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办坏事了,知道吗?”
琴扬柳眉一挑,对跪在面前的信使甩了一个冷眼,信使连忙跪着直呼“小人知错了”。
“要你把信带给谁,你就要带给谁,他是兵部尚书又怎么样,又不是给皇上的军情急奏。任他扯的什么大旗,都不能给他!”
“当时禁军跑了满城,小人也是慌了。”
“你先下去吃点东西吧,驸马回来了自会罚你,我就不越权了。”
琴扬哪里是不越权呀,明明就是这件事可大可小她兜不住。这个南阳郡之主现在又不做主了,甩起锅来真叫一个灵活多变,反正横竖有何驰挡着。
京城之中的混乱渐渐平息了,琴扬的心情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引起了多大的乱子。若不是弘文馆那儿起的头,断然不会有这一场风波。
陆欢并不喜欢混乱,听起来很矛盾不是吗?但如果把混乱比喻成阶梯,既得利益群体会站在何处?
陆欢是既得利益者,混乱并不会让他获得额外的好处。从长安到洛阳有两道光卡拦着,只要潼关和函谷关没有向他敞开大门,就算京城之中乱成一团乱麻,关中集团也分不到半寸好处,他们只能在一边流着哈喇子旁观,无法获取一星半点的实际利益。
大众认知中的利益,在陆欢眼中却是一文不值。别人已经是王爷了,更进一步只有登阶成帝。一世的积累只为一刻的爆发,而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属下打听到的就是这些。”
一名侍卫将自己搜集到的情报全部告诉了陆欢,陆欢和陆东淼四目一对,心中只说那群人活该有此一劫!
“想来是昨天罚了刘协,涨了那群老儒的志气。”
“所以本王才不待见这群酸儒!”
少谦是走了,但是少玄英还在。何驰是闭关,他又不是死了。刘协只是被罚,又不是刺配充军。一群老儒不知什么事天高地厚,竟然半场开香槟,被天子一个回马枪杀得原形毕露。
“那天子最后怎么罚的?”
“属下听说何驰去了弘文馆求情,后来那群犯了错的都去刑部领罚了。”
“兜兜转转大半天,结果还不是栽到了姓少的手底下!”
陆欢冷笑出声,就这群胸无城府的家伙能干出什么样的大事。想要别人来拉拢你,你也要有对等的实力才行!
陆东淼知道何驰不会赶尽杀绝,但你要说他“温良恭俭”也大可不必,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少谦落地,会试就在明年,那正是天子补充人才库的最佳时机。昭国的人才储备已经见底了,无论是朝官还是外官,都急需一批新血输入。何驰料理南阳郡的时候就已经抽走了一大批储备官吏,这次若是重罚落下,朝廷很多部门都要停转。
“眼下与其争取那些在位的,大哥不如多多物色一些不显之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少谦一走,有些眼力的人都该学着他挪屁股了。我看倒不如专门扶持一批关中学子来的方便!”
“扶持倒是可以扶持一把,但殿试阅卷的终究是天子。”
关中王和关中子弟,这两相走的太近了可不是好事。最后落锤的还是天子,扶持本地人上位风险可是不小。
陆欢和陆东淼都陷入了沉默,两人在京城的掌控力太弱了,一年时间全花在了沉淀实力上。现在除了继续沉淀等待时机,没有更好的破局手段。
“对了!刚才那人说何驰已经出关了?”
陆东淼这才反应过来,何驰既然去弘文馆求情,那么大概率就是出关了。他这块靶子可是显眼的很啊,惊涛骇浪就要打过来了,不知这名震天下的何荆州究竟会如何应对!
“许是这样吧!”
陆欢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何驰若是专心当个工匠该多好,新式的耧车本王都已经卖给那些家伙了,两人一头驴轻轻松松就能播百亩地。”
“关中可有消息?”
