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极宫异常热闹,荔枝的消息一散开,好多馋嘴的小儿都奔到奶奶这里讨欢喜。二十颗荔枝哪里够分,太后也只尝了四颗。
二皇子陆邮和三皇子陆琅今年都是9岁,已经到了人厌狗嫌的年纪,他们得了几颗荔枝还不及说声谢谢,就一路奔出去玩闹了。四皇子陆桄今年8岁,他显然比两个哥哥乖巧,在这里吃完三颗荔枝后还陪着太后赏花逗鸟。
“还剩多少啊?”
“回禀太后,还剩七颗。”
岭南来的鲜荔枝可是稀罕的紧,用了两天时间空运到京城,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那崇山峻岭可不长眼睛,一个人在天上飞着,但凡遭了横风或者打个盹,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太后知道这荔枝吃一颗少一颗,但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速速吃掉省的别人惦记。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在现有条件下能在京城吃上几颗荔枝,那是特权阶级中的特权阶级,一定会惹人眼红的。
太后也是拿定了主意,她从盘中捻出一颗来送到陆桄手中,然后对彩虹说道。
“把这六颗分两份,送去给大丫头和二丫头,让她们润了润嘴巴也就圆满了。”
“奴婢这就送去。”
彩虹和彩云分别端着三颗果子走了,陆桄攥着果子迟迟不吃,太后看着他问道。
“怎么不吃啊?”
“我想带回去给母妃吃。”
陆桄的母妃是秦淑妃,这个混帐之前带着人大闹厨房,这笔帐还没彻底清算呢。娘是越来越不懂事,儿子却是越来越懂事,当着孙儿的面祖母也不好发作,只能点头应道。
“好吧,那就去吧,路上可小心些。”
“谢谢太后。”
陆桄一路小跑着走了,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下一代长的真快啊,何驰大闹法场的那年陆桄还只有四岁,现在一晃四年时光,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孝顺母亲了。
太后想着叹着,这后宫之中的孩儿一年年长大,天子也正值壮年,将来的十几年时光必是一片坦途。到了要上下操心的时候,自己多半已经入土了。
“刚才我看到彩虹和彩云端着两盘果子过去了,只三颗果就占那么大的盘子。”
“你个小鬼懂什么,那是岭南来的荔枝!专从天上飞着送过来的,再有钱都吃不到。”
荔枝成了宫中新晋的谈资,何家妹也被赏了,但是她极为低调。再加上方环莲有意压制,永安宫中没有翻出任何波澜。三月二十近在眼前,宫外的局势何家妹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切不可再横生事端为兄长招惹麻烦了。
何家妹极力低调行事,可琴扬却有自己的打算,围魏救赵也是一种解法,既然儒林的势力过大,倒不如让他们另找一个目标。这孟连道长不就是现成的靶子吗!
琴扬坐在后院之中品着新茶吃着荔枝,一名青衣侍卫快步进来禀报道。
“启禀公主,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你们只需静观其变,切勿牵扯进去。”
“属下明白!”
琴扬公主派人将孟连来京城参加辩论的消息散了出去,满城的儒生正是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时候,这就像一个火药桶,你只需要烧烧擦出点火花就能引发一场大爆炸!不过,既然要转移火力,让这件事出在侯府就本末倒置了,今天老道士要去找小道士,为什么不让这事发生在人流如织的城门口呢!
成长林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琴扬要他去送行,他就带着雷丰去送。
“孟连道长,公主身体欠安正在休憩,不能来送行了。”
“多谢公主款待!今次来去仓促,他日必来还礼。”
“道长言重了,公主说不过是江湖救急罢了,她说让您切勿放在心上。”
孟连吃了这一回恩已经不知道如何自处,只能先在心中记着这份情待以后再做偿还。
“道长请吧。”
“多谢成公子,多谢雷护院。”
三人两前一后,三双脚步就朝着城北去了。
在另一边的何府之中,虚缺临出门时还被刘协塞了两块红糖发糕,毕竟从何府到北门要走上一大圈路,光是绕着内城的城墙走就要过一条六里长街,刘协虽然不知道虚缺口中的田庄在哪,但是只要步行出城都是半天打底。
“这是什么?”
“红糖发糕啊。”
虚缺看着两块比自己拳头还大的红糖发糕一脸的震惊,昨天在摊上买的红糖糕才只有这三分之一大小,而且那糕硬邦邦的哪有手中的这两块松软。
“这糕太大了吧,刘公子莫不是瞒着家里人塞给我的?”
刘协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开口提自己是何驰徒弟的事,毕竟在身居高位的时候报出何驰的名字是替师门增光。现在自己跌下来了,再提何驰的名字就是替师父招黑了。且他也知道城内什么情况,求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呦,多稀奇。不就红糖发糕嘛!怎么还发上呆了?”
元春看到了因为两块红糖发糕而杵在前院里的两个人,她径直走了过来对刘协说。
“刘公子,唐小姐要我告诉你务必早去早回。”
“知道了。”
刘协应了一声,伸手去拉门栓,拉到一半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的往门外看了看,直到确定门口没人,这才放心的拉开正门走了出去。
“元春姐姐,这红糖发糕可是富贵人家吃的东西……”
“给你你就吃呗,府里不差这两块。外面做的红糖糕都是减了料的,独何荆州府上才这般阔绰。”
“元春!”
