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土匪的地盘上新立旗号,如果有了闪失必会招来杀身之祸,一旦何驰有个起伏,说不准就有人抄起钢刀拿仇福等人的人头去领赏。姜奇的短信之中满是求才求支援的意思,可见长安兵马使手下缺兵少将,枯守着一个长安城根本运作不开。
有需就有求,现在何驰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剩下的时间与其继续和关中五族拉拉扯扯,倒不如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北方军垦的产量上去之后,南方的运粮压力也会大大下降。
北丝路使团卡在了龟兹,对此何驰爱莫能助。沙匪的问题不是一次战斗就能完全搞定,白山是四国毗邻之地,四周的邦国并不是没有武装力量,但数次剿匪都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兜兜转转几个月一过沙匪们又全回来了!没有长期的统治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治安,如果陈术选择只打不管,那么这块绊脚石将持续存在。
六百里沙海阻住了使团的去路,陈术既已决心剿匪,就不可能在预定时间内抵达葱岭。当他把请罪文书交给华思源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扛下一切的准备。
“我是使团的正武官,此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由我一力承担。白山四周沙匪猖獗,万不能熟视无睹,剿匪之后还需派驻人马建设驿站,此绝非一季一年之事。”
华思源接下请罪文书,又看了看自己写到一半的上奏点了点头。两人的意见出奇的统一,打了不管那就是白打,天子有西顾之志,此间的六百里沙海就是第一个需要攻克的难关。无论是沙匪还是匈奴人,只要他们咬在这腰杆上,就会造成东西难顾的困局。
“既然陈将军已经定了方针,华某便在此处等着你的好消息。”
华思源起身拱手,陈术还礼之后披上斗篷走出了军帐。为了让这六百里戈壁荒漠变成通途,他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鲁莽的决定,先打后管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打。白山是四国毗邻之地,北面有乌孙和匈奴,南面是龟兹和姑墨,如果没有其他方向上的配合只靠一面发力是断然打不透的。龟兹王几年就要组织一次清扫,但却都收效甚微。
或许是机缘巧合,眼下在姑墨正有一支四五百人的送亲队伍,如果陈术能横穿沙海抵达姑墨就能掌握这支骆驼骑兵。要是他还能说动姑墨王出兵配合,那么剿匪的胜算将会大大提高。东面一万联军是一柄铁锤,要让铁锤使出十成力道,陈术必须在西面为它准备一块铁毡。
“将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三名死里逃生的先锋斥候自愿成为陈术的向导,经过两天的休整他们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这次陈术将带领一百名轻骑以最快的速度斜过白山直插姑墨。
“三位,有劳了。”
陈术翻身上马,三名向导向前,一百轻骑紧随其后。小队出发不久,太阳就跃出了地平线,白山之上跃动着火光,没有惊叹、没有议论,陈术耳边只有隆隆的马蹄声。金色的铜鳞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从沙匪的藏身处往地平线上看去只见一片流光溢彩。
“是一伙硬茬子,转过去咬住他们的尾巴,一定要躲在太阳里。”
沙匪们不会与这种硬茬子正面冲突,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骑兵的盔甲、武器和马匹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雁过拔毛已是这里的常态了,若能抓住两个活口还能勒索赏金。陈术选择了轻装前进以最快速度穿过这条捷径,但是沙匪比他们更轻,太阳离开地平线的时候,一伙三十人的沙匪已经绕到了陈术的侧后方。他们避开了骑兵队伍制造出来的漫天扬尘,肩扛着太阳小心翼翼的尾随着。躲在太阳里是他们屡试不爽的战术,前面的骑兵一旦回头就会被日光灼瞎双眼。
太阳刚刚升起,山脚凉风阵阵,这个时候的确是赶路的好时候,但同时也是沙匪最容易得手的时候。从东面来的队伍背向太阳,从西面来的队伍朝向太阳,沙匪总有空子可钻。
“陈将军,敌人好像不急着动手。”
太阳的确是天然的光学武器,但何驰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现有的粗糙墨镜虽不能做到人手一副,但十分之三的装备比例已经足够扭转战局。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枪!”
