷从屏风后面挪步出来，她小心翼翼的动着步子，但是走到一半突然浑身一轻，原是天子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凳子上，四下服侍的太监宫女都低着头不敢出声。要说这是演的，天子可是演到了极致。
“尝尝这火腿小笼包。”
房殷没有经验，她只拿起筷子那么一夹，瞬间一股汤汁从小笼包的顶端溢出，嘴还没挨到就已经被那滚烫的汤汁烫了回来。
“烫！”
“这小笼包原来还会咬人呢！”
“臣妾愚笨，让万岁见笑了。”
“无妨，朕教你吃！”
天子将小笼包夹入碗中，对着底端一咬一嘬，一股浓汤便滑入喉中。房殷立刻效仿，一口嘬过，浑身竟然涌出一股暖意！
“臣妾从没吃过这种吃食……，当真好吃。”
天子说着竖起筷子，说道。
“那朕再给你写个字，你且看像不像。”
“陛下用筷子写字？”
天子呵呵笑着，用筷子一戳流沙包的肚皮，流淌出的赤豆馅竟然缓缓流出一道尾巴。天子笑着，指着盘中之物说道。
“你看着包子像不像一个包字？”
“包？包？！原来真是一个包字，万岁真是有心了！”
李福站在一边闭口不语，天子平时根本不会那些讨女子欢心的手段，要是真让他呆演三天，还不活活憋死在翠微宫中。就这小小的手段还是从何驰手里照搬过来的，只这两招便已经把一顿早饭应付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