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中国古代，为了保持贸易逆差，各朝君王可是做足了功夫。
蚕种、桑种和茶种这三样是最要严防死守的东西，不过得益于欧亚大陆中部那鸟不拉屎的沙漠环境，偷运这些东西的成本和成功率都可谓惨不忍睹。
何驰既然要开设国际学院，那总要有东西可以教吧。就算学生大部分是本土人氏，但你怎么就能保证那些少部分的家伙不会搞事情，什么能教、什么又不能教就成了需要探讨的一件事。不过教育学也存在一种软边界，你掌握的科技越先进，你和国外的科技代差越高，你所能教的东西也就越多。
对于一个曾经经历过现代教育毒打的人类来说，利用科技代差进行“分门别类”这种小把戏简直手到擒来。简而言之，你可以把相对落后的专业技能拆分成多个教育门类！尤其某个大类之中的拓展型课程，譬如将畜牧业划分成放牧、圈养和兽医三个单类，又或者将农业划分成沙漠农业、海洋农业和平原农业，再激进一点直接上工商、管理和政体等敏感科目，太激进了舒缓一些还有弦乐、鼓乐、交响乐，想要来点不一样的有吴曲、山歌、民族舞。
什么？你说你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复国兴邦特训班了解一下，这里有地质学、冶金、法学、盐铁论、军伍、后勤、筑城、战时经济等等特种项目供君选择，顺手再打包一些君子六艺、道墨纵横或者孔孟周礼之类的杂书。立志把你打造成，从阵前统军到重建国家，从市政经营到宇宙哲理的六边形人才。
科目确立之后再安排考核，特定的实验项目设立小组进行对照分析实验，这样一来三四年时间一眨眼睛就过去了。何驰还能借着学生的实验对照组进行迭代工程，现在又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保护之类的东西，再加上本土学生的庞大基数，外籍学生直接就被稀释掉了，交着学院的学费还要给学院打白工！
反正话语权在你手里，你想怎么安排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先从互通语言开始，然后慢慢开放其余科目，长线经营的话，少说要十几年才能正式成型。”
事实证明老鹰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女婿的心眼子远比他想的要多的多，他不出去算计别人便已经是积了功德。
“这样一来外面要什么我们就批量生产什么，要白糖就批量生产白糖，要瓷器就批量生产瓷器，要人才就批量生产人才。”
老鹰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朝向何驰说道。
“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吧。”
“岳父不必担心，那群人是我买来的，本身就没有经过筛选。如果逮到品行不端、敲墙窃瓦之辈……”
何驰手刀一亮，老鹰微微点头。两人算是达成了默契，这个女婿野心不是一般的大，学院建成之后老鹰的队伍还必须扩充一下才能运转的过来。
“哦！终于回来了！”
何驰突然看向门外，他欣喜的笑着，仿佛有什么好东西送来一般。
“什么回来了？”
“昨天送出去的三箱白银回来了。”
庐江水匪的钱这么好拿，没让你睡不着觉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把何驰当傻子的人，自己八成已经掉进坑里了，南阳贩铁案之后几个人敢接杂毛人手中的银钱！这三箱银子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银锭子，但胡穆一分都别想花出去，最后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的寻到窗口兑成钨金钱，所以那些银子绕了一圈又实打实的回来了。
