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安抚好了曹纤,这才洗澡更衣出来。钱伯义已经带着一众人在华织村住下,正当他以为何驰会歇息一天明天再行安排的时候,一串极快的马蹄打破了宁静,何驰在房舍前将马一栓,径直走入。
“饭不及吃,先开个会!”
何驰的声音绕着屋舍走了一圈,钱伯义、刘飞、唐卒、魏征和几个定居村的代表都放下了各自手中的碗筷,齐齐往院中去了。何驰也不磨叽,抽了几条板凳,摆了一个圆圈,众人就围着院子坐下。
“首先是南阳郡道路的问题,现在还有一半主干道是泥水路,你们也走过一遍了,春雨一浇就走不动车马。这事就由刘飞负责,至于人手不必舍近求远了,直接在这里的工地上找人,这里的工程一旦竣工之后,立刻把他们往北调派。”
刘飞脸上浮起难色,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刘飞可是有内部消息的。几番大兴土木耗资甚巨,豫章的铜矿又淹了水,现在里外铜钱紧张的很,恐怕曹纤手中也没有多少余财了。
“何大人,我以为这修路是大家伙的事,总这样往外掏钱不是办法,是不是发一份徭役文书下去,让各县点一拨徭役。”
何驰未及开口,钱伯义便点头应道。
“是啊,去年秋天开始就一直没有点过徭役,修桥铺路本就是为了大家便利。大家说是不是呀!”
一群村民代表连连点头,魏征闭嘴不言只在一边旁观,何驰听得烦躁起来,于是挂起冷眼左右打量,钱伯义和刘飞见情况不对,他们的脑袋瞬间低了下去。等四下再无人声,何驰严肃的说道。
“什么对不对的!这点小事就点徭役,接下来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钱伯义连忙端出笑脸,凑近何驰说。
“既如此……”
何驰摇头打断了钱伯义的话,他双手拍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冲着众人说道。
“我知道没钱了!没钱就没钱嘛,整这些弯弯绕干什么!”
“何大人说的是,不过只等六月回了半年的税款,万事好办。”
何驰撇了钱伯义一眼,这家伙总是插嘴搞得自己完全没法把话说完。能力是有的,但眼界还是太窄了一点,六月回税,这笔钱何驰在等,天子不在等吗?何驰只有自己不停地找出路,否则迟早要饿死在襄阳!
“别插嘴!”
何驰一指落在钱伯义面前,这是非常严厉的警告,钱伯义立刻收了嘴巴,不再言语。
“我知道你们怕我何驰没钱,我也不瞒你们,曹妹妹这里的确已经空了。但我何驰可值着钱呢,修路这点出项我担的起!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只需脑袋往地上一嗑就能掉出几两金子来。长沙、南阳我都可以去借,钱的事是我的事,你们干你们的,不要胡思乱想!”
“遵命!”
钱伯义背后冒了一层冷汗,他想着自己怎么糊涂了,曹纤这里的腰包是空了,但何驰的势力不单单只有襄阳一地。江陵、江夏、长沙、南阳,哪一处没有个百八十万的,何驰去转上一圈,少说能收回几百万贯来!
“接下来我说第二件事,村里的户籍册都带了吗?”
一众人可劲的点头,何驰将他们端在手中的户籍册扫了一遍,目光戳到魏征那儿时,他明显缩了一下。这个逃兵现在没有半分颜面,户籍册由刘飞带着。这些有册子的都好说,稍后让钱伯义加个夜班一一誊抄就可以了,何驰转向唐卒,现在他唯独对苗村里的人口没有一个确数。
“村子里多少人?”
“大人三百六十口,孩子二十七口。”
何驰点了点头,钱伯义起身把所有户籍册都收了起来。
“这第一件事,天子下放蓄畜之权,并给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我想先在你们几个村中试点,其他闲话就不说了只说最关键的,首先地税直接砍去一半。然后你们可以用现在村中半数的田地种植红薯和玉米用来畜养牲口,我不管你们是养鸡鸭鹅,还是牛羊驴猪,都要登记造册。”
何驰话才说一半,好多人就面露难色,用现在的半数田亩来养畜群,那人吃什么?
“别吵,何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
钱伯义打断了众人讨论之声,何驰这才能继续往下说。
“我不管你们具体如何操作,你们想要多养也没有了,就只能划这么多土地给你们。你们少养那是你们村里的事,反正地租减半你们不养是你们的事,我也不强求。但无论你们养什么,我都要五抽其一,并且定点宰杀不得私屠。剩下的四,还有一份卖给专门设立的肉铺。最后这三,你们是吃是卖,我就不管了。”
“不管了?!”
何驰的话就像一道惊雷炸响,好多人眼睛都直了,也就是说,十分之六的收成都可以归村里自由支配!
