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死或不死,其实真的不重要。自古以来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官爵、政绩、隆宠归根到底都是权力的具象化!那什么是权力?
“长林所理解的权力,只是粗浅的赏罚之权,这还是从笔录上看到的侯爷的论点。”
“能够理解赏罚之权便已经入木三分,当赏则赏,当罚则罚,可以说是纪律严明。但,很多时候我们遇到的事并不是这样的。”
“长林也遇到过,也是颇为不解。”
“因为权力还有延时性!”
如何捆绑住一个人,当然是那人有把柄抓在你手里的时候!权臣往往只有两个极端可以走,向下死无葬身之地,向上就是篡权夺政。
乱世权臣,往往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皇帝不过傀儡耳,要他发号施令的时候用之,等到天下安宁用不到了自可取而代之。
盛世权臣,往往是位于皇权之下,他们大多是皇帝指定的背锅侠,位置再高该死的时候就必须去死。当天子大权在握,接班人主次有序的时候,他们大概率是翻不了身的,甚至连人走茶凉都办不到。
何驰入朝,不是何驰想入朝,而是天子想让何驰入朝。因为一旦入朝何驰就成了酒楼里的厨子,今天一名食客来吃饭要吃羊肉,作为厨子就要想办法去弄来羊肉。明天要摆宴祭祖弄三牲,厨子就要想办法去弄三牲。
杀几个房姓子弟算什么,把河北掀翻了又怎么样,你双手染血了这才是天子想要的结果。何驰的外部敌人越多,他就只能靠着天子撑腰,当满朝文武都与其敌对的时候,那才是何驰真正被绑上战车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权力的延时性就会开始展露出威力。欲取之,必先与之!
“于我而言,房石不过是路边一条老狗。于天子而言,房石不过是畜群之中一只老羊。但是于国而言,房石和房家都有大用处!”
“什么样的用处?”
成长林急忙追问,何驰却笑着重复道。
“大!大有用处!”
看着成长林陷入苦思之中,何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鸡鸣狗盗皆有其用武之地,若你看不清楚,只能说你经历太少,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自己领悟到的。”
马车渐渐停稳,国子监的牌楼又一次出现在何驰眼前,今天的抬杠大会可不轻松啊,毕竟是百无禁忌,谁知道会冒出什么样的牛鬼蛇神!何驰与成长林先后下了马车,正当他们正好衣冠准备往里面走的时候,何驰眼尖的发现了一个失踪已久的人物。
“老刘!”
何驰远远的一喊,刘国勋就立刻迎了过来。这刘国勋要是玩起了失踪,那么天子手边指定就会出现新的玩具!大家可以猜猜看,什么样的十万火急要追着天子到国子监来!
“刘国勋见过驸马。”
“怎么不叫何工了?”
刘国勋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何驰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眼下毕竟是在公众场合,再叫何工就不合适了。
“你最近在研究什么东西呢?许怀安都说好久没见过你了!”
“我最近当然是在研究烧瓷?”
何驰冷笑看了看刘国勋的手,又看了看他的鞋子和裤腿,摇头道。
“你不老实啊!”
何驰没烧过瓷吗?白浆、粘土、草木灰,你纵使不下手去干活,在旁边溜溜达达也会沾上不少痕迹。尤其是在古代,烧瓷可没有什么清洁燃料,熏上一个时辰烟火,整个人入味三天整!
“是因为我换了衣服,所以才看不出来。”
“哦,这么说不是天上往下掉人的事……”
刘国勋一下跳了起来,右手一把捂住何驰的嘴巴,成长林被刘国勋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刘国勋不敢声张,拖着何驰快走五步与成长林错开距离。
“何工,你怎么知道的?”
刘国勋松了手,何驰弯眉一抖,笑道。
“总有人在找笔直的木头,我想是用来制作夹板的对不对。还有这浮舟怎么都躲起来了……”
“嘘嘘嘘!!!”
刘国勋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天子正在秘密训练飞虎营,这种超前的空投部队需要克服的可不仅仅是如何降落的问题。现在刘国勋应该知道,什么叫上山容易下山难了!
首先,现在的浮舟是没有携行气缸的,也就是说它们降低高度的方法只有放气这一种,而一旦放气它们想要再次返回高空就要去充气点进行补给。假设浮舟的飞行高度是二十五米,你需要什么样的设备才能保证一个人从二十五米的高度全模全样的安全降落?
其次,空投部队不是一个人的重量,还有携行装备的重量,如果你说放一根长绳下去,你这根长绳要多长多粗多重呢?眼下刘国勋手头只有自然纤维,那什么样的自然纤维能经得起这样的拉拽和磨损。
然后,还有下落加速度和降落姿势,众所周知从高空坠入水面是很危险的,开伞太慢导致加速度过快和降落姿势的错误,都可能导致空降兵伤残。
以现在的科技树开始捣鼓空降兵,这些先驱者毫无疑问是可敬的。但话说回来,没有知识的累积,全靠肉体去试错,这样的成本未免也太高了!
