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求千里马约等于现代人购置一辆超跑,千里马身价昂贵当然有一部分是身份溢价,但更多的是它能给你带来无与伦比的速度,当你骑上马儿飞驰在旷野上,你的身体之中就开始了一场狂欢!速度带给人的不止有疯狂分泌的多巴胺,还有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时分泌的肾上腺素!
而当飙马变成飙气球,你不但享受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感觉,还在大风之中与青山擦肩而过,速度、高空、视野这些要素叠加起来,飞书信使体内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便开始了一场狂欢,这种亢奋的持续时间虽然因人而异,但它足够让一个人处于长久的兴奋状态!别说在天上的时候他们兴奋的睡不着,就是落地之后他们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纾解。
你可以把这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信使想象成进阶飙车党,而且何驰很笃定,他们一定很享受送信时车速拉满的刺激感觉!
天子拆开信函,只看了两眼内容便冷声一笑。李福送耳上去,接了天子吩咐的同时也接下了天子手中的信函,等他点头看向冒顿的时候,冒顿已经觉察到了不妙!
“天子有谕,请匈奴大单于冒顿和礼部尚书魏炅离席。两位,请吧。”
冒顿不敢怠慢,直接起身去了。魏炅紧随其后,全场都响着讨论声,玉门关来的军情急报,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何驰,没你的事,继续。”
天子无比淡然!前线打了胜仗,他能不淡然吗?世界上第一支火枪游骑兵百人小队首战告捷,纵使他们手中都是需要打一发装一发的单管喷,但已经和传统武器错开一个层次了!
何驰看着渐渐走远的冒顿,心算着自己的声音能传多远,天子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举声催道。
“何驰,你在看什么?”
“微臣在看,碍事之人终于走了!”
何驰向来不喜欢说些云里雾里的话,简单明了脚踏实地才是他的风格。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有些事是可以当着冒顿的面说的,因为那是既定的事实,或者说都是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但接下来何驰要说的话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因为这些都是即将发生的事,你可以当做是对未来的预言!
“战非战,战既总体战。不战而胜,总合一力,立足不战。”
何驰缓缓说完,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蒯良抬起头等了许久,直到何驰再次抬眼看向楚绥的时候,他才将笔头对准了白纸。
“楚公子,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何荆州真是健忘,你说我昭国体量过于庞大,匈奴才是善征之国。而且匈奴的军政简单,很有可能拖垮我们。”
楚绥关注着天子的动向,但是天子平淡的表情令他愕然!何驰已经看出了楚绥的策略,这小子脑子是有的,但是太过与教条化了。陷入迷雾之中自然要找到可以信赖的标示物,他仿佛默认了何驰和天子是一条心的,所以他总拿天子的表现来给自己定方略,而不是专注在何驰身上。
这种扭曲的战略战术,也间接导致了他放不开手脚,楚家和房家的黑历史就成了他不可不守的累赘!可何驰在意这些琐事吗?志在万里者,怎么会在意这种百年往事,是该解开束缚,让这共鸣之声广播天下了。
“楚绥敢问何荆州,你既然说了匈奴会拖垮我们,那此题如何解?”
“……”
何驰居然沉默了,孟连轻捋胡须等着何驰作答,但等了许久何驰猛的一回头,朝着冒顿离开的方向问道。
“走了吧!应该走的够远了吧!”
楚绥见何驰要退,立刻急追。
“何荆州,匈奴大单于早就离开了。”
“哦!所以你们兵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笑!何荆州说话说一半,却要我来帮你补!”
何驰哑然失笑,摇头道。
“好好好!我只以为楚公子能有别样的高论,但是现在看来,也就这样了。”
“何荆州莫不是在有意打岔。”
“我无心打岔。你自己之前都说了,以多算而谋胜。既然这样下去会拖垮昭国,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谋胜之道。”
“何驰你休要耍诈,是你说的这样下去会拖垮昭国,我谋的胜和你谋的不是一种东西!况且我昭国强盛,何惧匈奴蛮夷!”
孟连略感失望,他眼睛一闭轻叹一声。楚绥的视野太过狭隘,他理解的兵不过是临阵之兵,与何驰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看来还真的不是同一种谋法!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小狐狸!”
“你叫谁小狐狸!”
“自然是叫你!小狐狸你听好了,现在的昭国算什么强盛,如果你理解中的强盛,就是每年要花费千万军费防备一方蛮族,那这样的强盛就是个屁!当你真正强盛的时候,就是你有能力制定规则的时候,如何让匈奴的袭扰之策维持不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定一个对你有利的规则!我昭国必是林中之王,不是林中鼠辈,因为王者才能定规则!兵家最厉害的不战而胜,往大了说就是改变整个世界的战争形态、战争规则!”