这一百人队伍紧凑,马匹也都喂足了草料,陈术不想在沙匪的主场打草惊蛇,最好的结果是不起冲突。
沙匪头目经验丰富,这群人不可能一直向西猛冲。
“不急,告诉大家伙分队轮流跟!今天他们必中埋伏,跑不掉的!”
后面的沙匪像鬣狗一样紧咬着屁股,前面的部队像猎豹一样在合适的地点进行堵截,如此两面夹击之下再精锐的部队都要被刮掉一层皮。三名先锋斥候对此深有体会,前来追赶的沙匪一轮接着一轮,根本不给他们半分喘息的时间。
“陈将军,沙匪们分开了!”
“后面还有多少?”
“十七个。”
“带九个人出去,一旦他们追上,切记不要留下后患。”
“遵命!”
陈术下令,一批最外侧的骑兵立刻戴上了护目镜,副将带队分出十骑越跑越缓,他们渐渐脱离了大部队,转向南方去了。陈术本意想将这十七人引走的,但是沙匪头目并不蠢笨,大部队还没疲乏就开始弃车保帅岂不可疑,况且这种有准备的分兵,分出去的十骑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果然十人小队没能引到追兵,行进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只能转向回归大部队。
沙匪们看到猎物回归都兴奋起来,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和口哨声。陈术的心中起了不安,眼看自己对手的境界越来越高,而自己的战略战术还是那么笨拙。有这样的火枪和精锐在手,却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优势。
“前方准备停马休息。”
“将军,这里停马十分危险,我们会被沙匪合围的。”
“马经不住这么跑,如果折了一匹马,我们就要落下一个人。”
陈术压抑住内心的焦躁,大部队停马休息,后面一路跟随的沙匪迅速南北散开躲藏起来,只留一个人远远的盯着。
“我们已经往西走了六十里,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可以在今天穿出白山口。如果将军想要脱离沙匪的追击,必须从现在开始往南改道,不能再贴着白山走了。他们一定会在这里设伏,到时候我们钻进口袋就是前有伏兵后有追兵,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沙匪的战术朴实无华,你若慢行军步步为营,尾随的鬣狗就会反复袭扰让你不胜其烦,而且鬣狗会越聚越多,只等你一个疏忽就会营毁人亡。你若强行军一天狂奔三百里,必然会在傍晚进入伏击圈,到时候人困马乏还要顶着刺眼的太阳作战,哪怕你全军精锐也会损失惨重。
“在这里打伏击,需要多少人?”
“此处沙匪占有地利,只需三四十人就能堵住口子。”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占着地利防守的确不需要多少人手,人少也就意味着这三四十人只是一道屏障,你不主动去撞他们,他们的战斗力就约等于零。
“如此说来,是我们后面的追兵更多?”
“日落之前少说能聚上四五百人。如果将军要在白山下过夜,明天可能就是一两千人。”
陈术倒不怕敌人直接来战,但是这主动权在对方手中!还真是太小看了这群沙匪,自己还谋划着在西边竖起铁毡呢,眼下自己反倒成了夹在铁锤和铁毡之中的铁块。今天走了这条路,天黑之前还必须想办法走出去!
“将军,改道吧。”
“不!改道反而会影响士气,既然已经入局,倒不如选个好地方!”
陈术虽然熟读兵书,但经过数次实战,随机应变四个字已经刻入骨髓。战略战术哪有什么既要又要,想从别人眼皮子底下快速穿过,岂能不被别人盯上咬住,既然冲突无法避免,就不要再考虑打草惊蛇的事了。白山南麓三百里,为了后勤运输通畅总要夺下来的,既然是打头阵就必须打赢!
“硬茬子、硬马来了!!!硬茬子、硬马来了!!!”
按照计划陈术放缓了马速,太阳西斜时一百名轻骑走完了白山南麓,比起沙海里搏命,这片戈壁荒原可以说是现成的通途,如此捷径舍给了沙匪岂不可惜!如果能建立驿站让后续商队都可沿山而行,交通效率将大大提高。
“给你十骑,你能不能挡住从山上下来的土匪?”