“……绳降必须让浮舟悬停在二十尺的高度,两边垂绳一次下两人,虽然行动缓慢,但是可保证安全。其次还有开花伞的方案,但是那开花伞目标太大了,而且人荡在空中不受控制,从伞开到落地需要足足一刻时间,而且每个人都分散在各处,很难聚集一处御敌。况且开花伞还需要大量的丝绸,这成本上……”
何驰摆手笑着,带着刘国勋在廊下徐徐向前走动。
“我劝你们别折腾了,有些事是需要时间积累的。在鹿肠山那两艘浮舟是抱定了必死之心降下去的,陈术带领的部队依村而守才能与匪寇相持。不说开花伞的目标太大,就是浮舟的目标也是不小啊,你们又要带人,又要带装备,还要保证人员离开之后浮舟上的平衡。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还想过用那些送信的浮舟一个个的投送,但是奈何成本过高控制不了呀?”
“驸马您全都说中了,我求您小声些吧!”
现在的浮舟不过是一艘可以短距离作战的火力平台,它可以一座坚固的城池为圆心进行巡航作战,可以最大程度的探查和扫射驱散城外的敌军,但也仅此而已了!续航能力它是没有的,持续作战能力也是堪忧的。浮舟迫降孔雀海转为水军,就已经说明了它的局限性,继续在这条不成熟的科技树上深挖,只会越陷越深。
何驰心中没有丝毫不敬,这些古早飞行物能有孔雀海和鹿肠山两次战绩,就已是很了不得了!刘国勋和那些浮舟工匠们已经将它的功能开发到了极限,投下几个空降兵也绝对不是自娱自乐的玩笑,一处要害之地往往只需几个人把守就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更不用说在以高打低高度为王的战场上,那悬浮的飞行物是现阶段不可战胜的存在。
“如果是圣上要你去做的,你就和圣上说,这后面的事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能从二十尺的地方下兵已经很厉害了。想要更上一步,那就必须从浮舟的结构到空降所需的各种东西进行全面升级,这些玩意儿都不是一两年之内可以搞出来的。”
“那具体要多久?”
“这就要看圣上具体要什么了!”
刘国勋贴着何驰追问道。
“敢问何工,这浮舟升级要多久?”
“三年起步,上不封顶。”
“怎么还上不封顶呢?”
“当然上不封顶!”
当然是上不封顶,刘国勋理解中的浮舟是最粗陋、最原始、效率最低的那一款,它的功能仅限于,能飘在天上,能随风而动,能借用高度优势投射一些箭矢,至于其他的额外功能一项都没有。哪怕是二战时期的齐柏林飞艇也只是近现代的战争飞行器,它同样拥有局限性,而且材料和工艺也是十分落后的。
最先进的空艇,你应该叫它平流层静音飞行器,它能在三万米高空长时间定点悬停,你给它搭载什么样的设备,它就可以拥有什么样的功能!再发挥一下想象力,地球轨道空间站也是一种飞艇,甚至跨星际飞行的飞船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充气飞艇!
“刘国勋!我可警告你,飞起来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别以为能飘在天上就很了不起了,从现在开始往前多走半步都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你要想飞的更快更高,很容易。但是你想飞的更快更高,还能活着回来那就很不容易。”
动起来不会要命,停下来才最是要命!想让一件东西飞上天空并不难,甚至你可以大开脑洞采用各种办法,但只要它不是一次性的,且有返航和降落的选项,那其中涉及的学问可以汇编成一整套教科书!
就拿现在最大的龙舟举例,它从开始降低高度到完全落地,需要足足两千人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操作,这一个时辰之内只要出一丁点差错,就会导致重大事故。气囊的升力和工人们操纵的绞盘必须达到相互平衡的状态,放气过快升力不够船头就会下坠砸向地面,放气过慢很有可能崩坏绞盘导致更大的事故发生。
“咳咳!”
大黄皮子冷咳两声,试图把何驰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何驰早就知道大黄皮子猫在一边竖着耳朵偷听,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故意拉起高声说。
“咳也没用!你就是把地面咳穿了,那也是不容易!”
“何驰!”
何驰一转脑袋冲大黄皮子笑道。
“微臣不知万岁在此,还请万岁恕罪。”
“别装了,朕没空和你耍嘴皮子!朕只问你,你之前口口声声说不想赢,眼下你已经赢了两场,这第三场你打算怎么输?”
“万岁明鉴,微臣已经输了。”
“朕怎么没看出来?”
“这不是还有最后一天嘛,今天辩论结束,一切自当揭晓。如我何驰获胜,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刘国勋想要求情,天子却一眼瞪住,这可是何驰递出来的现成的把柄,哪怕今天一天打满也不会超过六个时辰,这点时间天子还是等的起的。
“何驰,君前无戏言!”
“若有戏言,岂不是罪上加罪!”
何驰与大黄皮子针锋相对,两人僵持了片刻,大黄皮子转身甩袖而去,只留下李福冲着何驰大骂“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