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是一种聪明的鸟儿,它们会主动带领猎食者找到猎物亦或是某些尸体。
匈奴左贤王本部千余人终于在日落之前找到了那支“失踪”的小队,太阳已经摸到了地平线,今夜他们注定只能在戈壁滩上露宿一宿。
“左贤王,这儿距离玉门关太近了!”
左贤王老上眼中跳动着怒火,手下不敢多言退后三步站回了队列之中。
“我怕他们不来呢!传我的命令都收敛好尸首,谁的兄弟就由谁带回去。若有兄弟,兄弟共分财产,谁都不准争抢!”
“是!”
数十个人应和着,老上身边的卫队瞬间浅了一层。紧接着派出去寻找蹄印的人回来了,虽然风沙会盖住许多痕迹,但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总能在蛛丝马迹之中有所斩获!
“回禀左贤王,应该是两路人马,一路人马好像是哨探,来了大约三十多匹快马,他们来到此地之后就折回玉门关去了。另一队人马应该是商队,他们有骆驼有马匹,估计规模有三四百人。”
匈奴左贤王老上摸着自己卷曲的胡子,在戈壁滩上来回踱步,自己折损了五十多名精锐事小,真正的大事是西域之地出现了一支不明武装!五十多骑精锐骑射手,打劫一支三四百人的商队绰绰有余,就算遭遇了同等体量的昭国骑兵,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连个报信的都没跑出来!更可气的是,现场只有这五十六具尸体,寻不到一丁点交锋厮杀的踪迹!
“报告左贤王!”
第二波探马飞马回报,他单膝向着左贤王一跪,左贤王立刻催道。
“快说!”
“刚才我在路上拾到了马粪,再核对了一下马蹄印,现在已经可以断定商队里的马匹都是我们兄弟的战马!”
“路上可有尸首和血迹!”
“没有,除了足迹什么都没有!他们移动迅速,不像是带着伤员走的,我们现在追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不会是那个废物龚卓做局阴我吧!”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这么多骑射手短时间内战死在半径十里的战场之内,战没有见血,逃没能逃掉!大概率他们连还手的时间都没有!
“检查他们的箭囊和刀子!”
“回禀左贤王,只有一柄刀子不见了,其他人的刀子和箭囊都在。一共只少了……”
“少了几只箭?”
“一共只少了三支箭,还有几个人手中捏着箭没能射出去。”
三箭之内定生死!这是何等的作战效率!谁家的商队有这样的武装!哪怕是那些西域城邦的武装商队,也不可能在骑射手的围剿下全身而退!
这些人都是老劫匪了,对于打劫商队匈奴人有一套标准化流程,先找个易于埋伏的地方,趁着商队路过突然现身用弓箭将商队打散,然后专挑跑的慢的骆驼追。如果碰到坐地防守的商队,他们也只需要射死几匹骆驼,然后退到远处盯着,商队失去了运载商品的驼畜只能被迫放弃一部分商品。如果遇到规模小一些的商队,这五十六名熟练工完全有能力把他们一锅端掉!
“传我命令,就地扎营休息!”
“左贤王,这里距离玉门关不过二十里,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山坳过夜吧。”
“玉门关里的守军他们敢出来吗?十里之外本王就能听到那群步卒的脚步声!还是说楼兰王那个废物敢出来和本王过过招!”
四周爆发出一阵哄笑,左贤王老上得意的摸着胡子说。
“孔雀海女王,一个小女孩罢了!我今天能睡她的地方,明天就能娶她的人!”
“可是,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为上,至少也要让左贤王您有个准备。”
左贤王老上实在烦了,他指着一面斜坡对部下说道。
“好了!我占着坡上,另一部人就在坡下扎营!若有不长眼的敢来袭击,本王就可骑马从坡上冲下,将那些人全部冲散!”
诚然,玉门关的守军不能轻举妄动,但现在玉门关内却有一股编外之军。太阳越来越低,陈术脸上的阴影越来越浓,他在听过安舀和徐宁的叙述之后,摇头说道。
“糟了!”
副武官徐宁负责前出侦查,使团武官陈术也在今晚抵达了玉门关,使团大部队距离此处不过一天的路程。别看他们走得挺快的,来到玉门关之后还有一大票啰嗦事,什么时候出关、怎么出关可是有大学问的。如果机遇欠缺,停上半月也不是啥新鲜事。
“陈将军,怎么了?”
