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蟊贼就扰的他们惊慌失措,这就是所谓的强大吗?”
胡穆在营地中说着风凉话,刚才昭国营地中起了枪响,不久之后陈术就派副将来此“调集人手”。如此懦弱之举自然招致了胡穆的嘲讽,但纳吉小王子并不这么认为,刚才一下雷声仿佛是一切的开始,姑墨城外必有一场疾风骤雨。
一边是已经死透的闯营者,一边是已经吓昏过去的大宛商人,而陈术手中握着一把看似干草的玩意儿。
“这是醉马草,又名断肠草!生得和芨芨草十分相似,却是一等一的毒草,牲畜误食轻则致疾、重则死亡。”
伯耶的手下走南闯北积累了不少阅历,这种专门用来给牲口投毒的玩意儿他们一眼就认了出来。芨芨草是优质的牲口饲料,醉马草和芨芨草又是同科植物,放牧时牲口很容易误食中毒。
“将军,这人是?”
伯耶的手下询问起一边一身异味的活人,陈术直言道。
“他是大宛国的商人。”
“大宛?”
陈术点头选择如实相告,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了,如果大宛真的变了心,大不了就撸起袖子打一场。姑墨虽然不是昭国的主场,但它同样不是大宛的主场,两边都是远离核心区的外线作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伯耶的手下停着陈术叙述经过,只觉阵阵后怕!但是以他们的经验来看,大宛完全没有必要参与这种沙匪买卖。人心惶惶的当下,陈术也没心思去推导幕后真凶以及其用意,他将伯耶的送亲队长叫来,是为了做足准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冲突。
“合营吧!”
“合营?”
送亲队长一脸惊愕,陈术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道。
“沙匪不像我们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我们孤悬此地都无后援。既然都是势单力孤,与其分作两营各自为战,不如两营合一,敌人若是来袭,我们还能多一分胜算。”
伯耶的手下受宠若惊,他们肩并肩向着陈术单膝跪下,赞道。
“承蒙将军不弃,我等必效死命!”
陈术搀起两人,嘱咐道。
“事不宜迟,今天就合营一处,新娘和送亲的家眷都要安置妥当。你们再抽调出二十个最信任的手下,稍后我让副将挑三个人出来,训练他们如何使用火枪。”
“谢陈将军!”
两名送亲队长感激涕零的离开了,副将有些不满,只等两人离了军帐就向陈术提出意见。什么子弹不足,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陈术岂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可是敌在暗我在明,他一共就来了一百名轻骑,其中因为挂彩丧失战斗力的就有十余人。
“不用说了,既然已过白山,一切责任我一力承担。此处的确是恶地,但绝非你我的死地。”
副将见陈术如此坚决,也只能作罢。西域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之地,路程只到半途,陈术就已经掂出了斤两。他暗暗下定决心,一个小小的大宛也敢来阻昭国使团的路,此事过后必要向他们十倍讨回!
“陈将军!营外有一人求见!”
陈术眉头一皱,正当他还在猜想来者是谁的时候,一枚令牌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陈将军,久仰久仰。”
一个标准西域人氏打扮的商贾被领入帐内,陈术让副官清理了帐中的“杂物”,并告知所有人无令不得擅入。
“敢问这位是?”
“我不过是一个西域商人,想来陈将军一定遇到了难题。”
“陈某的确遇到了难题。”
西域商人浅浅一笑,说道。
“我这里有一包珍珠玉露米,想请将军赏玩。”
“什么意思?”
西域商人笑而不语,他从怀中掏出一包小米,径直走到陈术的桌案上,将小米全部倒了出来。正当陈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见西域商人用手掌将小米分开,隔出了道道山脉的模样。
陈术刚到并不了解西域生态,所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不可能要求一个将军在短时间内开拓出自己的情报网络。天子早就派专人在西域经营情报工作,这样的提前布置,不但可以答疑解惑,更可以料敌先机。
“将军且看!”
小米被商人排成了山脉,陈术直呼妙哉!
七河之地是瀚海泽地,但在中亚这样的天府之地并不只它一个!大宛占据的费尔干纳盆地更是易守难攻之地,它生在三山的环抱之中,三面环山均有险可守,仅有西边一片平原地带。
听起来它好像是另一个七河之地,但七河之地与它相比多了点面积,少了很多安逸!大宛所在的费尔干纳盆地仅有七河之地的三分之一大小,但七河之地有天然的劣势,它仅南面靠山,东北西三面大门敞开,匈奴可以沿河南下与乌孙争夺草场。乌孙没有天然地利根本关不上这一扇大门,每年两国为了争夺水草都要刀子见红。
到此为止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了,乌孙和匈奴鹬蚌相争,大宛就是渔翁得利,国内安逸
、商路通畅、骏马良驹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资源。一旦昭国的影响力渗透进来,导致乌孙和匈奴划界停战,那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会变成最大的“受害者”。
“敢问……这位,万岁的意思是?”
“我只是一个西域商贾,今在姑墨城下偶遇将军,献上了一包珍珠玉露米。既然将军疑惑已解,我的份内之事便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将军如何做。”
“……”
陈术一下子没了主心骨,自由性太强反而会让他无所适从,西域商贾将桌上的小米扫成一堆,然后直起腰来说道。
“白山雷鸣,八方觊觎,西有骏马三百匹,北有刀弓四百副,均为求神器而来。某言尽于此,将军一定要慎重、慎重!”
“多谢!”
