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好辩才！竟然能将无为之论，拌着苦寒碎于‘利义’之中，果然厉害！”
“钜子谬赞。老道才疏学浅，何来的辩才。”
老鹰冷声一笑，他好歹也是墨家传人，善守之人最擅长分辨敌人的意图，声东击西、故布疑阵的手段老鹰只一眼就瞧出了破绽。
“道长刚才所说苦寒，其实是想让那何小子入套。《孟子》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其中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何小子反问“苦难”时，你明显有些惊讶，于是一计不行再添一计，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继续诱敌。”
孟连捋着胡须，将老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若不是这次盛会，这两人几乎不可能产生交集。孟连并不认识墨家余脉，就算有关他们的消息，多也是散在苗疆和巴蜀之地的传闻而已。
“钜子不要拆老道的台嘛，辩论之人自然要经得起捶打。老道今年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若是何荆州他名不符实，我也就不在此逗留了。”
“清者最难自证，前有你的获利滋恶，后有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还有一个“无为”藏在身后。道长却说这只是捶打？”
孟连听出了些许怒意，摇头道。
“如何不是！何荆州巨阙破阵，一力降十会，只用‘春种秋收’便破了老道的埋伏。春种秋收乃是至纯至真的天理，不种便无收，若因为怕收而选择不种，那‘无为’可就成了害人误国之论。”
老鹰和孟连僵持了片刻，谁都不愿意在这里空耗力气。孟连是冲着那场盛会来的，他猜想面前的钜子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相互内耗。百年已逝，各家各道虽然都销声匿迹了，但自家的理念和报复从来未曾忘却，若真有人能撬动儒家根基再起百家争鸣，他们还可寻机再起！
最后老鹰让了半步说道。
“道长远道而来，我就不打扰了。”
“恭送钜子。”
“不送。”
老鹰从窗口一跃而出，孟连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他舒展身体发出一声长叹，空空如也的肚子随即响起了“鼓声”。虚缺这时候才从孟连身后走了出来，他朝着那无人的窗口小心翼翼的张望之后才彻底放下了防备。
“师父，饭都凉了。”
孟连放下拂尘，摸了摸饭桶，笑道。
“尚有余温，快些吃吧。”
话分两头，何驰怎么可能是个乖孩子，哪怕刘国勋全程盯着，他照样可以翻天。陶瓷分陶和瓷，陶坯有陶坯的用料，瓷釉也有瓷釉的配方。
最古朴的配方都是通过无数次加加减减研究出来的，比如你可以在釉料之中加入适量石英，这样可以提升釉面质感，它适用于手工艺品的加工。如果你想制作化工容器级别的瓷器，那就需要用到高温盐蒸汽熏制，让它在瓷器表面生成硅酸玻璃层，也就是俗称的盐釉。
何驰也不知道自己的那坨白泥最后能变成什么样的东西，既然注定要失败那就干脆把每种可能性都实践一遍！
“何工……”
“嘘！不要吵，我需要专注！”
何驰手中正握着一柄竹刀，他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将那坨白泥塑成半圆型，但是由于之前离开的时间太长，这坨泥巴已经快干透了。
“啪叽！”
伴随着竹刀的开裂，何驰放弃了努力，“橡皮泥”已经捏不动了，再让它失水很快就会进入石化状态。把那坏掉的竹刀一丢，何驰提来水桶，开始加水浸泡！陶瓷器不是铁器，它的加工塑形时间比较短，太湿了泥胎立不住自己就垮了，太干不但会影响成型效果，还会导致瓷器内部产生裂纹，如果有恒温恒湿的工作环境这个时间还相对可控，但在一穷二白的当下何驰只有乐此不疲的反复尝试。
