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太医会诊之后齐齐呼着“贺喜”,温霜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第一关过得险之又险。报喜的太监急匆匆的往闻政殿去了,可是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竟是一点音讯都没有。楚怜生不见有丝毫消息传回,冷笑一声讥讽道。
“温御女心思算尽,却没想到万岁压根不搭理吧。”
“姐姐休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
“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不是你的使唤丫头轮不到我多嘴多舌,况且御膳房那边还有我的事,我也该回去继续誊账了。”
温霜心中又一次起了忐忑,报喜的太监久久不回,要么就是万岁那边有更要紧的事,要么就是万岁正巧不在宫中。这不巧是真的不巧,自己也怨不了谁,想来时间差不多了,消息也已经扩散出去了,就算万岁那边迟缓些也是无妨的。
“姐姐……”
温霜的话刚起了一个头,楚怜生就听到门外传来长青的声音,一句“昭仪娘娘驾到”让温霜瞬间来了精神。好一个不巧,又好一个太巧。楚怜生冷眼白着房梁,温霜抿嘴窃笑。
三息之后何家妹跨步进了厢房,她来到温霜窗前细细询问,温霜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有劳娘娘挂心,我中午用膳的时候只觉头眼昏花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了,只觉有只青虫在菜里游。楚姐姐带着人来检查菜品的时候,我整人都快昏倒了。要不是她懂得医术,我还以为自己是惹了风寒呢。”
何家妹虽已看出楚怜生的怨怒,但她没有选择细究,只对温霜问道。
“差人去报喜了没有?”
楚怜生硬话硬说。
“娘娘有心了,这儿已经派人去向万岁报喜了。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一点音讯都没有,许是万岁此刻不在宫中吧。”
如此剑拔弩张的态度,纵使何家妹是个呆子也看出了端倪,眼看午时已过,御膳房那边一定不会等人。于是何家妹自作主张的安排道。
“你先回御膳房去吧,我留下来陪着。”
温霜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这招棋她真的赌对了,别管楚怜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昭仪一定是个不争的。只要自己能靠上昭仪的大山,十月怀胎就彻底安定了。
“娘娘,你赔她做甚,她这里还缺人不成。”
楚怜生多嘴一句,何家妹却只当耳旁风,一句轻轻的“去吧”派开了楚怜生。
楚怜生一路压着心火回到御膳房,金荣一见她的样子便心中打起乱鼓,连忙凑上去询问道。
“楚姑姑,温御女那边……”
“有了!怀了!好着呢!”
“这可是大喜事啊,就是不知道万岁那边。”
“万岁那边一句话都没有,金总管就自己看着办吧。”
金荣着实愣了半晌,他在御膳房里呆了这么久,还头一次听说娘娘怀孕万岁那边无动于衷的。正当金荣想派个人去询问的时候,只见长青追着楚怜生的脚步来了。
“金总管有礼了,昭仪娘娘差小的来说一声。温御女的确有了身孕,万岁那边许是太忙顾不过来,咱就先按提过身份的料理,若是有差娘娘那边补钱过来就是了。”
“真不愧是昭仪娘娘,大气量,大气量。”
有昭仪扛事,这活就好办了,金荣顿感手脚一轻,反身回去招呼起御厨来。消息一波一波层层传递,一个时辰过后后宫之中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此时此刻天子的确不在宫中,原因也是一桩巧事,孔秀突然在家中昏厥,家中仆几急的乱窜毫无办法,万幸有个门房经得住事,骑马冲向太医属寻医。天子得知之后自然顾不得公务不公务了,直接带着李福就奔着孔府而去。
“今天孔秀不是请了一天假,说要在家招待远客,怎么就昏厥过去了?”
天子来到孔府正门下了马,领着李福再往里进的时候天子就看到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他异常熟悉,此人正是伯耶。
“伯耶叩见大昭天子!”
伯耶身边的配置不像是有出使任务,这托老带小的架势好像是专程来做客的,莫非孔秀说的远客就是眼前的一个大胡子和一个小孩子?李福见到陌生人,立刻急走两步肉身屏在天子与伯耶之间,身后两名禁军宿将立刻护了过来,三人组成一道凭墙。
眼看着大胡子和小孩子都在发愣,伯耶急着喝道。
“这位是大昭国的皇帝,你们还不速速叩见!”
大胡子和小孩子这才有了反应,两人跟在伯耶身后重重叩首,天子刚准备细问,就听一阵哭声穿出,然后有人急急的劝着“节哀顺变”。
“李福,叫一个太医出来,朕要问问什么情况。”
“遵旨!”
