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节穿村而过的水泥路成了黄白两色,由于其平整宽阔的特性,水泥路就成了现成的打谷场。好多刚刚收获下来的糙米直接铺在路上晾晒,农户们各自划界只留了几个半大小子看着。齐王带着两位侍卫骑马穿村而过,眼前的景象让他很是惊讶,铺在地上的粮食可是人家一年的收成,这几个半大小子顶什么用,若遇到强人下山偷盗顺手都能将这些孩子打包了。
“王叔公,你可回来啦!我让你看着村口,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你要是不回来,我都打算派人出去找你咧!”
村口的大石头上一个中年人看着场子,这是齐王一路走来唯一看到的成年人了,此刻他正和一个大个子打着招呼。那大个子一脸憨笑,右手举着一丛树枝,左手牵着两只雪白的羊羔。中年人看到傻大个牵着两只羊羔很是惊讶,忙不迭的问道。
“这怎么还有两只羊羔?你这羊羔哪来的?”
傻大个“嘿嘿”的笑着,他乐得嘴角都放不下来,用漏气的嘴巴重复着简单的话语。
“大人赏的,大人赏的!”
“哪个大人啊?”
“嘿嘿嘿!是大人赏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傻大个像个害羞的孩子一般躲过守着村口的中年人,牵着两只小羊羔往一片青绿色的田里走。两只羊羔到了田间,傻子就放开了绳索,指着地上的青绿对羊羔说着“吃”!齐王甩了侍卫一眼,侍卫会意停住马儿对守着村口的中年人问道。
“这位农家,那羊下田吃庄稼,你们也不管管啊。”
“这位尊客有礼了!”
中年人礼貌的一回,齐王顿觉耳目一新,他起身做了一揖然后才说道。
“这方田本来就是我家叔公种的红薯,你看他自己都不心疼,我替他心疼什么。”
“羊吃了地里的庄稼,你叔公吃什么?”
“尊客见识浅了,我喊他一声叔公,还能饿他不成。村里有份的人都饿不着的,再说我叔公傻傻的就只能种这样的傻庄稼。有了几亩傻庄稼,他守着村口的时候顺便看田也就不迷糊了。”
齐王倒是见过红薯藤,何驰给房石出了一个歪嘴的计划,让他在大野泽畔种红薯!好家伙,那十万亩田全种了红薯!自己去京城的时候路过濮阳,听说现在大野泽畔红薯成灾了,沿着田埂爬藤,都把野兽引下了山,猪拱鹿踏都不绝,生命力顽强的很!
“大伯!”
村里扬起一阵高声,村口的中年人高高的应了一声,一个青年顺路走来,对着他说道。
“家里姨找!”
“那你守着,我回家看看。”
青年和中年人顺利交接,齐王心说这里的人真是惬意,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一路南下看到的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齐鲁之地是孔孟之乡,那里何曾有过这样的德化。
“先生可是迷路了?”
青年看到顿在路口的三人,主动上来询问,齐王点了点头,只说“日头渐低想找地方投宿。”,青年远远的往北一指,回道“去宛城下榻最妥”。齐王想着正巧,反正来了南阳郡总要去见见琴扬的,于是就在村口转向往宛城去了。
“婆娘!啥事?”
农家小院中母亲带着儿子正在用土砻碾米,听到当家的回来了,便说道。
“你先歇着,等等带着孩子把这今年的头茬新米给先生送去。”
“先生不差这些米吧。”
“你管人家差不差,天地君亲师,亲以下就是师。咱们儿子喊人家一声师父,这是该有的尊重!”
中年人想着点了点头,但是他一看备的米袋数量,立刻又问道。
“你这一共多少斤米?怎么还分了四份?”
“你懂什么,多拜一个师父,说不准以后就多一条路子。我听赶考的人说,人家都讲究游学,多去一个地方多拜一个师父就多一条路子。将来做官了和同僚搭话,一说竟然是师兄弟瞬间不就亲近了嘛!”
这婆娘说话一套一套,中年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闭了嘴巴帮着装米。四袋米每袋十斤重,都在父亲肩头挂着。等父子两人来到师父暂住的地方,他就卸下一袋米让自家儿子抱进去。
大家是不是有一个疑问?何驰建立国际学院,外国的师资力量是以“嫁妆”的名义,千里迢迢你情我愿的请来的。但国际学院也不只能有国外的和尚吧,本土的教育力量该去哪里找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强的找人莫过于水到渠成!你有一江的水,还怕别人不会开渠引水吗?而且这些人都是自愿来的,何驰一没有动利益,二没有动权力,三没有动武力。
其实这些学究早就来了,一个两个且高傲着呢。何驰乐得装聋,他们就干脆作哑,反正学院还没正式竣工,村里也不缺吃喝,全当游学游到了南阳郡。南阳郡又有魏征经营文化工作,开学堂教些学生也不用向何驰打报告,一来二去这两者的关系就是若即若离,只等哪一天谁先憋不住开了口,这层窗户纸也就捅破了。
“学生拜见师父,为感谢师父教诲学生带来了家里新收的稻米,请师父笑纳。”
简陋的屋舍内,一位学究正襟危坐,他缓缓点头说道。
“秋收农忙,也不可耽误了学业,耕读传家两不相误。三日之后抽背《左传》,你且回家好好温习,听到了吗?”
