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婆婆真是多此一举,就以郭子莲的傲娇个性是断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的!
果不其然江婆婆等来了一个“不去”的回复,冬雪使劲挠着脑袋,愣是想不通小姐心心念念这么久了,怎么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矜持了起来。
“说你傻你还不信,他在挑人呢,这时候我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小姐,何荆州为什么要去景秋园挑人?”
郭子莲甜甜的一笑,不与丫鬟计较。她撇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冬雪,扭头就钻进了书房,铺开留白的戏文提笔填词。
何驰选人的方式很奇特,男女分开两个院子,女子那院每人脚踝上绑一根布绳,何驰要求她们每一步的步幅都控制在这根布绳的长短。
“你们听好了,无论是快走还是慢走,一步就这么宽。何荆州说让你们先练三天,三天之后优中选优,凡是绳子拉断或者快走绊倒的都不合用。每人来领三尺布,按照那样子裁了绑在脚踝上。”
女子院里只有快快慢慢的走路声,男子院里却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只见所有应试者面前都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海碗,海碗里放着光滑的鹅卵石,只是筷子夹鹅卵石的难度并不高。但是这些放鹅卵石的碗里全都盛着半碗油,眼看着筷子托住了鹅卵石,下一秒它就顺油一滑落回了碗中!
“这些都是你们自己选的石头,现在我要你们用筷子去夹。右手夹出来,左手再夹进去。我劝你们不要心浮气躁,就算能夹上一个来回也不要志得意满,我还没让你们用铁筷子扎着马步夹呢!想换石头也来不及了,有不想试的只管说一声,现在就可以退下。我何驰发誓绝不为难,若违此誓将来生儿子没**!”
六十个男孩有大有小,油碗里夹石头讲究的是巧劲,大石头不一定有优势,小石头更是在油中乱蹿不上筷子,至于力气大小反而没那么重要。这古怪的测试着实难倒了一大群人,右手出、左手进,只这一个换手就直接把难度拉满了,能走上一个来回的寥寥无几。
何驰嘱咐完两边要做的事后,来到了一间茶室中,金不换就在其中等着,他一路火急火燎的循着新闻找到了景秋园。看着暮色将进,何驰只说这一天要么没事,要么事儿连环,没想到陆欢也有下狠手的时候!
武着来他不敢,何驰也不怕他,国舅的事还没平呢,他们培植新势力的速度没这么快。但是文着来这事就难办了,人家毕竟是皇亲国戚,说话的份量可是不轻!
“兄弟给句实话,这究竟是吉还是凶?”
“大吉!”
金不换往后一仰,他显然不太相信从何驰口中蹦出来的“大吉”。
“你看,我说大吉,你却不信。想来你的心中早已经认定了是大凶之兆,对不对。”
“唉!”
金不换短叹一声说道。
“皇亲国戚岂是一门好差事,如果晏儿能有你这一半的本事,我也就不管他了。知子莫若父,他什么底料,我一个做父亲的能不知道吗?二流身手配着一流的大胆,之前已经闯了大祸,万幸天子没有深究,否则从上到下整个庐江都要被这两个小子翻过来。”
“哥哥说完了?”
金不换点了点头。
“那就该我说了!”
何驰捋了捋思绪,将心中所想端到了桌面上。
“其一,天水王要试探一个人,不可能拿自己的女儿当做底牌。这件事存着八成真,你要是点头了,这亲事一准水到渠成!”
“可是……”
何驰竖起手掌打断了金不换的话,继续道。
“其二,王爷嫁女怎么可能不图东西。要么门当户对,要么就是冲着利来的。关中是座牢笼,王爷们想要往外破局就必须找到可靠之人。选中金晏只是他的身份比较合适,连带着你和我还有结义的情分,这才入了天水王的法眼。”
“……”
“其三,陆笑那丫头我见过几回,说真的她就不像是天水王的女儿,单纯的有些过头了,更没有什么狂傲的脾气。这种女儿天水王不可能托付给心眼太多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天水王的世子是什么性格,但就这桩事来看他大概率不想女儿活在别人的算计中。哪怕金晏就是平庸之人,也比那些整天算计王府家产的好上百倍。我甚至有预感,王爷就是想找个上门女婿。金晏现在挨罚,但是只要讨得天子赐婚,也可网开一面免了这罪过!”
“可是天下没有白来的好事,其后究竟是什么代价呢?”
是啊,好处说了一大堆!现在是该说代价的时候了。
“上可取而代之……”
“这!”