伯耶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李福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天子看了看这三人感觉颇为有趣。这就是孔秀特意腾出一天时间用来招待的远客们,看来他们的来历很是不凡啊。
“可否容我冒昧问一句。”
小王子纳吉倒是可以无障碍交流,天子颇为惊喜,说道。
“你的语言倒是不差。”
“我是安息国的王子,名为纳吉,我从四岁起就要学习很多种语言。”
“那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一岁。”
十一岁才这幅体魄,多少有点发育不良。天子看纳吉惊慌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孩子大概没说实话,来自异国的小王子还玩这种虚报年龄的把戏,莫非是怕别人低看了他。
胡穆憋了好一肚子话,现在已经快憋不住了,他不像纳吉一样会多国语言。但伯耶就在跟前,于是他干脆放开了喉咙说道。
“我叫胡穆,是赛力克家族的传人,今天带着我父亲的书信来拜见孔秀大人的。没想到他一听到我父亲出事了,就大哭着昏了过去。”
胡穆说完看向伯耶,伯耶一脸的为难,这件事天子若不追究倒也罢了,要是追究起来活剥了他们三个也不冤枉。
“伯耶,这位大胡子说了什么?”
“回禀陛下,这位是我的姐夫,名叫胡穆。他是从安息远道而来的,是安息国赛力克家族中的一员。安息国起了大动荡,赛力克族中更是遭了多番变故。说句难听的话不怕您笑话,就是流亡到此。”
天子琢磨出了一点味道,看来孔秀突然昏厥,多半就是这件事情闹的。伯耶捏住孔秀留下的感谢信,脑袋一低双手递了出去。天子看着信封上是孔秀的字迹,于是没让宿将去接,自己跨出一步动手接了过来。
感谢信中新新旧旧一共有三页纸,一张是孔秀去时留下的音讯,一张是孔秀还时的感激涕零,一张是华思源加盖公章的情况说明供其过关之用。
“老朽无能,惊扰万岁,实在罪该万死!”
天子收起信函,看着大汗淋漓的太医,问道。
“情况如何了?”
“孔大人过于悲怆,一时气脉淤堵导致昏厥,在舌下喂了一粒黄丸之后已经转醒过来。只待开两幅宁神方,便可缓缓纾解。”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突然悲上心头引起急性高血压,在喂了一粒沾着硝化甘油的黄丸之后现在已经醒了过来。
“孔卿真是性情中人,想来是听到恩人罹难,才有此大悲。”
“万岁圣明。”
“派一个太医在这里看着,就说是朕的吩咐,一定要守到他身体好转了才允许他出门活动。至于你们三位……”
伯耶低了低脑袋,说道。
“不敢劳天子挂心,伯耶此来昭国专为送亲,来拜访孔秀大人只是顺路之事。”
“朕倒是想起来了,你说有个安息贵族带着陪嫁来的,就是何驰说要修什么《万国文字大全》,是也不是。”
“正是。”
盛世千金,乱世饼。无论什么贵族、什么千金,一旦沾到流亡这两个字,就意味着失去了根脉。若还有亲友可靠的话,这一个大胡子和一个小孩子也不用带着旧日的感谢信千里迢迢的来寻孔秀了。
“我大昭恩怨分明,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传旨!”
“末将在!”
一名宿将跨步上前,天子收好感谢信说道。
“传旨云来院,让他们替朕好好招待。送亲队伍暂停京城,里外不可失了礼数。”
“末将领旨。”
宿将领旨之后转向伯耶,伸手一请道。
“三位,请吧。”
纳吉跟着伯耶叩首谢恩,胡穆慢了一拍,但他也跟着胡乱的磕了两下,谢恩之后他们三人才跟着宿将离了孔秀的府邸。
天子安顿好了远客,这才缓步往里走,只见那孔秀瘫在床上,悲色染在发上,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
“孔卿,节哀呀。”
“多谢万岁。”
天子来到床头,李福端来椅子,太医全都退到一边等着发落。天子不急不缓将感谢信拿出,放到孔秀的枕边说道。
“朕已经安排他们三人在云来院住下,你先过了这阵伤心,再见不迟。”
孔秀词穷,只仰着点头道。
“多谢万岁。”
“此乃卿的私交,但其恩之重,已非私交可言。若说他们有什么要求,只等卿身体康健起来,再由你向朕来提。”
孔秀点头,天子也点头回应,然后他就退了出来在前厅坐着。守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直到药味随风飘来,天子才对李福轻声说了一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