“匈奴人反复,若是来堵玉门关,使团就出不去了!我们手中的可用之兵不多呀!”
每年六月的罗布泊正是最暴躁的时候,现在虽然它叫孔雀海,但是它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简而言之西域出门第一道难关就是变幻莫测的天气,尽管何驰在制定计划时针对恶劣天气放了一定的余量,但这个余量可不包括挡路的匈奴人!
匈奴人反复无常几乎是公认的事实,如果他们不顾之前订下的和约强行在玉门关外堵路,那么只需拖上一两个月,昭国使团今年的目标也就基本告吹了!
“他们应该不知道使团的事。”
陈术长叹一声,说道。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们浩浩荡荡三千余人出关,就不可能瞒住有心之人的耳目。如果不能在四月抵达楼兰,那么今年……”
徐宁气得猛跺一脚,怒道。
“早知如此,我就不管那两支商队了。现在打草惊蛇,悔之晚矣。”
“说什么糊涂话,你不管那两支商队,那些匈奴人就能乖乖退到天山去了?只要他们的爪牙在这里活动,我们迟早都会碰上的!”
陈术从来没高估过匈奴人,十和十叛之徒,信誉对于他们来说分文不值!冒顿的确力主和谈,但明显左贤王与他不是一条心的,敢把自己的精锐派到距离玉门关外二十里,就说明他根本不把和约当一回事!
眼下就好比有一块骨头卡在了陈术的喉咙口,缓缓处理时间不允许,四、五两月是赶路的最佳时机,陈术也不敢笃定现在回信给天子能不能立刻搬来冒顿把这件事解决掉!而立刻处置兵力实在有限,玉门关守军陈术无法越级调动,就算他能调守军出击,陈术也绝对不会冒着玉门关被夺占的风险去干这件事!
陈术草草心算了一遍,自己带来了一百二十骑骑马火枪兵,加上徐宁前出的二十骑,一共是一百四十杆霰弹枪!使团一共有五百杆霰弹枪手,其中大头都在护卫着使团核心。
要不要等明天?要不要等明天使团抵达玉门关?要不要等五百杆霰弹枪满编?要不要等五百匹战马养精蓄锐!
如此一层一层的去思考,使团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那么陈术现在就应该立刻派人联系姜奇和天子,先让姜奇派骑兵肃清沿途的匈奴人,再让天子呵斥冒顿,全方位确保西出通道的安全!
“徐宁!”
“末将在!”
有一个声音告诉陈术不能这么等下去,没有什么计划是完美的!去年陆记在若羌打出了威风,现在匈奴人又悄无声息的逼近到了玉门关外,这就是一种试探、一种挑衅!既然不知好歹,既然要背信弃义把爪子伸过来,就必须立刻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去通知玉门关守将,我们三更造饭,四更出发!你我各率骑火枪六十人,分成两队,沿路搜寻匈奴人踪迹,一旦遇敌响枪为号!”
“陈将军,要不我们等上一天吧。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匈奴人有没有在这里埋伏了大部队。”
“不可能有大部队。”
“为什么?”
“春天匈奴战兵不足,现在能出征的都是部族头人身边的精锐,他们有自己的奴仆和草场,其他部族的牧民都在抢着牧马放羊根本没有空跑这么远抢劫商队。”
徐宁觉得有理,但两人凑一起才一百多人,这数量着实有些少了。
“陈将军,我们还无法确定匈奴人的数量,更不知道他们究竟藏在何处,贸然出击要是中了埋伏。”
“我知道有风险,但我们的身后是昭国的使团。使团要走西域,时间不等人,四月如果不能抵达楼兰,沙漠和高温就会困住我们,五月、六月天气越来越热,一天能走的路程也越来越短。我们在这里停上一月等待圣旨,自然可以无功无过,但是这一等就要等过去足足半年!”