“派出去的探子说最近长安附近闹得挺凶,都说肖得意用妖术抽了别人田的肥,现在百塬之上就数他们家的地长势最好。”
“有多好?”
“今年要回肥的田里播下种子就发芽,嫩苗一天拔两寸,天天不重样。”
陆欢的情报必不会有差,如果身临其境恐怕比他描述的更为震撼,能把休耕的田盘活,这事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大哥,那罐肥料呢?”
陆欢之前抢了一罐肥料回来,陆东淼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陆欢冷哼一声,他的心中一百个不忿,带着陆东淼往王府后院走去。
“你看看!一把肥下去,全都死了!什么白肥,简直就是毒药!!!”
硝酸钙并不是正常认知中的肥料,它的确具有肥料的性质,但如果不掌握好用法,就会像陆欢一样把植物全部烧成“黄草”!
陆东淼看着试验田里的惨状,连连摇头道。
“是不是肥下的太多了。”
“只一小勺还算多?”
“大哥切勿急躁,那瓜农是如何施肥的?他家的瓜又长势如何?”
陆欢眉头一皱,自从打劫了关挺大之后,自己就没再派人去过。莫非这肥料另有玄机?!
当然有玄机!硝酸钙作为基肥需要做好措施防止它烧根,而且它自带一条基因锁,只需添加两道工序就可以转化成为土法硝酸钾!何驰有意留了一手,理由也很简单二次加工并没有太多操作难度,而且二次加工需要大量的草木灰肥料厂附近没有!肥料厂的保密工作是大头,瀍河水电站附近没有那么多人烧柴,你要二次加工难道用车去外面运那些一文不值的草木灰吗?
这种手边没有趁手物资的情况看似无解,但是你放到农村去情况就不一样了!现在烧的不是天然气,草木灰这种东西几乎家家都有。你只需用硝酸钙加水溶解,再加草木灰浸取、过滤之后就能获得硝酸钾溶液!
硝酸钙加草木灰就是硝土加草木灰的进阶版,何驰提供的硝酸钙其实就是高纯度硝土。如果不按步骤施肥,是很容易把植物种死的!
另外,硝酸加草木灰可以直接暴力制取硝酸钾,但是这种加工方法过于暴力了,且硝酸具有严重的腐蚀性长途运输风险不可控。所以将硝酸加石灰(生熟石灰皆可)把它转化成便于运输的硝酸钙,就是一套非常优秀的折中方案!
“师父!”
虚缺远远的就看到了孟连手中的卦幡,骚乱已经退去,京城又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现在各处城门都能正常进出了,孟连也终于在城门口等到了走丢的徒弟。
“刘侍郎?你怎么来了?”
成长林看着送虚缺来的刘协很是奇怪,刘协却因为遇到了熟人,脸上浮起了尴尬之色。孟连看到徒弟是被人送来的,立刻上前见礼道。
“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老道日后必当登门重谢。”
“我……”
刘协一时尬住了,果然人要等到跌下来的时候,才知道登高的意义。现在无论是“刘神童”,还是“刘侍郎”,都变成了扎耳朵的讽刺之语。
看着刘协垂头,成长林立刻上来说道。
“这位是刘协刘公子,是何荆州的弟子。”
“原来……”
孟连及时打住,看刘协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遭了挫折。
“老道孟连多谢刘公子,劣徒给您添麻烦了。”
“老先生折煞小子了,不过是路上遇见了便帮扶一把,不敢言谢。”
“刘公子且听老道一言,以老道这几天的见解,此时京城纷乱,激流勇退并非一桩坏事。”
刘协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些许,或许这就是一句安慰人的话,但刘协并不在乎什么刘神童的身份,他更在意别人对自己师父的看法会不会被自己牵连。
“前面的道士稍等!”
孟连和刘协还在说话,远处就传来了几声马嘶,成长林眼睛一高只说不妙,来的都是高头大马而且其中两个为首的还是披甲将校!
