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画一张让人期待的大饼可是一门技术活，你吹牛过头了最后无法兑现那叫骗！画饼可不是单纯的行骗，而你想要让别人产生期待就需要让人先嗅到饼香，哪怕没有饼香也要散出些葱香。
何驰的话半真半假，水晶宫和广寒楼这两样东西别人见都没见过，但不夜城已经有了一个雏形！电灯从诞生起就肩负着驱散黑暗的重任，瀍河水电站附近一到晚上便是灯火通明，若是能将电力输送到远处，你猜会不会出现一个不夜村呢？
葱香幽幽的飘来，中山王陆记率先抽了抽鼻子，这“饼”越想它就越香！水晶宫是什么神仙洞府，夏天需要裹着厚厚的金裘，冬天却可以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这样的宫殿现实之中真的存在吗？！
“何驰，君前无戏言！”
天子“友善”的发出了提醒，这哪里是惊喜，简直就是惊吓！何驰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人记录下来流传后世，做得到还则罢了，做不到那这一笔欺君之罪可就要跟着文笔流传千年了！
何驰挠了挠头，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玩笑，他满脸的不严肃，还悠然自得的环视一圈将魏征、成长林、吴章、孟连、伍子成等人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中。
“莫非，微臣说的这些东西很难做到吗？”
何驰突然的一句，引得全场一阵后仰，天子又气又急，喝道。
“放肆！你这是在问朕吗？！”
“一座不夜城而已，万岁您只要舍得，今年就能有啊！”
“你刚才只说了一座不夜城吗？不是还有什么水晶宫，广寒楼！”
“哦！原来是这样。”
鱼已经有了动静，何驰继续撒饵道。
“微臣说的这水晶宫是替孔雀海女王设计的宫殿，将来选址就选在祁连山下。里面一年四季温湿可控，一部分是室内植物园，天南海北的植物都可以在水晶穹顶的保护下生长。不仅仅有植物花草，还有隔开的水域，里面可以养些鱼虾，如果调节得当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养殖海蟹海虾。”
“你的女儿要一座水晶宫，那朕的女儿呢！”
“万岁想要在长安和洛阳各建一座也不是不行，修三座也是可以的，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花销有点……。万岁您也知道，我们昭国实在不算富裕！”
天子两只手握得发出脆响声，何驰却丝毫不惧，只等天子继续发问。
“那广寒楼呢？”
“不过就是高一点点的楼罢了，除了视野开阔它就一无是处。但是如果能在广寒楼四周建立四季大景观园林，那感觉就很不一般喽！站在楼顶看下去，下面大片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青山相依、碧水相绕，山水一季换一色，三月一变月月皆不同！万岁还可以用来施展恩德，特旨有功之臣进去游园赏花等等。”
“说了半天不就是一座高楼配一个大一些的行宫，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大黄皮子好一股牙都要酸掉的表情。陆欢和陆东淼完全接不住招，毕竟这些玩意儿他们别说见过，就是使劲想都想不出来究竟是个啥模样！
“除此以外还有碧波庭！”
碧波庭水上乐园！
“踏云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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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零四。”
五零四核冷饮，先用最古早的离心机甩奶油起家，今后换了高级的离心机就直接开甩浓缩铀，毕竟这浓缩铀和奶油都是油字辈的！只是现在还没有那种专门产奶的奶牛，虽然有牛奶可挤，但是产量实在堪忧，饲料吃下去牛一个劲的长膘，牛奶却一点不多！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大概要到十五世纪的时候才会有高产的奶牛品种出现，十九世纪经过多轮人工繁育，才有了支撑起现代乳制品产业的奶牛品种。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要不是试试羊奶？好像产量更低……”