何驰手中钨金钱自然是不缺的，但绝对不能直接大规模的投入市场。让别人来窗口用白银“兑换”就是一个可行的方案，加强了钨金钱锚定属性的同时，更是为其本身的价值背书。况别人还是“心甘情愿”的拿白银来兑，谁也没用刀架着脖子强迫他来。
老鹰终于放下心来，他转过身背对着何驰说。
“若得空闲去村子里看看孩子。”
“两个孩子取了什么名？”
“双儿。”
“一个孩子叫双儿，另一个孩子呢？”
何驰疑惑，老鹰淡淡的一笑，自己的女儿也是古灵精怪的脾性，这两个能撞在一起也是天赐的造化。
“莫非双儿就是……”
“正是你想的那样。”
老鹰快步飞出，几下之后便没了脚步声，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跑跑跳跳上房揭瓦，何驰看着那方框一高一低不免替这岳父担心起来。人上了年纪终要服老的，学院建成之后它就是这群鬼营遗卒们最后的归属了。
“你们别吵，听我说……这运动会呀……！你们别抢啊，这是榜文！榜文！”
柯安民被一个个壮汉挤得七荤八素，南阳郡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已经认了字。虽然有人认得不多，但中文好就好在哪怕有几个不熟悉的生字，你结合上下文也能把内容看个大概。榜文成了百姓手中的“报纸”，他们五六个一群聚着逐字逐句读者内容。
面对这样热情的群众，柯安民也是无法，索性他手中还有另一半榜文要贴。运动会好理解有把子力气的人都能参加，但是这文化会可就难办了，会读百来个字的，你未必会写啊。
“这不对吧，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来。那有的村子百来户，有的村子才三十几户……”
“俺倒是觉得公正，总不能紧着户多的来，那不全便宜了大村，小村还比个什么！但俺就怕村长抠搜，到时候我赢了一头猪回去，只分我条尾巴。”
“还没听到猪哼哼，就已经有人开始想赢的事了。”
“我看不怕分条猪尾巴，怕就怕是条猪尾巴。”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讨论起来，田里的农活都已经收歇，日头虽然依旧是好日头，但北风越来越紧了，秋雨就快到了。秋雨之后便会开始逐级降温进入冬季，这个时间节点举行运动会可谓正正巧巧。
柯安民抱着榜文提着浆糊桶走在村道上，得了运动会消息的青少年已经三三两两奔向了训练场，他出生科举正经的文科生，自然是看不起这群只顾打闹的家伙们，故一路走一路的摇头叹气。正当他漫不经心的时候，突然感觉右手被人牵了两下，柯安民以为还有人来抢榜文，但是当他一回头才看见，那拽人的凶手原是一只羊羔，它被浆糊桶里的味道所吸引，正在尝试着将脑袋伸到桶里去。
“唉唉唉！谁家的羊，谁家的羊啊，有人管没人管！”
柯安民护着浆糊桶打转，那羊羔丝毫不怕人，也跟着柯安民打起转来。正当他没得脱身之法的时候，一个大块头一路“咩咩”的叫着寻了过来。小羊羔听到了呼唤，便立刻丢下柯安民，一路朝着大块头奔去。
“这不是王大傻子嘛！”
“啊！啊！”
“你家羔子怎么跑外面来了，你就不怕它们被狼叼了啊！”
王大傻子不会应话，只呆呆的用“啊”回应。柯安民走村串巷久了，这十里八乡的人都认了一个大概，他本就闲的无聊，现在见到这大傻子护羊羔，便想着逗逗这傻子。熟料他刚动歪脑筋，远处一匹快马就奔到了面前。
“柯先生。”
“原是杜鹃姑娘啊！你说这大傻个自己都能走丢，他养羊能养好吗？”
杜鹃不接茬，她下马看了看王大傻，又看了看他怀中的羊羔，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向柯安民问道。
“这羔子没撞到您吧？”
“撞是没撞到，就是它馋上我这桶浆糊了。”
“我刚才带着大傻出去采药，许是它饿了跳槽出来寻吃的。”
柯安民看了看大傻摇头道。