“告辞。”
白山雷鸣,八方觊觎。既然有心来取神器,那么之前的“和事佬”就是来演戏的,他们就是在给投毒者争取时间。若陈术没有心眼轻信了他们,首先就是自身难保,后续使团过白山的时候也必中埋伏。
姑墨的确不是大宛的主场,但别人在此经营多时,凑上几百人来打劫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当陈术想着要不要和姑墨王商量进城驻扎的时候,只听营外传来几声马嘶,营门前瞬间起了好大的骚动。
“将军,有人自称大宛国二王子的叔父,他来要和我们谈一笔生意!”
大王子北有刀弓四百副,二王子就是西有骏马三百匹,这情报可真是一点不差。天子安插的探子可是不容小觑,一旦知道了敌人的兵力,陈术的胆气瞬间涨了三度。
“请进来!”
不过几息时间,一个趾高气昂的中年人就阔步来到军帐之中,陈术已经扫完了桌上的小米,他揣好米袋子看着那名中年人说道。
“末将陈术,就是你要见的人。”
“一匹骏马换你们一杆火枪!换不换!”
好一个直来直去,中年人眼睛都直到帐顶了,这般态度比大王子的亲信还要狂妄。
“不换。”
“哼!我劝你们别不知好歹,要是今天换了,我们派骑兵护送你们直达葱岭。”
“要是不换呢。”
“不换,就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陈术脸色一黑,压着佩刀站起身来,冲着那无礼狂徒喝道。
“我且问你,这是你们大宛国二王子的态度,还是你们大宛国国王的态度?”
“我这是身为高贵的大宛国臣民的态度!我也奉劝将军一句,你们昭国可以在楼兰耀武扬威,但是来了这里就要学会和别人共分天下。”
“共分?天下?”
“没错!真以为到了这里你们还能耀武扬威吗?也只有那些天生低贱之人才会匍匐在你们面前,你们的兴武皇帝就是个偷马贼。只恨我父亲当年失了手,没能一箭射死他!”
陈术按下刀柄,大喝一声“来人”,四名军士就进入帐中将那狂徒押在地上。别人都已经跳脸嘲讽了,再不给点反馈昭国就真成了软柿子!
“此人侮辱先帝,大不敬!拖出帐外,军棍伺候!”
反正已经被敌人盯上,再往前走已经走不动了。既然走不动,陈术也就把心横了下来!
“驸马怎么说的?”
六部九卿端着公文在天子面前转了一圈,直到太阳洒下余晖,天子才有空过问这事。天子也挺纠结的,像何驰这样的人还真不好安排,如果一个人某一项特别强势,那就干脆去某一个地方长久呆着。何驰这样处处都强的人才是最让人纠结的,天子既要处处用,又处处离不开,更要处处防备怕他膨胀起来。
“驸马说,肖秀女久居江夏,是时候把她送回来了。”
天子冷笑一声,瞧瞧人家说话多有艺术感。天子要他把儿子抱进宫来,他就点了点天子的后宫,虽然没有明说皇宫大内不安全,但意思已经表达了出来。
“送!让他给朕送回来!肖凝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朕要他百倍赔偿!再派人去驸马那问问,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要是有一起给朕送来!”
“是!”
眼前两个男人彻底顶了起来,李福也是进退两难,当他挪动脚步正要走出闻政殿的时候,就见团圆一路小步极快的奔了过来。
“何事?”
“驸马抱着小公子已经到了太极宫,太后命奴才来告诉万岁一声。”
李福傻了眼,他转身回去向天子报告的时候,团圆端起步子朝坤宁宫去了。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皇后娘娘驾到让何驰只叹“苦矣”,快打快收不过是自己脑子里的幻想,这一趟进宫直接被太后制住了。
“微臣拜见皇后。此次微臣带犬子进宫拜见太后,何敢惊动皇后娘娘。”
“驸马为国奔波苦劳,一年难享几天天伦之乐。既然来了就休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何驰缓缓起身,皇后身后跟着一个奶嬷嬷,奶嬷嬷手中抱着一个玲珑的小女孩,这位指定就是大昭国的三公主了。何驰这一趟快拳没打在重点上,反而被太后的太极拳全部化去了力道,他只能在心中想着“老奸巨猾”这四个字太后当之无愧!
“阿娇来了!豆豆快看这是阿娇,阿娇这是豆豆。”
三公主的乳名唤作阿娇,何驰觉得这样的小名倒无甚好吐槽的,总比陆笑的小名大虎要好上不少。
曹枢在襄阳时总有同龄人和他一处玩闹,到了京城之后已经好久没见旁的玩伴了,眼看着一个肥嘟嘟的小妹妹舞手舞脚的,两人竟然同时嬉笑了起来,天真无邪的笑声逗得太后更开心了。
“豆豆,你看阿娇长得漂不漂亮啊?”
“漂亮。”
“你喜不喜欢呀?”
“喜欢!”
“有多喜欢呀?”
太后真是逗孩子的高手,童言无忌的孩子能有什么心眼,今天这小子要是被太后骗了定下了娃娃亲,以后他八成会悔穿肠子的。
“我要修一座金子做的屋子把阿娇藏起来!”
不对!有问题!这句话有大问题!金屋藏娇者汉武帝也!
“金子做的屋子,那可要好多好多金子。”
“外婆放心,我爹有好多好多钱,将来一定给你修一座大房子。”
太后望了何驰一眼,将嘴巴凑到曹枢的小耳朵旁细声问道。
“悄悄告诉外婆,你爹爹到底有多少钱啊?”
“沙子那么多的钱,哗啦啦啦,哗啦啦啦……”
何驰脑中已经起了跑路去美洲的方案,里面的太后和皇后却是开心的不行。眼看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玩玩闹闹,两个人都是笑得前仰后合,仪态都搁到了一边。这要是一个普通人家该多好啊,偏偏头上顶着这些琉璃金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