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术是一个标准型将领，他的强项是利用手头资源尽力打赢每一场局部战役，遇到困局也能准确的找到突破口，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也都是顶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说他的弱项，首先是战局敏感性不足，无法有效的获取增援，变通能力有待加强。不过这也不是陈术的责任，他是从天子手下出来的天营悍将，本就是专门执行命令的一方，要让他在短时间内突然变成制定对策的帅才，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爹！”
曹枢的小巴掌打断了何驰的思绪，这一趟北上京城也不是毫无收获，见到曹枢安然无恙回去至少对曹妹妹能有一个交代。
天子一个激灵差点把何驰吓死，西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重视一点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是关中隔在中间，“牵昭国之民，实七河之地。”就绝非一句空谈，伊犁河谷那片好地方谁不想要呢，可西域这块骨头是真的难啃啊！
前车之鉴有汉武帝，这位重金求马的主顾留下了二征大宛的壮举。这两次征伐前后跨度四年，第一次征伐因为准备不足西域小国在汉朝和匈奴两侧左右横跳，导致汉军无法及时获得补给。第二次汉武帝直接超级加倍，征发作战人员六万，牛马驴骆驼无以计数，更在酒泉、张掖等地驻军十余万巩固后勤防止匈奴袭扰。这样的战役打一次就已经倾全国之力了，后世有几人能复刻此番壮举呢？
再靠前一点的有昭国兴武帝，这个皇帝的作战方针就是游击战，都是以小博大的战术，基本可以归纳为打一下就跑。先在水草充足的地方设立前进基地，然后亲自率领部队西出打游击，西域小国兵力本来就不多，他们被打之后没有不认怂的。
这样的精兵出击看似维持住了昭国的影响力，但它依旧无法作为一项长期战略维持下去。首先你必须一直有一个猛人在外领军，他必须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信。其次他必须有调度军马粮草士兵轮换的实权，更要及战及赏、及损及补，随时处于可以出击的巅峰状态！
看出猫腻来了吗？能担任这支精锐主帅的只有天子或者天子最信任的人，必须信任到骨子里。军权外放，其中哪怕有一丝怀疑夹杂都无法成立！有些人的壮举就像是专属于他的舞台，后人再如何经营都无法复现。
“比起再造一个英雄，我感觉还是汉武的堆人力更可靠一些。”
何驰不知道天子会采取何种措施，但坐在龙椅上的人似乎都有一种“天下在握，何惧番邦。”的执拗，尤其是在科技树长歪的当下，“人力”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资源。
玉门关前落下一艘浮舟，三名轻骑疾驰而出，将跌在沙中的信使捞了出来。玉门关内神机营驻地中已经鼓起了五个大包，守关将士们并不知道这群人整天在鼓捣什么玩意儿，只见营中的大“帐篷”越来越鼓，好像一个个蚕蛹即将破茧。
信使一到营中，就响起了鼓声，千人踏着整齐的脚步来到校场前，六张大桌连成一排，六人摆碗、六人开了酒坛追着大碗倒酒。
“万岁有旨，无论成功失败进爵一等，死者厚葬荫田三世，迷者竖碑立传享永世香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营中将领环视一圈，毫不拖沓喊了一句“上签”。
千人立刻分作五阵，每阵一名军官抱着签筒从他们面前走过，每人一签，黑多红少。等全部过签之后，五名军官从各自阵中领出中红签的七人来到桌前。
“祝各位一路顺风！”
四十人加五条一次性浮舟，这就是狗皇帝想出来的“人力”替代方案。这种巨不靠谱的脑洞，其实一直有迹可循，从何驰制造出浮舟开始，就有每送一封信都要下一回水的“可回收”浮舟。后经过神机营反复改进，将从“下水”变成了“入网”，于是奠定了在极端情况下浮舟可以充当一次性工具使用的理论基础。
或许站在其他人的角度看来，这简直就是大撒币行为，但是天子经过计算之后，意外的感觉挺靠谱的。一盒弹药如果正常运输，需要的成本过于高昂，再加上西域这种地形阻隔，能不能送到还要另说呢。如果按照正常逻辑来评估运输成本和运输结果，这种花费甚巨的一次性运输是个账房先生都要挠头，但火枪的实战性能已经在陈术手中经过了数次论证。