“我说杜鹃姑娘，不是我不体会驸马的好意，但是就这么折腾，迟早要入了狼口才罢休。要不然，咱们和驸马说一声，干脆收了吧。”
傻子听懂了话中含义，他连忙抱起羊羔往回走。杜鹃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柯安民走到杜鹃身旁，语重心长的说。
“真不是我老柯图人家什么，也不是我见不得别人发财，他要是个知事的，我再贴他一头羔子都乐意。这羊羔到了他手里，还没满一月呢，先是拉稀拉个半死，现在又是饿的跳槽。干脆和驸马说一声，折些银钱给他，全当赏过了事，也好过继续这么折腾。”
杜鹃和柯安民两双眼睛盯在王大傻的背上，他似乎有所察觉一般侧过身体往后看了一眼。正当杜鹃想要说什么时候，突然一道声音横插了过来。
“你们要和我说什么呀？”
两人的注意力全在王大傻子身上，他们对何驰的接近毫无察觉，柯安民还没及打招呼，何驰就从他的腋下抽走了榜文。何驰头顶正是一轮大太阳，身上银袄金貂的行头好不气派，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女侠。杜鹃一时有些不敢认了，直到柯安民打招呼之后，她才立刻附和道。
“罪官见过驸马。”
“杜鹃见过驸马！”
何驰看了看柯安民手中清一色的文化会宣传单，抬起一眼看向远处涌动的人群，柯安民立刻堆笑辩解道。
“驸马明鉴，他们抢的！是他们抢走的！”
柯安民发的榜文不是那种盖有公章的榜文，它更像是一种宣传单，百姓们经历久了已经能分清这两者的区别了。何驰也不怪他，只回头指了指远处留白的告示栏说。
“回去刊印，记得全部补上。”
“一定补上！”
何驰将手中的宣传单送回柯安民手中，横走跨过杜鹃远远看着一步三回头的王大傻问道。
“你们对这王大傻养羊有什么见解吗？”
杜鹃看向柯安民，柯安民倒也不怕事，实话实说道。
“小人愚见，驸马赏羊虽然是一件好事，但这一折腾就折腾了两个村子。村里的兽医总是不在岗也不是一个办法，吉祥村今年有四百多头牲口，一旦有了闪失那损失可就海了去了。那羊羔终究是活物，小人以为给点死物，让他赚个温饱也就罢了，好歹是恩啊。”
“杜鹃姑娘怎么看？”
“驸马怎么安排，杜鹃就怎么做。”
何驰倒是颇为意外，单凭杜鹃今天的表现，他就能断定这女子绝对不简单。自己明明一肚子的话，竟然能憋住不说，只一下就把选择权让渡了出来，这哪是一个农家女的素质！再加上她蹊跷的来历，精湛的骑术和熟悉兽药等特点，何驰已经可以断定她绝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
“我想啊，为什么是你往这边的村子里赶？”
“……”
杜鹃和柯安民都愣了一下，何驰转身回去看着呆若木鸡的两人说。
“我想啊，你怎么就不能带几个徒弟出来？一个人干一个人的事，两个人不就能多干一份事？要是村村都有兽医，你还要两头跑吗？”
“……”
“我想啊，你是兽医，很多时候照顾牲口干的都是一些百日如一的愣事。”
“……”
“我想啊，傻子干愣事，不如咱们就研究研究、总结总结，看看如何愣着养、傻着养。”
“……”
“我想啊！”
何驰冷冷的一笑说。
“人人都见到了这养羊的辛苦，就没人整天吵着不公正了。这蓄畜之苦，可不是谁都能吃的，养活养死不重要，让别人看到辛苦最是重要。羊羔死，大傻哭。羊羔不死，有人奔波苦。天下百种苦，看不见则不觉苦。”
柯安民浑身一抖瞬间通透，他猛力点着脑袋应着“然也”。杜鹃心中存着后怕，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何驰，眼前这位正是陆欢百般提防的人物，是让整个关中集团闻之色变的存在。
“我，去学院工地溜达溜达。你们就不用管我了，自便吧。”
何驰带着两名青衣侍卫顺着大路往南去了，他优哉游哉全当外出散步。杜鹃心中升起阵阵暖意，她一咬朱唇翻身上马朝着王大傻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