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银枪似乎是每一个男孩的梦想，但是很多男孩不知道，一次冲动的选择会影响到自己一辈子的走向。金晏和苗胜现在已经成了天子私兵，这意味着极高的上限和极低的下限，一朝登阶封妻荫子，一朝跌落尸骨无存。
“你们别皱着眉头了！”
何驰将两个混小子从洛晴楼中带了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苗胜的岗位在神机营，金晏的岗位则在驿站里。两人现在是天子私兵，擅离职守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要不是有何驰这张挡箭牌，他们哪来的翘班机会。
“好好当差，别让爹娘挂心。去吧！”
何驰冲两个小子点了点头，两人便各自去了。
何驰抬头看了看夕阳，转身回到洛晴楼中招呼起一众庐江来的故旧。庐江那么大场面，春雨一过又是春耕，农业社会天大的事都要给春耕让道！金、水、方、苗四个家主不可能全都跑到京城来，所以在四家商量之后，只由金不换带头，领着三家亲族管事奔赴京城。
“参见驸马！！！”
今天的洛晴楼又是何驰包场，他刚刚跨进大厅，迎面就来了一股好大的声浪。天子的忌惮并非空穴来风，看看眼前这些儒生学子，有柴桑的、庐江的、豫章的，从荆州来的那就更多了，好几个手中还捏着沈岳父的书信。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天子，何驰身边什么都可能缺，唯独缺不了天子的耳目。二楼南北坐着四个人，他们两人一桌冷眼旁观。
何驰也不分里外，只当是来者皆客，一桌一桌去打照面。等他从二楼转回一楼，腿脚都有些麻木了。
“各位不用拘束，请入席吧！今天我在这里替各位接风洗尘，也无甚好话说。若是来赶考的，我预祝各位一年之后金榜题名。若是来辩论的，到了上擂台的时候你们可别打哆嗦！”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何驰伸手将众人请入席，一道道热菜就追了上来。何驰左右扫过四角，看到了缩在一边的蒯良，笑着朝他一揖然后跟金不换走到正席上。
“兄弟勿怪，我们也是提前做些准备。这京城赶考哪一次不是快的快、慢的慢，所以这次北上我就干脆带着家乡的考生一起走，本来想着一路之上有个照应，熟料越往京城走同行的人就越多。茫茫然聚了这么一大群，着实让你破费了！”
“金大哥不要小看我，这情景我早就料到了。”
何驰与金不换先后落座，他笑着说道。
“只是我没料到你会来，这倒是有些意外。”
“还不是自家的小子干的好事。”
“金大哥消消气，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你家小子性格沉稳，今次受罚是被人连累，不会长久呆在马厩里的。”
“大哥不中用，来了京城也无甚门路可寻，只有拜托你这个叔叔多多照顾他了。”
金不换端起酒盏，何驰爽利的倒满一杯，两人同饮之后金不换的忧愁也淡了三分。
“话说回来，我还要请金大哥帮我做一件事。”
“这有何难，兄弟只说什么事！”
何驰眼神一扬，看向正在开怀畅饮的众人，对金不换说道。
“你看他们……。年轻之人颇多，他们聚在京城里难免会与其他人磕磕碰碰。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么一回，在一月的时候我就托人在京郊寻得一处产业。京郊以北十里外有一座荒废的田庄，因为不沾河渠种不活东西就荒掉了。如今正好被我捡了来，又派人修缮屋舍，金大哥可以把大家安顿到那里去居住。”
“这倒是不错，离开京城有段距离，也好省去些麻烦。只是不沾河渠，这吃喝打水恐怕……”
“金大哥勿虑，那儿经过改造之后已经有水可用了。用它来种地有些吃力，但是供几百人吃喝不成问题。而且我还派了我的一对干儿女过去当大厨，保证一日三餐。”
金不换“啧”了一声，忙说。
“你还供一日三餐？”
“是啊！”
“那你打算收多少钱一人？”
“暂时按照一户一门住三个人算，勉强可以住下四百多人。还有三十个我的人在那里负责增建，到了四月末估计就能住下六百人左右。你看一人一个月一百文住宿费怎样？”
金不换深吸了一口气，他抬眼看了一圈，这里学子有穷有富，但是平心而论这住宿费太低了！到了会试前后，京城附近一个窝棚一天都能收二十文钱！金不换知道何驰安排的地方住宿条件定然不差，更不用说还有一日三餐供着！
“你让别人住十个月才收一贯钱？”
“那依金大哥的意思，这一个月收多少合适？”
往年来京城赶考的学子多住小客栈，稍微富庶一些的也要凑五六个人在一起才能合租一个院子，租金虽然有高有低，但最差也要一个月一到两贯才罢休，而且吃什么都要自己料理！金不换倒不是小心眼，但何驰的好心难免会被盯上，哪怕隔开十里远，那也是京郊！
“何家兄弟，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候如果有人蜂拥而至，恐怕你就好心办了坏事喽。”