“陈将军,要不先让我带二十人前出侦查,待我咬住敌人之后,你再引兵出关。”
“不!天塌下来我顶着!一百二十人分两队,两队分八部左右散开二十里寻找敌军踪迹,若是没有敌人便是最好的结果。若是遇到敌人,直接枪响为号。”
“一百二十人分二十里,这样分的太散实在冒险了,要不分十里吧,一天一去一回这般搜索。今日找不到就明天找,这样队形紧密些也可防止匈奴人伏击,如果有任何一队遭遇不测大家听到枪声还可相互支援。”
陈术微微点头,这算是个折中的方法,能不能找到、打赢匈奴人是次要任务。只要保证匈奴人不在这条路径上活动,使团能顺利抵达楼兰,陈术就完成了他武官的职责。
“好吧,吩咐兄弟们把火枪擦拭一遍,四更一到我们就出发!”
一夜过得好快,四更一到玉门关守将便开了关门,一百二十骑火枪骑兵分作两队踏出关隘。
“末将奉命在此地守备,无法给予两位支援,还望见谅。”
“各司其职罢了,无需自责。陈术这里有一份书信,还望您把它转交给正使冯锐冯大人。”
“某一定转交!”
守将双手作揖,目送着这一百二十三人出了关门,向导安舀也在其中。陈术虽然觉得胡人不可信,但安舀毕竟是天子点选的向导,临行前天子对陈术说过,安舀此人胆子虽然小了些,却绝不会有二心。现在出了玉门关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陈术也只能无条件的相信天子的判断力。
“左贤王!”
戈壁滩上风声潇潇,隐隐之中左贤王老上听到有人喊他,只等耳畔的风鸣声渐渐淡去,一串炸响将他从梦中拽了出来!
那轮熟悉的太阳正从戈壁滩的另一端冉冉升起,金光晕染着眼前的大地,在那地平线上一队队金色的人影如走马灯一般绕着营地回转!
“马!马跑了!”
“快拿弓箭!”
“不要乱!都听指挥!”
老上使劲搓着脸颊,眼前的一切好似梦境一般,直到前后左右又传来了枪声!
“什么人!”
“不知道哪来的骑兵!他们太厉害了,左贤王快走吧!”
“走?往哪里走!”
营地内一片混乱,因为是临时的露营地,所以其中没有任何遮挡物,敌人的马匹可以随意的穿来捣去。枪声惊动了匈奴人的战马,匈奴人刚从梦中惊醒就已经找不到自己的马匹了,若不是因为这一千人分了两处扎营,枪击的密度还会翻倍!
左贤王老上的营地在一处高坡上,另一处营地在半坡下,从坡顶看去,徐宁带领的六十骑分作四队交替掩护绕圈打靶。匈奴扎营的地方仅有几块大石头作为掩体,而失去了马匹的他们,面对突然冒出的六十骑火枪骑兵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有一名匈奴人摸到了弓箭,他从大石头后方探出身体拉开弓,还不等他瞄准射箭便传来了一前一后两声枪响,两颗子弹同时穿入他的身体,他浑身一紧右手死死的握住弓箭和箭矢往后倒去。
“左贤王快走呀!”
老上的一名亲信拽回一匹战马,就在左贤王看到一丝希望的时候,突然一阵雷霆响过,三十杆霰弹枪同时击发,挡在陈术面前的人墙瞬间倒伏。在热武器面前,人体脆弱无比,一千人的精锐不过就是一千响子弹的猎物罢了!
陈术射击完毕之后减速装弹,后队十五人加速顶上,这些骑兵一手拽马缰、一手操纵霰弹枪,他们全程都保持着奔跑姿态,射击之后就脱离装弹,装好子弹的队友交替补位。道道金色残影你来我往将左贤王本部团团包围,又是几声枪响,又是马蹄激起的阵阵烟尘,左贤王身侧再也不见举刀之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放弃了幻想,他们或匍匐在地哭喊,或跪下高呼“饶命”,或干脆丢下一切逃命去了。恐怖的火枪声已经烙印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记忆深处!
“谁是匈奴左贤王!”
“我……我是……,我是匈奴左贤王老上。”
陈术领着徐宁来到锐气全无的左贤王面前,一边是霰弹枪的枪口,一边是环首刀的刀口,看着这些金甲战士,左贤王老上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你知不知道昭国和匈奴已经和谈了?”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玉门关外是谁的地盘?”
“是……是孔雀海女王的地方!”
陈术提了提气,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
“玉门关外是我昭国天子御封的公主,孔雀海女王何安宁的领地!你和你的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由你自己去解释吧!徐宁把他们全部押回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