一百响子弹可以保证火枪部队的战斗力，两百响子弹就能打赢一次千人规模的遭遇战，要是子弹管够，一座不起眼的土城都可以变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五艘浮舟运输的是使团的底气，是昭国的颜面，它更是兴武皇帝精兵政策的延续，要是那位善于征战的老皇帝能有这样的后援补给，他的征程绝不会草草收场。
天子的信函被一名军官挂在了身上，他抹去胡子上的酒水走入“大茧”之中。五枚“蚕茧”蓄势待发。二十名力士手持木锤待命，“蚕茧”四角各有一个倒钩扣死，只等四名力士挥锤砸下便响起了金属齿轮摩擦的“叮当”声。玉门关上的士兵只见一个“蚕茧”破开了，一艘快船从白茧之中脱出直接蹿上了天空，目睹这一幕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数人仰天发出了惊呼。
“什么玩意？这是什么玩意儿？浮舟披纱裙吗？”
一张图纸上的小船处处透露着不靠谱的味道，何驰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性，端起图纸质问刘国勋。
刘国勋处之泰然，答道。
“回何工，这是蛾船。”
“这是首帆，这是尾帆，用来调整航向的对不对？”
“正是，这是金鱼尾，虽然不大，但可以用来调整航向。”
“挺厉害的，顺风的时候风推船，所以打开船头帆工作，逆风的时候收起船头帆用金鱼尾。这可真是巧思！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呀，这船它怎么减速降落呢？”
刘国勋抿嘴不语，何驰叹气道。
“蛾船！就是说这东西像蚕一样，变成蛾子散下蚕子立刻就死吗？”
何驰看着眼前的图纸，心想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这就是科技树点歪的后果吗？！怎么想这个船它都不对劲吧，难道不应该开始钢铁化，走齐柏林那种空中巨兽路线吗？怎么就变成了东方飞天路线了！降落装置还没实装就开始疯狂拉速度，人类果然改不了飙车的坏毛病！
“……还有……还有……这个释放装置又是什么鬼，人肉弹射机？！瞬时拉力又该怎么解决，哪种天然纤维可以承受住这样的拉力？”
“蚕丝。”
“蚕丝？！”
“对，就是蚕丝。之前飞虎军试过，蚕丝可以经得住猛力拉拽，由蚕丝织多股绳可以保证十头黄牛拉之不断。”
何驰右手往自己额头上一拍，他已经彻底无语。彻底无语还是其次，他竟然开始考虑这种逆天设计的可行性了！
想一想，仔细想一想。汉武帝征伐大宛光征伐部队就有六万，后勤保障的各种畜力总计绝对不下二十万，再加上确保补给线安全的临时驻军，以及驻军的军需补给，再加一个两年的时间成本。零零总总统计下与眼前的五艘蛾船做个比较，是不是很值呢？！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这怎么想都不对！突然上升是有过载的，人是会昏厥的！”
刘国勋丝毫不惊讶，他点头应道。
“何工说的不错，但有的人只是眼前一黑。而且这种事经历久了人就会适应，如果事先挂好配重船就不会飞的太高，到了预定高度它就会停止上升。”
“经历久了？！经历久了是多久？”
惊喜连连，震撼不断。何驰已经不能用正常的人类思维去嵌套神机营的“能工巧匠”了，过载训练难道不应该在离心室里进行吗？哪怕是做一个最简陋的太空环也好啊！
“已经有一年时间了。”
好家伙，适应上升过载一年时间！这群神机营的家伙到底在研究什么！自己是创造了什么样的黑科技，何驰大脑一片空白，他完全不敢想象齐柏林那样的钢铁巨兽，在空中表演梯云纵的场景！尽管今后的科技树很可能染上某种东方色彩，但总不至于让它们变成空中“武林高手”吧。
“何工，万岁让您看看这些图纸，如您有意见可随意修改。”
“我改……”
何驰揉着太阳穴把视线斜向一边，自己的发动机还只在图纸上，这里就已经开始让浮舟玩体操了。万恶的材料学及时阻止了东方巧匠的脑洞，何驰不敢想象，如果有比蚕丝更坚韧的纤维，他们能整出什么逆天大活！
“飞也要讲究方法的，我先给你们设计几个器材吧，它们可以让飞行员适应飞行环境。暂时别再折腾浮舟了，小心玩脱了来一个空中解体！”
何驰可算知道天子的天亮花销去了何处，他硬着头皮拿起铅笔，咬咬牙画了下去。自己必须加快脚步，趁着这儿还没把航空科技树点分叉，一定要努力的把它掰回正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