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仁义礼智都是好东西,它们的存在是为了儒家更好的扩张,可是当文化达到边界,无法再寻求扩张的时候,那么倒过来争取话语权就是它们唯一能干的事了。学派便由此而生,直到下一个循环的开启。
今天儒士们败的不冤枉,他们想把何驰圈入羊圈之中,然后以羊圈里的规矩打败何驰。却不料何驰直接画出了一片草场,如果儒士们继续守着羊圈,那么马、驴、牛、兔等等食草动物就会先一步去占领它!等它们壮大族群反杀回来,这些为了内斗而竖起的“羊圈”还能保障羊群的安全吗?
今天的第一阵何驰将自己的所有理念抛了出去,由于有些言论儒士们闻所未闻,所以他们想要反驳自己的言论,就必须精度自己的论点。逐字逐句的找破绽,就意味着你在逐字逐句的阅读理解,改良思潮已经扎下细根,只等一个爆发的时机。
“何驰!”
“陛下,微臣在呢!”
学堂之内只剩天子与何驰面对面坐着,天子的袒护如同城墙,但何驰使用的可是热武器。本来这头彩只能属于天子,何驰要赢唯有取得先登之功。但是随着炮弹落下,先前预定的攻城战不见了,儒士们被何驰拖入了巷战!
接下来两天的辩论已然出现了方向上的问题,天子很不满意何驰的表现却又不能直接发作。而何驰知道,如果自己不能说服天子转变心意的话,那么就没有接下来的两天辩论了。
“何驰,你和儒士们有仇吗?就不能和和气气的?”
既然那群儒士不中用了,大黄皮子只有亲自上阵兜底,毕竟满朝文官都是从儒林之中出来的。何驰若真的不留情面放开手脚搏杀,天子也是难做,毕竟他还要顾着科举这桩大事呢!
“微臣已经是最和气的状态了。”
“哼!你说得振振有词,朕也觉得你的学派有颇多可取之处。但是朕有一个问题!”
“请陛下赐问。”
“你身为儒门子弟,为什么要开百家争鸣?”
如果一个零件还可以凑合用,那么在机器彻底出问题之前,它是不会被替换掉的。何驰必须给这些“零配件”找一个有力的借口,给大黄皮子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君不闻前车之鉴!”
“什么样的前车之鉴?”
何驰竖起两根手指,说道。
“第一车,名为晏子治东阿。”
“……”
“这第二车,名为李斯!”
天子浑身的毫毛都竖了起来,何驰这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心中炸响!
“晏子治理东阿,勤恳三年,断了权贵豪强之利,于是就有人在齐景公面前进谗言,说晏子治而乱!于是之后晏子放纵三年,任东阿百姓被权贵豪强鱼肉,放纵百业不理政务,这三年齐景公耳畔听到的却是晏子治理东阿颇有成效!”
“别说了!”
“这李斯可就更厉害了,为了不让法家失势,篡改圣旨杀死扶苏,直接导致胡亥上位。大秦山崩之时,法家也成了千古罪人!”
“何驰住口,朕让你别说了!”
“忠言逆耳,臣恳请陛下允许臣把话说完。”
天子血气上涌,直接起身走到何驰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道。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请陛下一定要想明白,诸子百家只不过是统治者的工具而已,科举取仕这条路已经被儒家占据,树冠之叶太多,树冠的重量太重,泥土的份量不足,根系扎的不稳,如此一棵大树必有倾覆之危!国家强盛时,他们自然能做到与国家同进退。但若社稷有变,儒林之中多少人愿意和昭国共死!陛下就没想过还会有下一个‘李斯’,或许只要丞相依旧是儒家子弟,儒家依旧执掌话语大权,他们就无所谓上位者是谁!”
“何驰你,在教朕怎么做事?!”
“育儿就是育国,微臣可不会只挑陛下想听的说!今日之儒林,已有权贵之相!微臣当日所说的结党,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吗?少家的确有结党营私之罪,但是他却压着另一个更大的,那就是儒林。”
“你!”
天子紧咬着牙关,何驰字字戳在他的痛点上!少谦离开了,朝中唯一一个由武转文的文官归隐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少谦只要在位一天,文官集团就要惧他一天,临死拉走百来个垫背的亦不是难事!
何驰只觉双肩一松,天子放开了他的衣服,背过身去呼哧呼哧的出着大气试图平复纷乱的心情。何驰却不想放过这次机会,继续开足马力炮火覆盖,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皇帝可是不多,有些皇帝就是被儒家子弟架起来了而不自知,大权旁落任由利益集团逐渐蛀空整个国家。
“微臣开的不是百家争鸣,微臣开的是民智。至于百家之中几个衰了、几个兴了,都是无关紧要的。树依土而生,土因树而固,只要昭国存在百家理论就不会绝,两者互为骨肉相依依存!”
何驰停顿下来,大黄皮子回到座位上,稳稳坐定抬头道。
“继续说啊!朕听着呢!”
