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5/9/28 0:03:51 字数:3655

会面刚一开始就尬住了,因为杨铁先事先没有递拜帖,另一边的齐王又不知道何驰用的什么招数,所以等杨铁先起身之后两人之间都没了话题。打破尴尬的还是齐王,他简单扼要的问了两个字。

“何事?”

杨铁先这才回了神,将脑中琐碎收拾了一个大概,对齐王说道。

“在下听说齐王领命来荆州筹措鸿沟修缮之资,又听说驸马为了筹集三十万贯资金公然卖了三封公契。”

“都只是听说吗?”

杨铁先果真是个耿直的人,像遇到这样的事情,但凡有个心眼的官员都会斟酌再三。毕竟风闻之后又接风闻,这人嘴的偏差值可不是一般的大,就算坐实了某些事情,也不会选择来撞脸揭上官的短,实在想要揭发往刑部去一封检举信才是最稳妥的手段。事到如今,齐王已经掂出了一些份量,天子点的这个杨铁先与寻常官吏大不相同,耿直是真的耿直,人到中年却还是愣的很。

“荆州之内但凡风闻,必不会空穴来风。这般……做派,的确是驸马的风格。”

齐王点了点头,这一点杨铁先还真没说错。何驰做出来的离谱之事甚多,以至于齐王和天子都生出了免疫系统。

“杨县令认为驸马做错了?还是说本王不该来?”

“……”

齐王看着杨铁先,冷声一咳,继续加码道。

“还是来告御状的?”

杨铁先深吸一口气,他沉了沉心思,缓缓抬起头来正视着齐王回道。

“王爷说的不错,杨铁先就是来告状的。”

“你是打算连本王一起告?”

“非也,在下以为王爷领命前来筹款并无过错,驸马卖权筹款才是病灶所在。自六月始,凡畜牧者驸马都免其五成田税,单此一项就无法可依。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均之势已起,如不及早遏制必生大患!”

齐王不恼不怒,只等杨铁先把话说完,才转向侍卫说“请驸马来”。杨铁先面无惧色直挺挺的站着,齐王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在本地见顶头上司还能如此淡然,说明这人所言皆为所想,无欲则刚。

“这蓄畜食肉是天子下的圣旨,杨县令以为这圣旨有错吗?”

“天子施恩于民,乃是大善。昭国连年丰足,民有余粮,蓄畜一事也是大势所趋,一可宽阔膳食健壮体魄,二可获其皮毛添衣御寒。”

“既觉有理。杨县令是认为驸马有错吗?”

“的确有错!”

“好!”

齐王一声打断,对杨铁先说道。

“你留着意见,等驸马来了之后就在本王面前说个明白。谁家有理,谁家无理,就在当场见个分晓,你可愿意。”

“多谢王爷!”

“先不急着谢,这事先放一放,等驸马来了再论过。”

杨铁先直挺着腰杆,看来他对何驰的政策颇有微词,齐王没有参加辩论大会,但就何驰的策论来说没有几个能出其右。大论见大才,小论见小才,既然不服就当场辩一辩,如是政策有可取之处,正好试着搬一两条回河南试试!

侍卫策马而去,齐王不愿枯等,于是趁着这空档开始履行钦差的职责。

“本王今次来荆州,身负两件要事,其中一件是为了修缮鸿沟筹款。而另一件是天子点了本王为钦差,来此巡察驸马的政绩。蓄畜食肉归蓄畜食肉,这是你们荆州之内的事务。本王有一件公事要问杨县令,驸马经营荆州一来有几成功、又有几成过?”

杨铁先的腰背微微前屈,他完全没有想到齐王兼任着钦差!现在侍卫已经在去唤何驰的路上,杨铁先可谓腹背受敌。如此重压之下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本心,他究竟是真的铁,还是经不起锤打的软铁,只一试便知。

“怎么不说了?莫非杨县令心存顾忌?”

“王爷明鉴,杨某绝无私念,只是这功过之论有失偏颇了。”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杨县令含糊其辞,莫非是想把黑的说成白的?”

齐王一激,杨铁先就瞪起了眼睛,他跨上一步进言道。

“卑职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所行所言都是问心无愧。行端坐正是下官的本分,绝无黑白混淆之说!”

“你说功过之论有失偏颇是什么意思?”

“卑职敢问王爷,可知积债为何?”

“积债不就是字面的意思。”

“那如有一人潜心经营消了积债,这算是功还是过呢?”

“自然算是功。”

杨铁先点了点头,说道。

“把积债放出来说,的确可以论功。但很多时候积债两字不是什么具体的债务,它们可以是百废待兴,它们更可能是几年的碌碌无为。驸马经营荆州不过短短两年,除了能看见的,更多是看不见的,先是官吏补缺,后有丈田检地,如今各地民生徐徐恢复,但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成绩。”

“杨县令的眼界好高啊,在你眼中这些成绩,都只是寻常?”

“读书当官不就是干这些事的吗?卑职以为理所当然,做不好的人才不配当官。”

“如此说来,杨县令认为驸马所做的只是把洼地填平了,往上还没有功过可论。”

“是当如此!”

何驰扬起掌声,更不吝赞美之词,一边呼着“大见解”,一边跨步进去。

“私以为吃饱穿暖的确寻常,一个官员把一个地方经营到衣食富足百姓安居乐业,的确不算一桩功绩!杨县令说的好,连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做不到的人,他就不配为官!”