“陈将军放心,若不成功,便死在这里了!”
“去吧!”
“得令!”
陈术简单的分配了战术任务,十骑前出防止蹲守的沙匪冲下来攻击侧后,其余九十骑将随陈术回头和沙匪决一胜负!最开始的十七骑已经渐渐累加到了三四百人,沿山黑压压的一片,各种各样的杂毛马混成前后三队,粗劣的豁口大弯刀和沾着血绣的箭头令人毛骨悚然。眼前就是那处地利,三尺高的土崖成了一道屏障,土崖上几个沙匪正在准备石头和木头,土崖之下晾着几副白骨。
“左军向后!!!右军随我向前!!!”
陈术一声令下,左军先动,马嘶声接连响起,三十人率先回头迎敌。
陈术带领右军向前回转,左军先发制人一排枪响声打倒一片,三息之后又是一阵弹雨,沙匪的先头部队横倒一群,马嘶人喊混成一坨。左军三十骑射完弹药,向右斜出装弹,陈术带领右军六十人已经调头,快马快枪迎头打来,枪声从头响到尾,马蹄卷起阵阵烟尘,四百多名匪军现在已经混成了一坨,沙匪头目凶悍异常,他龇牙咧嘴抽刀指向那左军三十人吼道。
“先灭了那队人少的!”
“将士们,随我杀回去!”
陈术见匪军一部突出,便立刻带领右军第二次回头,戴着护目镜的骑士左手持刀右手持枪,直接顶着刺眼的阳光楔入敌阵,右手扳机一扣崩开一匹烈马,左手环首刀一削飞出一颗脑袋。刚刚扑向左军的沙匪们被前后撕开,五十把环首刀围住二十颗头颅瞬间血沫四溅。
左右两军汇流,四下突然传来冷箭声,几名轻骑被射落下马。陈术毫不犹豫喝令部队分散开,左右两军又一次分成两拨飞驰起来。沙匪的弓箭追不上马的速度,只等霰弹枪再次装填之后,又一阵弹药轰入沙匪阵中,沙匪头目想要短兵相接,陈术却又一次放了他的风筝,左右两军一阵交错再次斩下十颗人头。
“撤!这个仇记下了!”
眼看着短短一刻已经折了两百余人,沙匪头目只能下令撤退。熟料陈术一回头,催马向前道。
“给我追!只射他们的马!射马!!!”
短短一刻战局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不足一百人的部队把沙匪杀得七零八落,陈术满身染血手持环首刀追着沙匪的马队,少一匹战马沙匪就会失去一分机动力,而失去了机动力的沙匪将不足为患!
“砰!!!”
陈术手中的霰弹枪喷出火舌,沙匪头目胯下的坐骑重重的倒在了戈壁滩上。这次遭遇战陈术赢的彻底,但是沙匪头目并不惊慌,他一条腿被压在马下还在冲着陈术狂笑。
“陈将军!守在关卡处的沙匪撤了,我们现在正可冲过去。”
向导赶来劝退,陈术一个回头的功夫,沙匪头目就掏出了一柄短弩,他飞快的挂上弦正要放箭之时。陈术从背后抽出了何驰送给他的那把短管霰弹枪,一声清脆的枪响为这次遭遇战画上了句号。
“陈将军,快走吧。他只是个小头目,沙匪可不止这点人。”
向导忌惮的望着远处的火光,陈术当然知道盘踞在白山南麓的沙匪不止这点人,在极远处有一队人一直盯着此地的战况。或许是畏惧火器的威力,或许是各有各的山头,直到这群沙匪被陈术击溃他们都未有一寸动作。
白山之战,陈术率部一天穿行三百里,击溃沙匪一部,歼敌二百余,毙马畜一百头。本部折损战马六匹,重伤三人、轻伤十七人,缴获马畜三十头,无有战死者。然弹药无继,恐难续克敌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