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
许怀安终于等来了孟连,他手中抱着似书非书的那么一卷盯在国子监门口,好像是多么稀奇的东西见不得光亮。
“干什么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师父您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许怀安将孟连带到避人处,将手中的那卷纸打开之后递到了孟连面前。孟连眉头一拧,指着上面的拼音符号说道。
“这上面是什么鬼画符?”
“师父您小声些,何荆州说这可以给您看,我才带出来给您看的。这上面的符号是拼音。”
“拼音?”
“您看,这些符号都是给字注音的。比如这个念‘八’,这个念‘啊’,组合在一起就是‘八啊’可以念做霸王的霸字。”
孟连看了之后连连摇头,指向对许怀安说道。
“什么旁门左道,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直接写一个霸字出来岂不是省事,将一个字拆开来读有什么意义吗?”
将一个字拆开来读有什么意义吗?何驰一开始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普及汉语拼音需要两个先决条件,其一就是进入电子时代后汉字需要进行编程,其二就是普通话的普及运用!失去了这两个应用环境,汉字并不一定要与拼音共生,从近音字开始拓展教学已经足够支撑起扫盲的需求。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识字就真的是识字,能把常用字认清楚就已经可以算脱盲了。至于追加教育这一块,眼下各方面条件都不具备,其一是纸张和教学工具的短缺,其二没有完成农业改革导致大多数百姓都要忙在田间地头,他们接受教育的时间十分有限,生僻字的运用场景更是有限。
看似一个简简单单的拼音,其中涉及到应用领域、普通话、教育资源的分配、农业改革解放生产力和各地联络情况等多重因素,审时度势之后何驰并没有让它突兀的落地。
如今短距离有线电报已经出现了,拼音的应用领域也就出现了,接下来何驰只需顺其自然在电报局的小圈子中开始运用,然后作为一种军事化标准语言普及开去。
虽然是一种剑走偏锋的妥协,但这就是普及普通话的开端!在军队之中推广这种通用语言,并将它作为通行全国的军队制式语言体系。俗话说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何驰只需制作一些小音标册子填充到军旅之中,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新老交替,这种带着音标的小本本就会跟随老兵的步伐回到他们的老家!如此细细碎碎的传播就像树根的毫毛根系一般,最后量变产生质变!
“师父,您听我说完呀。”
“虚安,你写这些鬼画符为师并不反对。可是明明有更简单的法子可以用,你非要弄这么复杂干什么。再说好多地方的土话都不一个音,关中、河北、扬州、岭南,大家都各说各的,也没有一个一定的音标呀。”
“师父!”
许怀安强硬的拽停了孟连,他喉咙里似卡着东西一般,满腔的话想说也说不出来。
“师父,这就是徒儿的工作。”
“千里传音?”
许怀安点了点头,师父的影响力他是知道的,如果这门绝学不能在道家之中流传开去,迟早会被儒家占有。那时候别说什么拼音,就是易经六十四卦都要改姓儒了!
“师父,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字?再以霸字为例,它又有多少笔画?”
“……”
孟连低头看着纸上的霸字,一个复杂的字却只用了两个拼音就拼读了出来。可是这字只得其音不得其字,莫非这千里传音就是只传音?!
“这拼音是麻烦些,可它总计只有三十六个,如果这三十六个拼音可以囊括天下大部分文字,您说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事。”
“照你这么说,这千里传音,只传音,不传字。”
“对!对!对呀!就是只传音!”
何驰一直在远处旁观,许怀安的那股磨叽劲真是令人挠头,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走了过来,大大咧咧的对着许怀安说。
“这么磨叽干什么,稍后带你师父去看一看样机不就全明白了。你再亲自上手给他老人家演示一遍,不就全明白了?”
孟连眉头一跳,许怀安心头一紧,现在这电报局可是高度保密状态,三个电报员更是天子的重点关注对象。要是让孟连看到了样机,恐怕天子就不会轻易放人了。
何驰没有那么多想法,电报局这种事迟早会公之于众,军用和民用不过是频率、密语和密码本的事!现在的样机就算让孟连去看了样机也无伤大雅,除非道家能徒手搓出真空二极管、三极管来。如果孟连真有这般神力,何驰自然立刻跪下对道家顶礼膜拜!
“带你师父去看看吧,昭国每个州郡迟早都会有的,你们道家虽然保有优势,但若不思进取迟早也会被后来人捡了便宜。许怀安,到那时你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哦!”
何驰看着许怀安说话,但明显他是说给孟连听的。此时此刻孟连的兴趣被彻底激发了出来,这千里传音之术若当真存在的话,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
什么?你说何驰怎么从天子面前脱身的?
说起来也是非常简单!何驰不是高估了天子吗?那么只需要把你的思维定位放低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然后用同级的思维模型,给予他无法回避的暴击!