“儒林之中的确有许多好人,但只需要一个身居其位的恶人,就能带歪一个国家。凡事都不可滥,凭什么儒家独占全部资源,昭国现在需要的是能征服四方蛮夷的工具,需要的是改土归流,需要的是扩大文化圈!儒道只是在大一统的环境下孕育出来的体系,它只能在大一统的环境下成长。让他们去改土归流,简直就是对牛谈琴,改土归流需要的是工具、是实用!先吃饱肚子,后穿暖衣服,再保障交通,如此这般点点滴滴垫高土层,最后才能种上儒家这颗树苗稳固水土。昭国想要壮大各种条件缺一不可,微臣望万岁三思!”
天子不语,学堂之内渐渐绝了人声。李福这时并不在天子身边,他正带着两个小太监忙些其他事。
“这位公公……”
“你慌什么!先写几个字来看看!”
蒯良本来是跟随大部队退出国子监的,但是他没想到半路被李福拽出了队伍,现在一张白纸铺在案上,毛笔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甚至连墨也已经磨好了。
“不知公公要写什么?”
“我看你记笔记时笔头动的极快,这样吧你把笔记给他让他来读,你用毛笔来写写看。”
“好吧。”
蒯良将自己的笔记掏出来,递给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咳了两声润了润嗓子,高声读了起来。蒯良点笔吸墨之后,迅速在纸上落字,急急追着小太监的话语,一口气将一大段话写了下来。
写罢,李福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这字着实有些不好看,但记的倒是快。”
“请公公见谅,小人家中无笔无墨,已经许久不见笔墨了。”
“放心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有笔有墨了。蒯良听旨!”
蒯良脸色一变,双膝不自觉的弯了下去。
“万岁命你为从九品笔记,设桌案一副,文房四宝一套,明日起全程笔记辩论之事!”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只不过用铅笔记了一些笔记,蒯良就直接从秀才跳成了一个文笔书吏!
“公公,这……”
“这什么这,天子说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还不谢恩,莫不是想抗旨吗?”
“不,小人谢万岁隆恩!”
李福点头,伸手一指两个小太监说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他,裁纸、铺纸、研墨都归你们管,听到了没有!要是办事不利,小心你们的皮肉!”
“遵命!”
此间事已了,李福高抬着脑袋一路往学堂去了,他正想着此时天子应该已经完成了“善后”事宜,熟料刚到门口就感觉到一股狂风呼啸。何驰与天子各据一方,两人之间似乎起了争执,若是吵架吵一吵就过去了,但他们沉默不语明显是在僵持。
“何驰!”
“微臣在!”
“你想怎么做?”
“羊群在遇到狼的时候才需要牧羊之人的保护,微臣可以当这一头狼。至于牧羊之人什么时候要关起门来吃羊肉,微臣就无法干预了。陛下有没有想过,或许牧羊人和狼之间可以互利互惠呢?”
天子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但是他立刻板起脸来对着何驰说道。
“给朕有多远滚多远!”
“谢陛下不杀之恩!”
天子终于下发了免罪券,何驰大声谢恩之后,退出了学堂。
第一回合结束了,京城里已经炸了锅!陆东淼带着吴章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之中,并让手下替他安排一顿午饭。
“知道本王为什么带你回府吗?”
“吴章知道,如今局势未明,贸然说话会被人拿了话柄。”
“看你是个可教之才本王再多说一句,先声夺人未必赢。本王今天看你好大的不安分,但那群老儒是输是赢与你何干,不要白白浪费了机会,更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栽培。”
吴章已经渐渐开了窍,今天那群老儒丑态百出,吴章等一众平时被压一头的学子们心中暗爽。
“吴章谨记王爷教诲!”
“放你回去,恐怕会受人影响,一言一句便随了大流。你今天就在府中独自思索,力求明天能一鸣惊人!”
“吴章明白,吴章一定竭尽全力!”
陆东淼命人给吴章安排了客房,侍卫便领着吴章走了。另一个侍卫有些疑惑,他悄声问道。
“王爷,他真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他若有真才实学,何须本王来教。”
“那王爷招待他,岂不是让他白吃白住?”
陆东淼斜了身边的侍卫一眼,侍卫立刻退了半步,单膝跪下领罪。
“紧了你们的嘴巴,他是本王的客人,不许在背后议论。”
“是!谨遵王爷吩咐。”
“告诉外面的门客,人人都动脑子想几个对策,今晚子时之前写下来送到本王手里。”
“是,属下这就去!”
不给人吃饱穿暖,别人怎么会给你冲锋陷阵,今天何驰是赢了,明天何驰就该放水了。可是何驰真的会放水吗?你又怎么知道何驰在放水呢?经历了今天的辩论,陆东淼越发觉得何驰可怕,或许他就是在骗人!何驰是匪啊,他能说真话吗?
敌人很可能布下疑阵,陆东淼必须留有一张底牌!主将不能贸然冲阵,那就只有让敢死小将上去试试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