何驰眼睛一瞪,楚绥眼中军阵之前的迷雾已经散去了,如今何驰的军阵已经将他包裹其中!这般来势凶猛的论调若是没有后招,也只是一时的口快,但孟连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滚滚的浪涛席卷而来!
“商有人祭,周有奴隶!每一个强大的王朝,都在尝试制定一个王朝的规则,周王分封,昭承秦制,敢问诸位这些规则变了多少?不过四五百年时光,这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
“诸子百家,其内在,都是在理解自然规则,再以自然规则为纲常制定独属于我们的规则!我们先理解自然,通过理解自然吃饱穿暖,然后再沿用自然的规则生产生活,最后当我们的族群足够强大了,就到了我们开始制定规则的时候,这就是道!最纯粹的道!”
到了这个战略层面,楚绥已经彻底接不上话了,四下都是士兵的缴械之声,他还没有调度破阵,就已经被何驰杀得大败而归。
“就拿传讯举例,之前我们送一封军情急件,从玉门关到洛阳日行八百里,需要大约五到六天时间。现在有了浮舟,它能轻轻松松的跨越地形,马匹再快也不能飞天遁地,一封本来要五到六天才能送达的军情,现在只需一到两天时间!假设规则不会发生改变,军情一定要快马传递,那么请诸位想象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天子眼睛里闪烁起亮光,这个问题值得深思,如果送信效率提高了,但是送信的规则没有发生改变。依旧是靠着二十里一个驿站的接力往京城递送,那么本来可以直送的军情,还要去重走一遍马蹄,还是需要一里一里的跑!
“如果规则不变,浮舟的出现就毫无意义!因为规则如此,送信的需要一里一里的去跑,一个驿站一个驿站的去传递。飞书飞至,已经改变了驿站呈递军情的规则!只是我们出于军情紧要的观点,无视了这道改变,毕竟军情如火!那么请诸位在想想,如果将来出现了更有效率的作战方法军政要不要改,现有的武官体系要不要改?!”
“……”
“我何驰之所以要开百家争鸣……”
何驰又朝着冒顿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这屡屡回头反倒让天子不爽了起来!
“何驰,有话就赶快说完!”
“回禀陛下,他真走了吧。”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陆欢和陆记心中怀着不安,何驰的疯性已经渐渐高起,现在天子默认他可以发作,今天的论道已再无悬念。
“那好!我何驰就豁出去了,我之所以要开百家争鸣,就是要告诉诸子百家。天道更易、万里无主,如今我昭国需要新的规则来面对新的天下!天道之下,我昭国要确立新的道统!”
魏征呼吸急促,何驰环视一周,众人眼中有憧憬、有迷茫、有不屑、有讥笑,当真是世间百态。
“诸位不必怀疑我何驰今日之言,儒家之德也只是一种规则而已。我们永远不可能用一种不变的规则去框柱这个不断膨胀的国家,连天道都在不断演变,哪怕我们可以无视天道的变化,又岂能无视这个国家的变化!现在的飞书够快了吧,将来还会有更快的!那两门大炮够大了吧,将来还会有更大的!将来从军队到内政,都要跟上这更快的速度,如果你们还要在原地打转,还要论春秋时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那就不要怪我何驰把你们远远的甩在身后。”
“……”
“我昭国疆域广阔,不可能一直分出精力来料理头顶上的虱子和跳蚤,既然按照现在的规则,我们注定会在某一个时间被蛮子们拖垮,那么就要想办法改变周遭的环境!改变环境可以是改变内部的环境,也可以是改变外部的环境。文化战争也是战争,兵家之策不但可以杀人,亦可诛心。诸子百家术业有专攻,有些可以作用于己身,有些可以去改变敌人的认知,改变敌人的思想。最终重塑我昭国四境的风土人情,纵使做不到统合,也要想办法把他们栓在统合的边缘,让他们对我们若即若离!”
“……”
“说句托大的话,我何驰不太需要诸位的配合,也不期望诸位能理解我说的话。固步自封之人化作煤炭也是极好的。这场辩论也只是车马过市之前响的铃铛,故意闹出点声响来,防止有人被车撞倒了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撞的!”
何驰已经踩下了油门,照此下去恐怕昭国第一个要改的就是科举取仕。当学习不再有壁垒,那么科举也将不再是唯一的晋升通道。当学有所成的人越来越多,当考公资源从阳关道变成独木桥,这场改革迟早要摆到台面上的。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荆州之内那些不起眼的扫盲学校就是一切的开始,它只是一颗种子,而何驰播下的又何止这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