刘协嗔了一句,元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垂下了脑袋。
“何荆州府上?这里是何荆州府上?”
刘协无奈的补充道。
“是原何荆州府上,现在师父住在侯府之中,这边多半空着。”
虚缺将两块发糕往衣服里一揣,走到门口抬头一看匾额果然是何府。这时他才恍然大悟,看着刘协说。
“原来刘协刘公子,是那个刘神童啊!我昨天还以为只是重了名,不曾想你年纪……”
“已经不是了。”
虚缺识相的闭起了嘴巴,刘协并不苛责,只回头对元春说了一声“走了”,便率先出门去了。
自何驰闭关之后,大儒们也开始纷纷闭关,弘文馆的管理越发松懈。领读昨天吃坏了肚子,没了领读所有人都添了一层懈怠,又正好是春风扶面的天气,于是刚上早课就睡倒一片。
“读书的人呢?”
吴章卡着点来的,但是当他看到一众人懒懒散散的样子,心中起了急切。
“读什么,大家都睡觉呢,你小声些。”
“明年就是会试,怎可如此懈怠。”
吴章的认真却招来了几声冷笑,一人抬头应道。
“要是老师们被何驰辩下去了,我们都要换书读喽!”
“那群学究怎么就不敢与那何驰干一架。”
“他们敢吗?还不是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说是去闭关研修了,结果昨天我还在青楼里看到几个。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吴章怒其不争,这些都是标准的二世祖。家中老子当官存了基业,他们读不读书都无关紧要。不过好在弘文馆里还有要读书的人,此刻他们正聚在书库里,吴章摇头抱着书就往书库里面钻。
“别睡了!快起来,出事了!”
正当吴章准备寻个地方坐下看书的时候,突然一个好事之徒就大喊大叫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
“道家的人来踢场子了,说是嵩山观下来的方士,也要来京城辩经!”
几人哄笑,几人叹气,几人翻身再次睡了过去,只有几个十分好事的聚拢起来。吴章心中一阵悸动,但是他突然想到了天水王之前的吩咐,于是就把书库的门一关寻个地方坐了下来。
两馆相隔不远,崇文馆那边已经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弘文馆这边还是一地鸡毛。昨天天子卸了太子的伴读,今天他特意来看看自家的混账小子有没有赌气不上早课。结果自家儿子没逮到,却迎面看到一群放羊的孩子,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的天子两眼一瞪,李福立刻招呼侍卫把往外跑的学生们堵了回去。
“干什么!你们究竟是在读书还是在放羊!你们的先生呢!领读又在哪里!”
天子的几声怒喝直接将弘文馆掀了过来,几个睡的正迷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当他们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那阵明黄,刹那间睡意全无!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们这群老儒就放着一群孩子在这里睡大觉!”
天子可是气坏了,硕大的弘文馆先生先生不在,领读领读告假!就由着一群孩子浪费时间,在课堂上睡大觉!昨天心情正不爽利呢,本来没有理由开发李岩的,今天正好连带着李岩一起责骂一顿!
师父怎么会看不透徒弟作业上的破绽,刘协从第一次代笔的时候他就应该看出来了,只不过那时候没有“东窗事发”,自然可以选择装傻充愣。
“李岩!你在崇文馆里呢?”
“回禀陛下,微臣天天都在。”
“天天都在?你今天没听到弘文馆里的读书声,你就不奇怪吗?”
“微臣一时不察。”
天子一声冷笑,说道。
“依朕看来,你不是一时不查,是事不关己对吧!”
“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责罚!”
“一边呆着去,等等再找你!”
趁着天子喘气的时候,李福立刻递上了茶水,天子一手端茶一手点着一群脸上还有印痕的学生说。
“我只道整个两馆只有刘协这般混账呢!却不想你们一个个比他还混!今天朕要是不来,你们打算睡到会试开考吗?!”
“学生万死,请万岁息怒!”
放羊的学生跪在御前,睡死的学生跪在后面,剩下在书库里自学的都站在后排,他们的罪过还轻些,天子对李福说了两句话,李福立刻让人把这群在书库中安静自学的学生领去了崇文馆。等他们走完了,天子就可放开身手显露威力了!
“你们什么事要往外面跑?”
“回禀……万岁,有嵩山观下来的道士要来参加辩论,我们想……”
“你们想去和他辩一辩,试试身手?”
几声细如蚊吟般的“是”传来,天子一笑说了一声“好啊”,便伸手拿过一本书随意翻了一页,提问道。
“朕问你,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后面一句是什么?”
“必先……苦其心智……饿……饿……饿……”
那学生卡在了饿字上面,天子向着李福一张手,李福立刻递上了戒尺。
“把手端上来。”
“谢万岁赐打。”
“就你这学问,还敢去打擂台!丢人现眼!”
几声戒尺落下,李岩看得心惊肉跳,只等第一个打完,天子将戒尺和书本朝着李岩一丢说道。
“一个个抽背,今天朕就坐在这里,凡是背不出来的,就给朕饿着!李福把王漆给朕喊来,这事他也脱不开干系!”
李福领旨之后快步去了。李岩一头的冷汗,拾起书本、抱住戒尺,抖抖索索的应了一声“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