“何驰！”
“请万岁息怒。”
“君前无戏言！”
“万岁以为微臣做不到吗？”
陆欢心中暗爽，这一次换天子憋气了。陆记连连摇头，他冲着何驰怒道。
“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我从不喜欢开玩笑。”
何驰突然严肃起来，他低沉的说。
“我不是不想造，而是不敢造！我敢问诸位，当有了这些东西的时候，当我们颠倒四季坐在云端，头枕太阳、脚垫星光的时候，那些仰望着我们的百姓会怎么想！”
突然来的转折全场氛围降至冰点，九连环发出颤动之声，第二和第三环已经渐渐松动。
“站在我的视角来看，昭国真的举国皆穷！穷则思变，若是不变只会恒穷。贫瘠的土地上长不出好苗子，这是天道天理。穷困的昭国也不会有水晶宫、广寒楼，因为百姓们承载不起！”
何驰停顿下来，天子右手反复捏着食指，思考片刻之后才回神问道。
“此题何解？”
“欲起高楼必先承其重，百姓为国之基石，只有当基石足够稳固。万岁可得水司楼，其背后是万千能工巧匠。可是一座水司楼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了，人力终究是人力。昭国所谓的富有也不过是人力的极限而已，想要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就必须突破人力的上限，必须要有层出不穷的能工巧匠，层出不穷的文武人才。”
“朕要你直说！”
何驰沉默三息，定了定神，方才亮出刀刃。
“请天子赐之！”
“朕？”
“请天子赐食，请天子赐衣，请天子赐靴，请天子赐仁爱，以彰天德！”
“你是要让朕大开国库，散财于民？”
“不！天子不需要散财于民，而是要散恩于民，让能吃到佳肴之人吃上佳肴，让能穿上锦衣之人穿上锦衣，让能穿上靴子之人穿上靴子。”
“何驰你什么意思？！”
“微臣的意思是，该把一些东西放到明面上来了！”
何驰换了一口气，放开音量说道。
“世人皆知士农工商，士以下是农，农者应该是四阶之二，他们也是国家之中最庞大的群体。然而他们日常的食物和穿着是什么样子？吾有一日坐在田埂上，看到远处走过一个商人，此人虽然穿着麻衣，但袖口露着精致的刺绣。说是食无肉，却脑满肠肥。脚上穿着靴子，但是宽阔的衣服几乎垂地将他的靴子遮住！粗麻遮锦、宽袍盖靴活的好累啊，所以微臣想，是时候说个明白了！既然农为士之下，四阶之二，为什么总要被粮价所累，总要被这种商贾鄙夷！微臣也知道我们大概率是无法改变粗麻遮锦、宽袍盖靴的现实，那么既然已经是现实了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统统把这些该给他们的东西给他们不好吗？”
“何荆州目光狭隘了！”
突然一名儒士接话，何驰也预算到会有这么一茬，所以转过身体接应道。
“请儒士赐教。”
“士农工商分列有序，农者朴实，商者狡诈。何荆州不去治理那些乱了礼制的商贾，岂不是本末倒置！”
“先生以为这样的商贾能够查尽吗？”
“用心去查办，自然可以查尽。”
“先生所谓的用心难道是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且不说您能不能调动那么多人力物力去查办，就是走在街上你如何分辨商贾之人，我认识那人是商贾，是因为那人就是本地的商贾，他在本地的时候为了彰显财力才有这般的穿戴。商者重利轻别离，他们去外地的时候通常为了不露富都是破布烂衫的穿着，敢问这位先生，您又该如何去判断，如何去治理呢？”
“这……”
一人退下，另一人起身，只说“强词夺理”！
“何荆州有没有想过，一旦让那些农夫穿衣着锦，他们就会不思农耕！况且你也说过，我昭国之内必须有一部分穷人，才能下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上为国家提供税源。”
“这位先生如果耳背了，就应该找个时间好好掏一掏耳朵！下为国家添砖加瓦的是穷人，上为国家提供税源的是加钱吃饭的人。至于不思农耕的事更是谬论，且不说天子赐下去之后，有多少百姓能买得起丝绸，就拿一块肉和一匹丝绸摆在那儿，先生以为是选肉的人多还是选丝绸的人多？”
“可是……可是……，可是肉吃多了，终究会有人选丝绸的！”
“等那些百姓吃肉吃到腻的时候，先生不妨猜猜看，你们该穿什么了？”
“你！”
何驰也不打算装了，这一次刀子直接穿了出来，他大大咧咧的说道。
