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兵家和欧洲的所谓的战略战术是两码事，诸子百家其实都有关于哲学思考的内容，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就是一个哲学大熔炉。儒家之所以能先创造出“大一统”的概念，也全得益于百家之争的淬炼！但昭国百年，很多东西都变了味道，譬如说本来应该是德高望重被人尊为“武林盟主”的儒家，譬如说本来应该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兵家！
“楚公子所言极是！”
何驰认同了楚绥的观点，一份功劳分作两份，秦占一半，昭占一半，这就和历史上的秦汉基本对上了！秦汉共划时代，自然也要共分功劳。
“某还要和孟连道长相论，只能之后再请楚公子指教了。”
“楚绥静待何荆州指教。”
很能打的小子！但是能打有个屁用，兵家都开始走教条主义路线了，等等何驰找个时间细细盘过之后楚小子自然会规矩起来。
何驰花了大半刻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束好腰带，再次坐回靶位上。他先向天子一叩表示任务已经完成，然后转向孟连说道。
“请道长说出第二问吧。”
“老道就不吝请教了！”
“道长请！”
“我道家之中总有人痴迷于追寻长生之道，老道很是无奈，多番劝诫也毫无用处。每每看到他们烧丹练汞误入歧途，老道都是痛心疾首啊。久闻何荆州通晓药理，老道斗胆问上一问，世间真有长生之法吗？”
老鹰浑身一阵抖擞，天子、陆记、陆欢、陆东淼都振奋了起来，有些人只以为是来了兴致，但很多人不知道关于长生之术在很久以前确有其事！
孟连究竟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呢？道家作为一种基层信仰，纵使没有窥见过全貌，但风闻必定是有的。不说吃仙丹蹬腿的先帝，坊间相传秦二世也是不老不死的怪物！
何驰并不知道其中这么多干系，但自己家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怪胎，河焕春能活接近一千岁。她现在还是小孩子与同龄人无异，但百年以后会怎么样，恐怕当有人意识到她可能是“长生不死”的人类时，就会升起一些不该有的邪念来。
“首先我何驰并不反感方士们炼丹制药。”
废话，何驰将来还指望这群道士攻克材料学呢！
“哦，却是为何？”
“因为这是我们人类认识自然万物的过程，看其形、闻其味、尝其性。烧丹是我们认识自然万物的一种方法，眼下我们好多东西都是靠火烧出来的，虽然不可能烧出什么长生不老药，但可以烧出一些东西的药理和特性。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不甚通透，或许我们还处在孩童玩泥的阶段，烧丹炼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我们还需要仔细研究、反复论证。至于长生之说……”
孟连深吸一口气，问道。
“何荆州有何见解？”
“我何驰并不赞同长生这个说法，毕竟万事万物终有尽头。何某敢问道长，多少岁算是长生？”
“彭祖活了千岁，老道不敢妄言，就说……五百岁。”
“能！”
何驰笃定的一答，所有人似乎都愣住了，似乎没人意识到何驰说出口的是多么惊爆的话题，就连楚绥和魏征都愣了足足三息才回转过来。
“那，八百岁？”
“也能！”
“何荆州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孟连已经有些慌了，有时候这种玩笑是真的开不得的，更何况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那几双炙热的目光射来，孟连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我何驰像是在开玩笑吗？”
“那么……”
“其实我何驰反复想过这些问题，譬如论到长生，总说什么餐风饮露的仙人。可是这餐风饮露究竟是怎么来的，当真有仙人能做到只喝西北风就能活下去吗？”