“我不善于张罗这种寻租之事，公主又是个甩手掌柜。若是金大哥有心思的话，倒不如你帮我张罗一番。”
何驰的话一出口，金不换突然就露出了一阵苦笑，原来绕了这么大半天，是想让金不换替他张罗这件事！
“我说你怎么突然木讷了！原来是在套我！”
何驰笑着陪酒，两人心中明白，顷刻就过了两盏。
“这叫隔行如隔山呀，大哥在庐江张罗了好大生意，偶尔帮兄弟一手也不为难吧！”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辞了！明天我们去看过之后再定租金，今后我家那混小子还要蒙你多多照顾呢！”
“金大哥先替我打理，只是租金你先收着，不要往我这里送。”
“为什么？”
“我要寻个地方开始闭关了。”
闭关！三月初二，何驰闭关开始的第一天。
昨天何驰在洛晴楼中张罗了一场接风宴，之后他就没了踪影，陆东淼派在侯府外的眼线没有看到何驰回府。而且昨天何驰出门的时候既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他这样孤身一人目标实在太小了，而京城里的人越聚越多，早上四方城门一开好多街道瞬间瘫痪！
“今天，天子的心情好像不错。”
陆欢府中，陆东淼端着茶盏做起了思量。话分两头，京城里最能闹腾的那位突然“失踪了”。而这时长安传来了好消息，再过两天关中五家的人就要抵达京城了。
一边是何驰留下的天大破绽，一边是上赶着送钱来的财神爷，陆欢只觉肩头压力骤减。
“老七，你有话就说吧。”
“何驰的行踪，天子可能知道。”
“知道又怎样？你还怕他杀到关中去？”
“咣当！！！”
陆东淼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晃，他的眼睛凝聚了神采，视线渐渐挪到了陆欢身上。陆欢浑身为之一振，他的脑中已经开始不停推测着这件事的可能性！何驰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二十天时间从洛阳到长安并非不可能，如果单人单骑轻装来去，一来一回用不了六天时间！
“老七，这不至于吧。”
“难测！难测呀。”
陆欢摇了摇头甩开眉头，冲着忧心忡忡的陆东淼说。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长安城中都是我们的眼线，他就是真去了也翻不了天。”
陆东淼是关中智囊，但同时为智所累。有些明显不符合常理的事他也要费劲去斟酌，这倒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而是智者的未雨绸缪。长安那群家伙也不是一条心的，姜奇有新胜之威，真被何驰杀去长安，关中五姓很可能变成墙头草两头摇摆。
“大哥还是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在沿途盯着吧。”
“如此也好！”
陆欢应了立刻吩咐人去张罗，这时陆东淼的心情才稍稍落定。
“难得见你这么紧张，正好趁着何驰不在，你也休息几天，让脑子清净清净。”
“不瞒大哥，这几天我脑子里乱的很。”
“七弟一整年身边没有人，这也是难免啊！”
“大哥，我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今晚听大哥的，带你去近水楼台看花赏月。”
陆东淼心中一松一紧，何驰闭关真是一招以退为进的绝技，现在他呆在只有天子知道的地方，外面的人只能去猜他在干什么！
“咯咯咯……咯咯哒！”
一串“咯哒”声传入陆东淼耳中，陆东淼浑身无来由的一缩，整个人如被针扎一般跳了起来。
“老七！怎么了？”
“什么声音？！大哥，这是什么声音？”
陆欢竖起耳朵听着传来的“咯哒”声，笑道。
“这是何驰所造的耧车发出的声音，那轮子转起来咯咯哒哒，很是吵闹。”
陆东淼往窗前挪了两步，他停住脚步背对着陆欢问道。
“大哥难道不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吗？”
陆欢脸色一沉，长叹一声坐回椅子上，悠悠说道。
“故人已去，休要再提。”
陆欢和陆东淼心中都有答案，但是两人都选择三缄其口、心照不宣。就这样僵在原地好一会儿，陆欢最终忍不住开口了。
“你呀，一定是太累了。晚上在家呆着，哪也别去，大哥给你挑几个好的送去！”
“是，全听大哥安排。”
“七弟，人是会长大的。你不想，我也不想，咱们还要活下去呢！”
“让大哥担心了。”
陆欢一笑驱散脸上的阴霾，起身拍了拍陆东淼的肩膀说道。
“说什么见外的话，回家休息去吧。”
陆东淼离开了陆欢的书房，陆欢这才松弛下来长长吸了一口气，又一阵“咯咯哒哒”的齿轮传动声隔墙传来，他却只觉这声音吵闹，抬手就把窗户砸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