将校下马之后朝着孟连走来,刘协让到一边立刻就认出了眼前的军士。
“这可巧了,没想到刘侍郎也在啊!”
“……”
将校无心打趣刘协,只像日常问候一般,说过便过。他转向了孟连,见礼道。
“这位道长,某奉旨来请,请您入宫面圣。”
孟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说怎么禁军奉旨来请,莫非刚才那场骚乱因自己而起?!
“这位将军,老道不知做了什么惊动了天颜?”
“这不是道长的错,今天上午万岁巡视两馆,正遇到一群要与道长打擂的学生。万岁一番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来道家大师也来了京城,故命我等前来相邀!”
“这……”
“请吧!”
天子派禁军校尉奉旨请人,孟连哪敢说个“不”字,就算自己能飞天遁地躲回嵩山观,这两名禁军校尉也要追去把自己请回来!只叹一声“也罢”,便应了禁军校尉的相邀,埋头走起了回头路。
“何大人!”
“廖尚书。”
孟连被天子请入宫中做客,何驰却被禁军一路护送回了家中,可是这门槛刚过,廖觉就骑马赶来了。
“某知何大人苦劳……”
“停!有话直说,别弯弯绕。”
“我们试着用熟石灰加工,产物似乎一模一样。”
何驰故作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自己闭关之前的确是硝酸溶液加生石灰,但是会有剧烈的放热反应。如此这般,那么先把生石灰加工成熟石灰,再加入硝酸,操作就会更加安全。何驰本来以为这番操作他们自己摸索至少也要两三个月起步,果然中华先民不会墨守成规啊!
“竟有这事,那么过滤草木灰的东西。”
“也是一样的。”
“那必须记下来,优化生产流程。”
“我也是这个想法。”
“……”
两人突然尬住了,廖觉似乎在等着什么,同时何驰也在等着廖觉的下文。
“廖尚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难道还以为我会作难于你?”
“何荆州心胸宽阔,必不会这般小肚鸡肠。只是硝酸产量不足,何荆州若有余力,最好……”
一个水电站不够用,最好再给天子来一桩日进二百两黄金的产业是不是!面对廖觉何驰也不发怒,只点头应着“知道了”,用这般模糊不清的承诺搪塞一阵。
“驸马,您回来了!”
送走了廖觉何驰刚走两步,一个信使打扮的人就杀到了面前,看着他嘴巴上的油光何驰就知道他刚吃过饭。
“刚吃过饭不要跑步,有事慢慢说。是南阳郡有事?还是襄阳有事?”
“南阳郡起了些变故,小人送来一封信,但是路上转交给尤尚书了。小人见过公主才知道,小人把事情办砸了。”
何驰叹了一声,这件事只能说自己点背!但凡早一天、晚一天那封信都到不了天子手中,上午禁军封街抓人的事他是知道的,想来信使也是被整糊涂了才被尤素钻空子截胡的。
“这事不怪你,我本来就是外官,本不该在京城的。人不在京城,这封信也就送不到京城。”
“……”
何驰看他不语,直接动手将那信使扶了起来,对他问道。
“别管公主说了什么。你就对我直说吧,究竟是什么要紧事。”
信使左顾右盼之后,贴着何驰的耳朵说了一句话,何驰嘴角一抽笑着说道。
“我以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哎呦,刚才可把那家伙高兴坏了,原来就为了这点破事!”
刚才天子差点笑断气,何驰还以为大黄皮子得了什么天大的把柄,还约自己早朝上见!这事要拿上早朝,何驰都觉得穷酸下不来台!一个堂堂大昭,南北三千公里的帝国,文武百官就讨论几个铁锅,这是那里来的小国寡民!这是多大的志气啊!
“给你三个字,你带回去给钱伯义,他若还是办不妥,就让他给我回家养老去!”
何驰将嘴巴挪到信使耳边,真的只说了三个字,信使一字一点头,最后应道。
“小人一定送达。”
“一路小心。”
“小人必不负驸马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