“学生一定好好温习功课,请师父放心。”
学究点头,孩子一步一退离了学堂。一个老仆笑着出来将米抱进后屋,对着一本正经的学究说道。
“如此这般,先生就算不攀何驸马的枝头,也足够了。”
学究嫌弃的“啧”了一声,低声道。
“什么叫攀枝头!你跟我这么久了,还没这里的孩子会说话。老朽不过一闲云野鹤,只待有缘人。”
隔墙有耳,何驰专盯着这些学究呢!他笑着摇了摇头,果然火候不到,汤就没味道!大家既然守着窗户纸,那就继续熬着吧。
“回家!”
琴扬找到了何驰,何驰嫌弃的撇了一眼。这公主不过吐了一道命令,莫非她以为人人都会遵守吗?下次挨了石子,她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一群西边来的家伙,你招待不就行了。”
“不行!回家。”
“非回不可?”
“齐王来了!”
琴扬说完抽身离去,何驰看着飘落的白纸浑身一阵哆嗦,这个时候齐王来荆州干什么!秋收又不是荆州的头等大事,昭国虽大,但全国上下最多差了一个月,山东不要秋收的吗?有什么事是比粮食还重要的?!
“公主有谕,请客人入席!”
琴扬的公主府前后只修了三个月,工期虽短却不潦草,少家与何家出人出力,少谦更懂得礼仪规制,这样的一间府邸已经足够气派了。但琴扬几次三番表示不满,用她的话来说这只是暂时的居所,毕竟公主心心念念的是不夜城和水司楼,这种人间土木自然难入她的法眼。
公主府有一个硕大的宴会厅,平时供人觐见之用只觉一个大字,设宴的时候这样的大场地正可彰显主人家的地位与权势。歌舞曲乐,千人同饮,万众瞩目!胡穆心中已经排了座次,琴扬公主的宴会厅大于楼兰王的王庭,楼兰王的王庭大于姑墨王的王庭,而到此为止后厨还没开始工作呢!
“齐王怎么来厨房了?”
“人人都说何荆州厨艺了得,本王今天有幸来看看你是怎么料理这千人大宴的。”
齐王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何驰不知道他是怎么鬼使神差摸到宛城来的,但是可以推定的是齐王身上一定揣着比秋收更重要的事。既然别人不说,一定是有别人的考量,而何驰现在的考量就是如何招待这一群西域人。
“要是宫里的大宴,我还真料理不来,但是安息国的这群人好应付。”
何驰还真没说大话,首先这群人一多半不会用筷子,山猪吃不了细糠,那么所有需要动筷子的菜就可以略过了。既然食谱的上限已经被锁定,接下来就是在有限的区域内解决餐饮问题。唐朝有一种量大管饱的美食叫做胡饼,其模样大约和新疆的馕差不多。而这“馕”起源于波斯语,意为“面包”!
“伯耶谢公主赏宴!谢公主厚恩!”
伯耶是个会来事的,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出使任务,琴扬这般宴请属于超规格接待。于是在宴会一开始他就带着部下满饮一杯,琴扬很是满意在帐后点头举杯算是回应。这面子赚的真足,琴扬的虚荣心从未如此满足过,离了京城之后自己也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掌控感获得满足,但是饥饿感丝毫不减,很快众人被一股香味吸引齐齐看向厅外。
“乳酪面包!咸水菜!”
一个个乳酪面包加上透着橘子香气的果酱作为蘸料,还有咸水蔬菜做成的简易沙拉,只这两道开胃小菜,所有人的味蕾都被调动了起来。
那既然馕可以同译为面包,那么何驰用各种各样的面包招待安息国来的人,也是十分合理的!
“乳酪馕饼!蔬菜浓汤!”
松软的馕饼加上流动的乳酪,就是乳酪披萨。烤箱的门一开一股香味直接冲出十里远。上菜的人染着一身香味来到桌前,令所有人震惊的是这样的美味并不是独一份,而是一人一份!刚刚体会过软绵绵的乳酪面包的他们有些恍惚,明明没有喝一丁点酒水,但有好多人只以为自己醉了,才会梦到这样的美食!
“糊糊!”
“糊糊?”
齐王疑惑,何驰点头,糊糊就是玉米糊糊,在名字上没什么好争辩的。要不是限定了不能用筷子,何驰倒是想上些高端菜品。这一锅其实就是碎肉米粥搅拌成的糊糊,其中还夹杂了很多辅料,尽力保证营养全面。
齐王浅唱一口,那金黄色的糊糊之中竟然有肉香,有一股调和之味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调和在一起。尝了一口之后他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再来!再来一碗!”
胡穆吸溜着玉米糊糊,他被里面丝丝甜味吸引已经连干了四大碗,沉浸在口腹之欲中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伯耶的冷眼。
宴会厅里靠着面包和糊糊撑起了场面,毕竟那是没吃过好东西的家伙,最后烤全羊收尾也算是返璞归真了。但齐王这边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何驰精心准备了一份灌汤包,作为最后的压轴大菜端了上来。
“这灌汤包本王听说过,可是本王没想到有一个蒸笼这么大个!”
“这个包子肚里的东西太多,所以才显得大呀。”
齐王笑着、点着何驰,这厮话中有话。想来何驰七窍玲珑,不可能看不透齐王的来意,谁人会舍得领内的秋收,跑这么远就为了吃一顿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