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优渥只是增加了选择的可能性,来京城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和选择,金不换知道田庄的条件再好也是在城郊。专心备考科举的穷学生能有一处这样的栖身之地便已心满意足,可是他们终究只是一小部分。
此次洛阳儒家文化节正可让无数新秀崭露头角,在古代上升通道也不止科举这一条。被别人看中成为门客同样是一种发迹的手段,就和之前的比武大会一般,许多地方豪族需要张罗一批管理人才协助他们管理产业,更要聚拢能征善战之人替他们协领私兵。
金不换张罗了一上午,愿意挪窝的只有百余人,余下的人或想要在京城里多玩几天,或就是冲着这股混乱来的。金不换看他们各有志向也不强求,先让自己的手下带着百余人往城北田庄去了。
正当金不换在客栈里张罗这里外差事的时候,忽然一个手下进来报告,紧接着一个衣着光鲜的王府侍卫就跟着接应来到了金不换面前。
“敢问这位是?”
“见过金员外,小人不过天水王府中一名侍卫,此来是我家王爷盛情相邀。请帖在此,请金员外过目。”
金不换颇为镇定,他好歹也是开国功臣之后,尽管后代不争气没有继续上进争锋,但家族底蕴十分厚实。再加上他早年习武考取过武举人,骑御、射术和枪棒也是十分熟练,更与三教九流交好自带着一身江湖侠气,故当他接到陆欢的请帖时能做到不卑不亢。
“王爷抬爱,金某定当赴约。”
“我家王爷一定准时恭候。”
“请替金某向天水王问安。”
“一定!”
侍卫快步走了,金不换掂着手中请帖的份量,这一个关中王爷,一个庐江“混混”,在京城这个三不沾的地方碰上也是一番奇遇。先不说陆欢究竟要干什么,就这阵仗招待一个武夫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金不换可以直接拒绝,但这么做恐怕会把路走死,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
“三月初五,山雨阁。”
“老爷,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何驸马?”
“驸马正在闭关,切不可去打扰。三月二十还有一场恶仗,这点小事都要去烦他,那我金不换真就枉活了这么多年。再说他是正经的王爷,真要下黑手也犯不着给我发请帖。”
金不换收好请帖,指挥着正在打着包袱的一群人说。
“快些收拾吧,趁着今天有车全部搬完了事。”
三辆板车已经装满,一车拉着行李、两车拉着人,他们凑成第一队朝着城北田庄去了。起初路上还能看到京城的外城墙,渐渐的远了也就看不到了,反而在西边极远处出现了一条黄色的夯土墙,墙后还有规整的哨楼立着。
“那里是屯营吗?”
一个年轻的学子发问,一个略有些年纪的回答道。
“那里是上林苑的外周墙,后面就是上林苑外苑,里面还有上林苑内苑,围住的山山水水都是皇家猎场,还有牧马的草原、驻军的城塞呢!你们没事可别往那里跑,被哨塔上的弓箭手射死也是活该!”
“你怎么懂这么多?”
“谁家祖上没阔过呀,想当年我家祖父可是兴武帝天字营里的射雕手,金弓银甲跟随兴武帝秋猎好不威风呢!我小时候至少听祖父说过几百遍呢!”
坐在车上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那段夯土黄墙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板车正在路上走着,不远处的道路旁一个太极幡成了小道士手中的拐杖,他一步一哆嗦的追着一个手持拂尘的鹤发老者。
“师父……师父!走不动了,我腿快断了!”
“莫急莫躁!莫问前路!”
“可是……洛阳城在南边呀!”
鹤发老者停住脚步,转过脸来看着小道士问道。
“你带钱了吗?”
“啊?!原来师父你没带钱啊!”
“穷家富路,为师怎么可能不带钱。”
小道士用手掏了掏脖子上的汗珠,气喘吁吁的说。
“师父你又吓我,我还以为我们又要睡大街呢。”
老道一摇拂尘,对着小道士说。
“为师只带了五百文钱,若是去京城不出两天就要睡大街喽,我们还是寻个能安生的地方去吧。”
“才五百文钱,这么少?!”
看着小道士生无可恋的表情,老道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说。
“什么是多?什么又是少?去了京城五百贯钱都嫌少,出了京城五百文钱都嫌多。去年为师下山来给百廻楼做超度,那是一文钱都没带回去,一来一去混了个精穷。你觉得那百廻楼给的五百贯钱算多还是算少啊?”
“那是师父您高尚!别人花十万贯拜山门,您五百贯就随人下山做法事了!您当时只要改改口要五千,回山还能剩四千五呢!”
“为师问你,一个缘字值多少钱?”
“那!也要看有缘人给多少。”
“哎!”
老道士长叹一声,摇头道。
“当初真不应该留你下来,本以为你远离世俗会更加聪慧,却没想到越留就越变得市侩。为师应该让你和许怀安一起入世的,或许你就能早早开悟了!”