“穿丝绸只是一种选择，农田里的赤脚汉也不是傻子，平时这些人积累了财富，最多就是生几个男娃，多买上几亩田地或者多垦几亩荒田。我想在座的各位有不少人祖上就是这么过来的，一人可占之田都有个数目，等家族足够庞大，田地之中产出足够多的时候，就会有人踏着前辈留下的道路入仕为官！诸位也有不少是从农家出来的，我想你们也知道自己是少数之中的少数，因为有些人压根聚集不到这么多财富，更有人沉迷于酒色赌博。诸位之所以能持德立身，大多是因为祖辈读书识字明白了道理破开了这层迷雾。”
“……”
“我何驰向来喜欢实话实说！我昭国要发展，要落下那些闻所未闻的高楼大厦，就要打下新的地基，农商改革、全民识字势在必行，就连科举改制也近在眼前！如果诸位希望永居宝座，让昭国永远就停在这举国均贫的状态上，那么现在昭国就已经是最好的了。至于我何驰已经完成了使命，从此刻起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辩论结束后便辞官归隐从此不问世间之事。”
楚绥在心中冷笑，这何驰好生高明，先捆绑了关中诸王，又让天子产生了期待。现在人人都闻到饼香的时候，又来一招以退为进，当真是步步算死，招招致命！天子会让一个能建造水司楼的人从此归隐吗？关中诸王还指望着粮票兑现呢！
“何荆州！”
陆记严肃的指向何驰，摇头道。
“不可使性子，说什么辞官不辞官的！大家这是在讨论问题，昭国均贫你一人就能有所作为吗？”
“请中山王恕罪！”
商贾着锦早已经是很多地方公开的秘密了，天子倒不怕赐下这些快要过期的特权，但“中产阶级”必须有标记区分，毕竟礼这一关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说改就改难免招来非议。
“朕想问问北顺王的意见。”
“回禀陛下，何荆州所言乃是事实，好多地方对于商贾过于放纵，乃至于商高农贱，从而导致农民冤声渐起，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这说的不就是肖得意嘛！天子心里门清，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
“然，事出必有因。近年来关中也出现了农家渐富的事，或可广布恩泽放开些限制，让有些人加钱吃饭，这也是一笔新的税源。”
论到加钱吃饭，荆州早已经冒出了各种次级农贸市场，只是何驰刻意放纵不纳入税收管理体系！天子看着这些白白流失的税源心都在滴血，现在有了陆东淼的这句话，天子可算找到了可以掌握的把柄。
“有理。”
“故，私以为，衣服之类的东西并不十分契合民生，反而是口腹之欲更加现实。”
天子的心中直呼“对对对”，接下来就要说农贸市场的事了！这种小市场要是在全国开花，并且纳入了税收体系，那不是立刻多了百万级的税源！说加钱吃饭的事，赶快说加钱吃饭的事！
“所以与其赐下衣靴之权，倒不如赐下蓄畜食肉之权，以彰天德。”
蓄畜食肉，简简单单四个字，里面就包括了两笔钱，一笔是蓄畜，一笔是吃肉！放到实际操作层面不知道还会翻出多少种花样，在很多人眼中这就是多了好几把刮肉刀，百姓饲养的牲畜越多，他们得到的利益就越大，而本身就是特权阶级的他们本来就享有蓄畜食肉之权，这多出来的收入就是妥妥的一方“仁政”。
“微臣斗胆谏言！”
何驰突然冒了出来，天子龙颜大怒，陆记更是斥责道。
“何驰你想干什么！万岁没问你呢！”
“微臣斗胆谏言！此事干系重大，还请万岁莫要等闲视之，最好能以一地为试点徐徐展开。真的有利再行推广！”
天子面带笑意转向何驰问。
“你的意思是要在荆州试一试？”
“不错！若是有益无害，再全国推行不迟！”
儒士们想的是，本来那些泥腿子要穿衣着锦的，现在只不过是让他们蓄畜吃肉。他们平时不是一直在吃嘛，现在天子赐食也不过走一个过场，其法条本身就没有多少约束力，要是点头跟随也没有什么损失。
官员们也没有多大反应，毕竟只是吃的问题，对于上位者而言，下位者分享一些残羹冷炙能有什么影响。
几位王爷想的是，本来就是现成的权力，如果开展下去还能诞生出新的市场，他们对于领地内的市场拥有十足的掌控力，多一份可以支配的收入只能是一件好事！
天子想的是，荆州的阻力最小，何驰从荆州试点正好帮了一个大忙，税收果然增加之后正可趁机向全国推行。
而何驰想的是，穿衣着锦本就不现实，现在的关键是拿下蓄畜食肉的解释权！解释权到手了一切好办，至于到了荆州它会变成什么模样，可就由不得天子怎么想了！初级战略目标加钱吃饭达成！
大家心思各异，却都殊途同归！但是总会有人不开心的，那群人是谁呢，真的好难猜啊！
“陛下！此乃误国之论！”
“此事断不可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