金不换紧张的左右环视,面对何驰抛出的暴论,庐江豪侠都快撑不住脊梁了。何驰稳如泰山,若非四下无人他怎敢吐露真言。
“下则九族俱灭。”
“……”
何驰脸上好不轻松,金晏如果娶了郡主,与何驰娶了琴扬有什么区别?
答案是没有区别,不过都是绑在战车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一旦入了这个圈子结局不言而喻。和平的时候大家都是和和气气,但谁能保证天子和太子没有一个三长两短呢!金晏和苗胜已经是天子的一枚棋子了,留给他们的选择空间很少,苗胜披上了甲胄很可能一披就披过去一辈子。无法成为棋手之人,终究要受他人摆布,或进或远、或起或伏不过是别人用力的多寡而已。
“我何驰向来喜欢说实话,代价的上限和下限就是这么简单,一旦风起云涌,那是半点不由人。”
“……”
“正因为一旦这种事发生,全天下无数人都会卷入其中,所以我才极力阻止万岁动刀子。如果哥哥问我的意见,我的立场就是大吉,无论关中王爷想要什么,终究是朝着我的身上使力气。既然要针对我,他们也必须付出一部分代价,如此两相平衡之下,昭国或许就不用打仗了。”
何驰只是稍稍露了一点肩膀上的力道,就让金不换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擎天之柱。现在的昭国内部是一锅大杂烩,闻着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然个中滋味只有吃过的人才能知道咸淡。各方都有各方的考量。这里的份量多一点,那里的份量就必然少一点,哪怕你把大杂烩熬成肉糊糊也不可能做到绝对均匀。
以往金不换看何驰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什么事到了他的手中都是举重若轻。直到自己的儿子被天水王盯上的现在,他才真正知道何驰每时每刻都走在独木桥上。
“以前看你举重若轻,不曾想你身上压着这么重的官司。”
“哥哥不必替我发愁,我何驰是匪,身上就是爬满了跳蚤也不会觉得瘙痒。刚才我说的也全都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接下来我要说的,就可能关系到未来的变数了。”
“能有变数?”
“为什么不能有变数?想当年我们在庐江城的大街上为了抢一两个摊位大打出手,哥哥你再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这可不是几个摊位的事了。庐江街上的街溜子的儿子,如今天水王要用自己的宝贝女儿来拉拢。你和我争那尺寸之地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金不换心中颇多感慨,回想当年庐江的点点滴滴恍如隔世。
“我何驰以为,纵使将来身死,也已经潇洒够了!管他们是什么王爷和皇帝,我是庐江船帮出来的,兄弟又不是没有做过大风大雨里救船的卖命生意,甚至连命都是明码标价的。既然是混街的出身就不要太高看自己,更不要太高看别人!要用我们船帮的人,就要你出等价的钱,真出了事无非就是伤医残补、死葬赔丧。大家在庐江街上混十辈子都上不了桌,倒不爽利一些别学大姑娘家家的半推半就,谈好价钱大大咧咧的上桌吃饭!无论将来结果如何,史书上终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这话换别人来说,十之八九都是忽悠别人去送死的。但身在旋涡之中的何驰说出来,就变了一番意味!金不换浑身抖起一股暖流,眼前的这个人是在庐江争摊位、画春宫的小孩子,也是现在的荆州刺史,如果没有对等的野心是断然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究竟是庸庸碌碌过完一辈子,还是风风火火的生,轰轰烈烈的死,金宴和苗胜早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从两个小子偷庐江太守印信盖章的那一刻起,一切早已在冥冥之中有了安排。
“这是一次机会,是我们能带着船帮的赤脚兄弟上王侯的台盘子,挺直了腰杆夹菜吃饭的机会。我何驰向来生死看淡,只要能带兄弟们吃饱,一条命也只是一个价钱的问题。”
被人利用者,必有其对等的价值!你要图安乐那就上不了桌,在桌下捡些残羹冷炙能不能吃饱还是个问题,别人抬脚踢腿踹了你,你也只能憋着。想要上桌端碗挺腰夹菜,哪能没有风险。两个水匪头头对眼点头,既然有了上桌吃饭的心思,那就干脆做一票大的。
天水王再和善终究是皇亲贵胄,他一言一行都带着气场,没有经过社会历练的金宴很可能会露怯。这露怯可是妥妥的减分项,容易被人理解成没见过世面,没经历过磨炼。所以在正式行动之前,何驰还要给金宴支上一招,起码要让他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起码不能让王爷们觉得庐江金氏养出来的儿子矫情怯懦!
“帮主,这么晚了,你……”
“嘘!!!”
何驰嘘住了金宴,他左右扫了一眼确认无人之后,拉着金宴来到马厩后面。
“金小子,帮主我给你挑了一个婆娘,你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