老道定住脚步左右张望,不远处三辆板车正朝着他们驶来,小道士站稳脚步看着车上坐着的都是补丁衣服的穷书生,嫌弃的撇了撇嘴巴。老道士头也不回,伸出手去在小道士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算是对他小施惩戒。
等三辆板车走过,老道士定了定神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拿定主意,朝北追那三辆板车去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
许怀安听着铜盆的敲击声,立刻在纸上画下了离卦,离火正东。这封简短的电报就是正东方有敌情!
天子站在门外的瞭望台上,他举着望远镜使劲往东面瞧,按照演练程序,电报和烽火是同时发送的,为了更切合实际快马传令也在同时出发。画着卦象的白纸已经在风中吹干了墨迹,天子才从望远镜中看到一股腾起的黑烟,又过了半刻快马传令才出现在望远镜里。
有线电报是真的快,二十里之外的讯息顷刻之间便能传到。这种通讯优势几乎碾压了如今一切通讯手段,快马传驿、飞鸽传书、烽火传讯甚至是朝发夕至的飞书都要甘拜下风,但是想要普及也是天方夜谭,两条延伸二十里的铜线耗资巨大,更不用说这里还是上林苑,若是铺到外面去了,这两条“金线”少不得要遭人毒手。
“快是真的快!可是终究要带着这线!”
天子看着铺设的漆包铜线,在铜就是钱的时代,这两条总计四十里的铜线就是四十里的钱!谁敢把它们挪到上林苑以外的地方去!
“何驰人呢?”
“回禀万岁,何驸马今天依旧朝着那堆白泥发呆。”
“闭关!闭关!他还真的能静下心来闭关!朕都快急死了!”
天子一收望远镜从哨塔上爬下,快马传令这时才将“敌情”递到营门前,这效率输得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正当天子挪步中军大帐的时候,突然另一匹快马向着北门奔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传令一下马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说道。
“陛下,何荆州突然离开了神机营……刘将军去追他了。”
闭关?闭关!天子本以为何驰会老老实实在神机营里呆上二十天,可是谁曾想到只第二天他就“破关而出”了。
“这位管事,敢问您认识许怀安吗?
咸老听到许怀安的名字心中一坠转过身来,他快步离了一群乱哄哄的书生,朝着田庄门口走去。只见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站在田庄门口,正和一个看门的庄丁打听着消息。
“我就是这里的管事,敢问两位仙长从何处来?”
老咸接过了话,老道士转向他说道。
“自嵩山来。”
“你们是来寻在京城街上算卦的许怀安?”
“正是,他有一张幡是老夫亲自赠予他的。他一心想着入世,当年老夫见留他不住,便放他下山去了。”
“那您如何称呼?”
“老道道号孟连,在嵩山观修行。这位是老道的劣徒,也是许怀安的师弟,道号虚缺。”
老道士介绍身边的小道士,那小道士脸色煞白两腿打颤,背靠着庄门只顾喘气。老咸两眼一圆,反复打量了两人,念道。
“许怀安,虚缺?莫非那老许,原来是叫虚安?”
老道哈哈大笑,点头赞道。
“您果然是有大智之人!不错,许怀安入世之前,道号就是虚安。他在道观之中注定虚浮,看似安定实则心不在道,入世之后方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定。”
“原来是老许的师父和师弟,你们可算找对地方了。我叫老咸,主管这片田庄。却不知你们是打算住上几天,还是来歇脚吃饭的?如是要找老许可是难办,他最近谋了一份天大差事,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他一回。”
孟道长微笑点头,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封黄绢。
“老道今次下山,为此事而来。”
“那可是来得不巧啊,不瞒孟道长,何驸马这几天闭关静修去了。”
听着老咸这么说,孟道长并不失落,他收起黄绢说道。
“缘长缘短都是缘份,时候到了总会相见的。”
孟道长话音刚落,庄前的道路上就有两匹快马一前一后追来,还不等众人回身,何驰已经杀到了庄前,利落的一下马径直往庄内走去。
“何工,你……闭关……”
刘国勋的骑术略差些,他马还没停稳,只在马上伸手唤着。
“我说不闭了吗?你们那里缺东西,我来找几样东西,一伙儿找到了咱们就回去!”
何驰走到庄门前,他看着面对面站着的老咸和道长,眼睛左右一甩背后就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冲着老咸悄声问道。
“这是,许怀安的师父找上门了?”
老道微笑,老咸点头。何驰眉毛一动,一撸袖子对着那老道士说。
“来者都是客,我看两位远道而来很是辛苦,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何工,闭关的事!”
何驰冲着下马的刘国勋比划道。
“不要执着于地点和形式嘛!你看我站在天下,立于地上,这难道不是闭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