齐王看着何驰,好大的不乐意。在他看来杨铁先就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这样的政绩都不算政绩,那朝中岂不是一大群贪官污吏。

“照驸马所说,你这两年岂不是未得寸进?”

“殿下见谅,我何驰生性直率,自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照我来看,官场就应该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积债之类的后遗之事。就是有好多官员躺在法条纲常上,只以为不犯错不犯法就是大功劳了,却不思往上攀。有人常安慰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都往下比了,岂不是越挖越深、越陷越深,到最后人人都把本来应该是常理的地方当成了顶峰!这难道不是大大的荒唐!”

好像错的离谱,但仔细想想好像又对的离谱,齐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看着何驰伸手朝着杨铁先作揖,杨铁先恭恭敬敬的回礼,两人好像是平级见面,不似官阶隔着。接下来两人就要说蓄畜食肉的事了!

蓄畜食肉说的简单,如果你选择性的失明、选择性的失聪、选择性的报导,那政绩能堆成一座小山那么高。

“杨大人问我为什么要减一半地租,你以为这是你家的马棚里多养一头驴吗?这南阳郡里有多少给动物看病的兽医,又有多少给人看病的大夫,又有多少人真正养过牲口?”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半月前那王大傻领了两头羊回家,这傻子直接让羊下地吃红薯藤,结果两只小羊羔窜稀窜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这红薯藤的确可以作为饲料,但是就这一种饲料植物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给猪吃、牛吃和羊吃都要做不一样的料理!

新鲜的红薯藤可以喂给羊吃,但必须配合干草五五开,且不能连续多次喂食,尤其是那些圈养的小羊,新鲜的红薯藤吃多了一定窜稀!新鲜的红薯藤经过晾晒之后会变得半干不干,这个阶段是最不利于消化的,羊吃了很可能造成肠道梗阻。只有等红薯藤彻底晒干,才能作为圈养饲料大规模投喂。

羊肠小道是一个形容词,它也是兽医总结出来的经验,羊的肠胃就是那么羸弱。小麦秸秆之中掺杂的麦糠都会对羊的肠胃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可想而知一些完全没有经验的家伙搞养殖业,那试错成本将会高的惨不忍睹!

“更不用说还有人畜共患病!是问杨县令,我们荆州有几个村子有独立的羊圈,是百头一圈还是五十头一圈。病患一起,你是通村杀埋,还是择其患病的一圈杀埋呢?”

“……”

到了何驰的专业领域,杨铁先完全没有半点话语权,自己家的马匹都是铁牛管着的!两匹马一头驴一天吃多少草料,他都算不过来。

“我何驰的确做的不匀称,但这事就没法匀,条件全都摆在明面上!那是牲口,是真金白银,但更可能是一夜烧光万贯家财的野火。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一旦一场马瘟扩散,南阳郡现有的牛羊能保住一半就是求了上上签!瘟死的动物还不能吃,连肉带皮全送给了土地,不说做了大半年的无用功,更要搭进去茫茫多的钱财!那可是真正的倾家荡产啊!!!”

齐王本以为会有一场热闹,却不料何驰只是略微出手就把杨铁先压住了。

“我何驰就问杨大人,几家百姓经得起这样的打击?我的确放了权给那群豪绅,他们担得起风险。再说有我何驰做东,也不会由着他们胡来,这一点你应该能信我吧。”

杨铁先点了点头,双手一揖,低头抱歉道。

“卑职错怪驸马,请驸马恕罪。”

齐王看出来了,杨铁先这人耿直心肠不会阿谀奉承,且有理服理的,这样的人品在官场之内着实难得。或许天子就是看中了他的直,才拿他到南阳郡来镇着,何驰的侧后永远有这么一块硬茬子,他做事就必须先过这个“理”字。

“庄主回来了!”

彩霞一来一回走了六里地,等来到庄子门前她已经是香汗淋漓,她刚进屋就捏了一把鼻子,闷声问着守门的说。

“是不是罗马人来过?”

“庄主鼻子真灵。”

“可不是一股子骚味,想闻不到都难,熏香都盖不住。这单生意接的真冤枉,要不是卖驸马的面子,我才不干呢!”

彩霞一边埋怨一边往里面走,她的确占了一座布庄,但天底下哪有光吃肉的便宜事。于是这座庄子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粮票的兑换窝点,何驰开出的“糖纸”彩霞必须要认!

“彩霞姐姐,我们今天拿着糖纸去盛德米铺兑了十斤白糖,你别说这纸还真能够兑。”

彩霞看着两个喜笑颜开的傻绣娘,能兑糖就值得她们开心了,却不知这钱和糖虽然都是死物,但两者差着阶级呢!眼睁睁的被人揩油的感觉真是难受,布庄第一单大生意还是异邦来客,能不能按时结钱还要打个问号呢。

“庄主,门口来了个骑驴的。他说,是你说的,可以给他家里的老娘添件袄子。”

彩霞知道是谁来了,虽不指望杨铁牛能买几套广袖裙回去,但这么大的布庄总要积累客源,否则什么时候才能脱开驸马的“大恩”自食其力呢。

“好好的请进来,另把那四件新做好的样衫端出来。旁人全去后面干活,有我在前面招待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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