“何工，要不我给你找几个瓷工来吧，你看你……”
刘国勋吐槽着何驰的这顿折腾，只是做几个胚体的话，随便找几个瓷工就能信手拈来，更不用说天子手下就不缺瓷匠！眼下青花瓷盘都已经开始量产了，不需半个时辰刘国勋就可去瓷坊抓两个大工过来使唤！
何驰将打湿的白泥反复揉搓，他空出眼睛来看着刘国勋，问道。
“老刘，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您是想做青花瓷。”
何驰摇了摇头，眼睛渐渐上瞟，刘国勋摸不着头脑，转到何驰面前说。
“那是做白瓷盏？”
何驰半张着嘴巴，想了好久又摇了摇头。
“何工，您若想不到做什么，大可不必在这里空耗时间。先去休息休息吧，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不是……不是……不是……”
“何工，你十七天之后还要与儒生辩论。倒不如趁着现在，多看几本书。”
这刘国勋都快变成何驰的贴身保姆了，何驰嫌弃的看着他说。
“老刘，你不对劲啊！你明明是天子的兵将，怎么能督促我吃饭、睡觉、看书呢！”
“那我应该怎么办？”
“你应该指望着我操劳过度，一下子重病不起，天子不战而胜啊！”
“不对啊！”
“对啊！天子要赢，你应该要帮他赢，对不对！”
刘国勋脑子里突然一片混沌，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是又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正当他挠头苦思的时候，突然一抹明黄杀到了何驰身后，只听一声“咣当”，何驰面前的工作台连同那工作台上的坛坛罐罐顷刻掀翻在地，何驰眼疾手快将那团白泥端在怀中，这才让它幸免于难。
“何驰！这就是你的闭关？！”
一声龙吟瞬间让整个神机营鸦雀无声，无数人绕着何驰与天子跪了一圈，刘国勋更是直接跪在了一洼水中。
“万岁，您是不是染了风寒呀？”
“何驰你放肆！”
“不是我放肆，而是万岁您无来由的这么大火气，难道就因为我在这里玩泥巴？”
天子扫了一眼众人，一抬手将众人轰得远远的，何驰挪来一张板凳，将那团白泥稳稳的放在了凳子上。
“何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微臣在闭关……”
“别和朕打哑谜，朕问你的是隔空传音的事。”
何驰一脸的无奈，指了指这一地的狼藉。
“朕说了别打哑谜！”
“就是这些啊，不然万岁以为我在干什么？”
“这泥巴，这水，这能隔空传音？”
“对啊！”
“何驰你再不老实，朕可就要秋后算账了。”
何驰弯腰先把翻在地上的桌子扶起，自己十分无奈，和这群原始人说什么真空管、无线电，他们能理解几分呢。
要做真空管，总要满足真空这个需求。白炽灯的填入惰性气体和批量加工真空管，你觉得哪个更困难？何驰现用打孔机上的真空管已经是土法工艺的极限了，其原理虽然简单但无法做到大规模量产，抽真空是利用U型管液面等高形成的负压进行抽真空作业，这个方法的缺点可是多如牛毛，优点就是能让你以公元前的科技树，提前触碰到真空管这门现代科技。
那有没有代替方法呢？那自然是有的！古早的真空管源于灯泡，最初的时候它们和灯泡就是同根同源的兄弟，既然眼下的负压设备极度缺乏，那么可不可以利用气门芯人为制造一个真空环境。也就是说先用陶瓷打造一个压力容器，然后把电子原件全部放入其中，最后再用气门芯和压水泵进化而来的抽气机将压力容器内的空气全部抽出！电子封装领域不需要透光性，陶瓷真空管是一条可行的出路！
这条野路子何驰早就想过了，早前在尝试制作搪瓷杯的时候他就反复权衡过利弊。与其在不熟悉的玻璃真空封装这条路线上爬行，倒不如直接转战陶瓷外壳，毕竟是玩了几千年泥巴的民族，为什么要放弃泥巴跑去玩自己不熟悉的沙子呢？或许最初的陶瓷真空管会很大很笨重，甚至还会带着一条名为气门芯的“脐带”，但是当小型化科技点满之后，它就会彻底完成蜕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