“对!十之二算是肉税,可以缴肉也可以缴皮,细则制定之后我自会发到你们手中。还有十之二用来维持肉铺运作的,这一份我花钱买,收购价另定。最后剩下的十之六,你们村子里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刚才还在犯难的一众人,现在眼睛里都闪出了光彩!能坐在院子里的能力自不必多说,毕竟都管着一个村子,必不可能是蠢笨之人!就打个最易懂的比方,你替地主养了一只羊,地主收一条羊腿的租子,再买你一条羊腿,然后剩下的羊肉羊皮就归你自己了!更何况还有地租减半的政策,哪怕还是种粮食也不会亏呀!
何驰很想制定一个详细的能大面积铺开的计划,但贸然铺开很可能滋生事端,试点计划还是要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开展。南阳和江夏总计十五个村子已经够用了,先把这股风吹起来看看效果如何。
“何大人,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但我也要先礼后兵,你们都竖起耳朵听着!”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的高高的,何驰环视一圈之后,开始约法三章。
“其一,如今各村耕作田亩的一半划为规划用地,一半以下随你们折腾,但是要跳到一半以上,负责人杖三十!其二,所有牲畜都不许擅自屠宰,稍后我会设立专门的屠宰点,私宰者宰一罚三,钱粮不足徒刑抵罪。其三,凡病害牲畜必须及时上报,瘟死禽畜必须挖坑深埋,其肉不得入市,违者徒刑十年!其四,村中必须分工明确,切勿因为畜养牲口荒了田地,村官给各户安排好任务,全村上下各司其职。余下其六我虽不管你们,但还是要给句忠告,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一定公平分配。”
何驰话语落下,有人愁容满面,有人面露欣喜。新的政策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何驰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这是荆州出现的第一波风口。每个村子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他们究竟是相互竞争,还是相互合作,这何驰就不知道了。
“何大人,如果我们养牛呢?”
“你们养五头,自己可以留三头。”
“这三头也可以卖?也可以吃?”
“对!你们出的是五头活牛,我就抽一头活牛。你们出的是一头整牛,我就论斤抽些牛肉。你们把一头牛卖进肉铺,我就抽五分一的钱。说得够不够明白?”
三个村官聚在一起商量,因为三个村子共用一条河道。水牛天生喜水,如果对河道善加利用,那便是天然的水牛养殖场!
何驰也不打扰,任他们商量了一阵子,最后一掌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拍了回来。
“我说的够清楚了,你们是我最先通知到的,其他村子可没有这般待遇。若是做不来,趁早和我说个明白,我何驰素来不喜欢强加于人,空出来的名额我正好甩去江夏。”
何驰见有人面色凝重,但是无一人摇头直说不干的,这是多好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打个商量才行!
“如没有其他异议,我也就不耽误大家吃饭了。钱伯义你把各村户籍规制一下,再依照我刚才说的拟一封文书,让大家都签字画押。若有要回去商量商量的,就先留着,但不可留太久。最晚到六月初,若还是举棋不定,那我也就不等了。”
何驰胸有成竹,因为他已经提前做了布置,蓄畜食肉的前提条件是蓄畜带来的收益可以养活自己。而盛德米铺十文一斗的米价已经成了众人心中的标杆,只要米价维持不变,那么许多人就可以按照米价去推敲蓄畜的收益,就能得出是饱死还是饿死的结论。一夜秉烛夜谈,众人是越谈越兴奋,第二天天一亮按满手印的文书就递到了何驰案头。
“感觉路走的偏了一点,但总还走在路上吧。”
何驰将这封文书小心翼翼的收入柜中,此时巧思宁端茶进来,她悄无声息的放下茶盏,然后又急步退下。
“干嘛不出声。”
“……没有……”
巧思宁紧张的回身一应,何驰用鼻孔一声粗重的出气,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她的心中。
“夫君请用茶。”
“你也是母亲了,应该能体会到曹妹妹现在的心情,京城再好终究不是家里。”
“我不打扰夫君了。”
巧思宁咬着朱唇正低头要走,何驰一句“哪里去”将她定在门槛前。
“从此刻起,你必须与我形影不离。我要让天子放心,唯有天子放心,豆豆才能安全。”
何驰来到巧思宁身后,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枝。巧思宁被何驰的体温烫得手足无措,紧咬牙关忍着不动,却有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身为人母,自然可以理解骨肉分离的痛楚,若是换位思考巧思宁都点不下脑袋。
“娘子先去把魏征唤来,再派人把那叫韩义的送去江夏,顺便把呆在江夏的项田给我喊来。”
“是。”
何驰双手一松,巧思宁浑身一抖,解了束缚的她抹去满脸的泪痕夺路而逃,只剩下何驰一人站在书房门口仰天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