“何等狭隘!!!”
“何等放肆!!!”
陆记想要劝和,但是两边剑拔弩张,这就不是能劝的架势。何驰实在不知好歹,太师之位是多少人的梦想,少谦刚刚离开就让他的外孙顶上去,天子还不知道要承担多大的压力呢!
“好!那微臣敢问陛下,我走马上任坐上了太师之位,第一道门槛就是微臣究竟是管外还是管内。要是微臣由外转内,您的腰包怎么办?”
“……啧……”
天子一缩,陆记一抖,还真是这个问题!何驰不可能又是朝官又是外官,朝官的实权在于朝廷核心,地方调度都是外官的事,两者本就是相互牵制的存在,如果何驰一人兼任太师和刺史,那这问题可就大了。荆州这么大的场面,何驰一放手这问题就更大了!
“荆州的生产线都交给神机营去管理吗?江夏的水泥厂和榨油工坊,还有襄阳的糖厂,长沙的造纸厂和蜂蜜园。绣楼、织机又要派谁去张罗,贱内虽然是荆襄女使,但她总不可能以女使的身份挑起荆州全部事务吧!”
天子没法应声,何驰一旦入朝,就必须立刻派一个人去顶替他荆州刺史的位置,而紧跟着山南道总督事也要派人去顶替!这荆州一下就出现了两个空缺!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荆州那么多产业如何管理,何驰与曹纤是夫唱妇随,琴扬入主南阳郡算是再添一道保险,如此一来南方财富就可源源不断的往北输送。可何驰一走,荆州交给谁去管,一军一政两方大印又要交到谁的手里?难道全都指望曹纤和琴扬吗?盛德米铺又该派谁去接手。
“这……,万岁,好像,确实有些不妥。”
陆记也觉得吃重,有时候一枚关键棋子不动则以,一动起来就感觉处处不对劲。以前荆州什么样子,现在荆州什么样子,何驰一旦离开位置,天子还真没有趁手的东西去填!
“你昨天不是对朕说过……”
“微臣是说过,但是陛下您要开阔思维呀,微臣有广狭之论。你把我安排进朝内官之中,不就是让微臣争那树顶之叶的位置嘛。狭有狭的方法,广有广的布局,微臣若被约束在朝内,荆州的大布局不就全部毁了。”
“可是你远在荆州,如何能制衡那些儒士?他们可都在国子监和翰林院呆着,朕现在要用他们,断不可能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微臣自有办法,而且已经在做了。”
朴素的思维,也算是一国之君内心的真实写照,距离权力越近的地方就越好办事,远离权力中枢则大多意味着失宠。何驰如果赢了辩论,还被天子“甩”回荆州,之后要想回来可就难了,天子的一举一动都意味着某种信号。这一“甩”在别人眼中很可能就是天子故意偏袒儒林,除非何驰故意漏个大破绽输掉!
“何驰你要想清楚,现在你距离太师之位仅有一步之遥,朕可不保证以后你还有这样的机会!况且你昨天那般振振有词,朕倒看不出你要怎么输!”
“微臣自有办法,恳请万岁收回成命。”
天子和陆记交换眼神,太师之位可以空悬,但是荆州不能缺了统揽全局之人。如果何驰真的能做到“输”,就此让他全了脸面退回荆州专心发展也是一种选择。
两个小太监将书案挪到了学堂之中,蒯良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好多人猜到蒯良蒙了圣宠,现在多半已经谋到一官半职了。几人的眼中迸发出妒火,细细碎碎说着“公鸡脸”。
“那不是蒯良吗?”
要论读懂人心,天子更胜一筹。冒着风险揭皇榜的文人儒士,都是冲着锦袍加身来的人才!能在御前露脸的机会何起珍贵,真正为学问来的人又有多少!辩论是辩论,取才是取才,蒯良的转变已经给其他人指明了方向,今天的辩论场上必不会风平浪静!
“那记笔记的做了什么?你们这么恨他?”
楚绥随意的一问,就引来了连番话语。
“这厮昨天在天子面前卖弄,不过就是记了几页笔记。”
“真好啊!只在天子面前露了一脸,今天就有人裁纸研墨了!”
楚绥倒不意外,在他看来这就是学子寻求的归宿。无论是儒生还是百家,不都是在争着、抢着、求着这么一个位置吗?
“专心研墨,不要东张西望的。”
蒯良催着小太监,小太监回过脑袋应了一声,继续推动墨棒转动起来。
“天子驾到!”
三声由远及近,天子还没出现,陆记倒从学堂旁的侧门之中走了进来。陆欢也不知道这个死对头去干了什么,只见他满脸的疑惑双腿一盘坐在了蒲团之上。似乎是觉察到了陆欢的视线,陆记两眼一抬,反呛道。
“你看什么呢!”
“哼!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