中国有很多故事你不能细想，比如说女娲造人，比如说餐风饮露，比如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也就是为什么，何驰猜想这个宇宙是第三宇宙纪元，因为这些古已有之的知识很可能就是从上上一个宇宙或者上上上一个宇宙之中遗留下来的。
人体不过是一些常见的元素和蛋白质，但就是这么简陋的人体，却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经历过亿万年的演化，最后创造出璀璨的文明。空气和水中所蕴含的物质，基本就能满足人类生存的能量所需，大米也只不过是碳水化合物罢了。
“餐风饮露”究竟是人类身为树时候的记忆，还是有断代的科技传承，毕竟你要知道人类无法想象自己没有看到过的东西。至于天上一日，这就涉及到光速旅行的范畴了。
“何荆州这一问可真的难住老道了，老道虽然主张清修，但该饱的口腹之欲，还是要饱的。”
“其实是可以的！”
何驰的话如电流一般直接刺到了所有人的骨髓之中，天子冷咳一声算是提醒。
“咳也没用，可以就是可以。空气不似我们看到的那么单纯，水也不似我们看到的那般复杂。世间植物都是靠餐风饮露活着，今天中午大家都吃的灰灰菜，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吃空气和水呢？”
“因为植物是植物，人是人。”
“那有没有可能，是植物迫使我们去播种它们，我们人类很可能就是植物和动物的奴隶。”
“这……”
“道长你想！我们所吃的东西都是从空气、水和泥土这三样东西之中得来的，其实归根到底我们都是在吃植物，吃肉也是通过动物吃植物长出来的肉。无论是植物也好、肉也好，我们的饮食都没有跳出‘餐风饮露’的循环，甚至我们回填的肥料，都能帮助植物更快的生长。您说我们人类是不是植物的奴隶，尤其在饥荒面前，我们人类会变得无比脆弱。但是一片地方纵使干旱再久，只要下了雨就会有星星点点的植物冒出来。”
“如此看来，倒是餐风饮露。”
“我话还没说完呢，道长切勿打断。空气之中……”
“何驰！”
天子不淡定了，他一拉高声，点了何驰的名字，陆记也用虎目瞪了何驰一眼。陆欢和陆东淼突然茅塞顿开，天子这般表现，就说明何驰真的在搞一些“餐风饮露”有关的事！楚绥心中惊愕，这长生之道莫非当真存在。
“万岁息怒，那我说点别的？”
“你想说什么？”
“说一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
天子揣着疑惑，默不作声算是默许，何驰点头应下，再次转向孟连道。
“怎么说呢，想要做到，说起来不难，但也很难。”
“何荆州就不用故弄玄虚了，老道对于这些问题并无实据，只是怀疑而已。”
要拿出实据也不是百年之内能做到的，孟连实在太过紧张了，他生怕何驰爆出什么惊天大瓜震撼全场。
“我想夸父追日的故事，想必道长一定听过。”
“这是自然。”
“我们假设夸父跑的够快，他只需要一直追着太阳。如此一来，只要夸父不断的跑，那么在他的时间里就永远没有太阳下山的时候。如此一来夸父的一天，完全取决于他的耐力。我们再假设夸父有无穷的耐力，太阳永远不会下山，那么夸父是不是从此以后永生不灭呢？”
“可是陆地终有尽头。”
何驰笑着闭口不言，众人只觉这个哑谜是越来越大了，大到谁都难以置信的程度，先是餐风饮露，再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接下来莫非真要论长生不成！
“……”
“难道不是吗？”
“道长只需知道，就算夸父能让太阳高悬在天上，让这一天无限延长，但夸父本人的时间也在流逝，纵使不停拉长一天的跨度，也改变不了寿有尽的事实。太阳和月亮只是两个计时工具罢了，我们人的时间，不在天上，不在日月星辰之中，而在自己的皮囊之中，毛发之间。”
“毛发之间？！”
两条阴阳鱼像不像基因的双螺旋结构，人类的时间并不取决于体感时间和记录时间，人自带死亡闹钟，他的体细胞的分裂次数是早就决定好的。一旦人类的细胞分裂次数用完，就会迎来死亡，这是任何时间、任何记录工具、任何旅行都无法逆转的过程。哪怕你正在光速旅行，也改变不了你身体死亡的结局。除非人类的基因迎来突发性的改变，否则千年岁月就大概率是人类这个有机体的生命尽头。
“其实我们所谓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个难以恒定观察的时间过程，我们站在地上自然以日月星辰为工具记录时间。但是当这些记录工具没有之后，我们又该如何知道我们即将死亡，或者我们究竟活了多久？其实无论天上还是地上，无论是一天还是一年，只要他是人，那么他的毛发生长就一定有规律。天上之人活了一天就长一天的毛发，地上之人活了一年就长一年的毛发。天上的人一天就只能干一天的事，地上的人一年自然能干一年的事。若不进行对比，天上一天就是一天，地上一年就是一年。强行比较毫无用处，哪怕地上之人去了天上，你自认为能长命百岁，但若不对比你根本不知道地上过去了多久。而你的毛发始终在生长，过一天它就长一天的量，它们可绝不会骗人。等毛发长到了该有的长度，就会生出白发，接着就是衰老和死亡。”
孟连捋着胡子，何驰却享受着这份安静，有些人总是希望在光速旅行之中寻找跨越时间的优越感。但人类细胞的分裂次数是有限的，你无论怎么跳跃时间直奔未来，都无法战胜埋在DNA里的生死符，你的寿命早已经写在那里了，只不过是靠着这光速跳过了“亿万年”，这地球上的亿万年时光你一个正在以光速飞行的人能享受的到吗？换句话说一个时间流速相对于地球更快或者更慢的星球，它真的能影响到人类体细胞的分裂速度吗？
“何荆州……”
“有！”
“我还没问呢。”
“总之有就对了！”
孟连被何驰呛的说不出话来，许怀安躲在一边硬憋着笑，他是第一次见师父如此狼狈。本来就是一个随口说的画大饼问题，居然硬生生的撞入了何驰的舒适区，几句玄之又玄的话说得这道家传人哑口无言！
“接下来就是长生不老了，彭祖千年之寿大概率是真的，人之寿可以至千年。但不是靠清修和丹药！”
“那是靠什么？”
“当然是靠吃饱饭啊！”
“靠吃饱？”
“道长需知，我们现在的寿命其实已经很长了，较之夏商之时的人来说，我们这里五六十岁的人还在为国效力，我外公八十有余才退休还乡。但是在夏商之时，三四十岁的人都已经算是高寿了。那么再往前倒呢？为什么女子十三四岁就会有月经，在更古早的时候，我们人类的寿命极限不过二十出头。也就是说我的外公少谦，已经有了古早之人四倍的寿命！这是为什么？”
“少太师身居高位，衣食不愁，更有良医服侍，故而八十有余还能健步如飞。”
“然也！人和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但是到了今天，正常百姓的寿命已经在四五十岁，也已经是古早之人两倍多的寿命。那么等饭吃得再饱些，医药再普及一些，是不是就可以达到三倍、四倍呢？”
“可那是千年之寿，人类真的能办到吗？”
何驰总不能说，“能办到”然后让天子把河焕春抓起来研究研究，他自然要画一个大大的大饼，先把故事圆完美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
孟连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有何驰不知道的事，要是何驰说知道或者能办到，孟连此刻道心就要碎成一地渣了。
“从古早乡民刀耕火种开始，我们的寿命就一直在缓慢增加，如果继续这样走下去，那么等我们的寿命翻上五六倍的时候，百年之人才称得上是青年才俊。我认为毛发之中必有秘密，为什么它们的生长都有定数。而我们人体又是不是在跟着变化呢？所以先估一个千年之寿吧，反正我何驰和诸位必然看不到那一天了！”
孟连的道心稳住了，但是楚绥快炸了！因为他发现天子毫无波澜，天子的眼神毫无波澜，天子自始至终都毫无波澜！他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对何驰的暴论听之任之！这种情况，要么就是何驰纯在胡言乱语，听者不屑一顾！要么就是何驰说的真有其事，听者以自然视之！
“未曾想竟能如此深奥，老道太过肤浅了。改日若有机会，再向何荆州请教。”
会有机会的，没人可以看完样机演示之后，不经过天子的允许就擅自离开京城！现在的无线电可是机密之中的机密，何驰请道家传人住几个月云来院，应该不算亏待吧。
何驰转向楚绥，楚绥惊恐的一抽，一滴鬓角的冷汗落下正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楚公子，请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