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镜子诞生之初它就与女子进行了强绑定。男子对镜正衣冠那就真的只是正衣冠,女子不仅对镜梳妆更会对镜自怜,从情窦初开时到白发苍苍年,一点一滴都在镜中,花开花落便是她们一生的概括。
“公主穿这身真好看。”
“我念它好久了,现在终于合身了。”
长公主陆茗澈穿上了心心念念的红金鲤,这身衣服存了大半年,现在拿出来穿竟然是正正好好,看着鲜亮的衣服被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撑实,最后落在镜中与美人同框,这何尝不是一种享受!今天的陆茗澈注定是宫中的焦点,她穿着新衣走在御花园中,享受着秋雨之前的暖阳,娇嫩的鲜花引来无数人的妒火。
现在天子的后宫之中有人见到孩子就犯恶心,自从那温才人迁了居所,好多新人就躁动起来,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等着圣宠降临。再加上这秋风秋雨秋打头的时节,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那些旧人们,你们年老色衰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真不愧是邓婕妤养出来的孽种,小小年纪就开始搔首弄姿成何体统!”
“娘娘息怒。”
陆茗澈看向御花园入口,她只见几个太监背过身去走了,也不知道刚才门口站着谁,怎么还没露脸就转了回去。
“父皇,我也想要那样的衣服!您就给我挑一件嘛,比姐姐差点也行!”
陆茗姿是个会抓重点的,姐姐有了那么漂亮的衣服,自己也想要该怎么办呢?那自然是抓住父皇苦苦哀求,天子被女儿抓在闻政殿外,这样的场景好不尴尬。
“好好好,父皇依你!”
“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立刻就派人去做。”
“那要多久啊!”
陆茗姿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盯着天子,天子心中无着,这衣服是一针一线走出来的,它又不能说好就好。况大女儿穿了新衣,二女儿就来要,那以后三女儿、四女儿、五女儿排下去,这宫中哪怕有座金山都不够花呀。而且这些定制款都是顶奢级的,一针一线必是货有所值,当初带回来的时候天子只以为薅到了宝贝,但是现在看来要维持这种体面,那花销可就挡不住了。
无奈之下,天子先以三月为期骗走了茗姿,然后一转怒容回到了闻政殿内。
“李福!”
“陛下有何吩咐。”
“派人去传刘国勋。”
天子也领教到了什么叫做没有白拿的东西,何驰的东西虽好,但一样样都浸着毒呢。拿一样就被沾上了,如无防备一样样的拿下去,那么等到“毒发”就悔之晚矣了!
身为九五之尊,想要搞一些奢侈品还是手到擒来的。而且皇宫之中有单独的裳衣局,本来应该是碾压民间的产业优势,现在却已有倾覆之势,照此下去终有一日天子的龙袍都要从荆襄打包送来!
不能让这个趋势继续下去了,否则皇家的颜面何在!何驰和曹纤都能白手起家,天子握有裳衣局的先天优势,只需要进行投资扩充,就能瞬间完成弯道超车。
“末将拜见陛下。”
“平身!”
“不知陛下唤末将来,所为何事?”
天子欲言又止,这资金问题好解决的很,自己手中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随便卖一两样瞬间就能完成筹款任务。可天子毕竟不是商人,该怎么卖,以什么样的形式卖,定多高或者多低的价格,如此种种都是值得考量的问题。
“之前你说录音盘快好了?”
“回禀陛下,已经万事俱备,只是胶皮有限就这么一张盘。况且训练伶人这事,末将也没经验。”
昭国第一台人力留声机诞生之路可谓坎坷,发条这种东西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但是奈何小型化等工艺实在无法一蹴而就,所以现在单靠人力驱动才是最保险的举措。录下声音不难,但是稳定的录音就很难,人越多出错的环节越多,现在至少要保证摇录音机的和唱曲人都稳定发挥。就这还是清唱,如果要加入乐器伴奏,这外因就更复杂了。
刘国勋迟迟不敢推进,也是怕昭国第一张正式唱片砸在了他的手里。
“陛下?陛下?……”
刘国勋见天子呆住了,于是继续催了一声。
“万岁是不是要……”
“不!这事不急!”
天家也是苦啊,稀罕是稀罕,珍贵是珍贵,但就这么点家底,好不容易成了一件东西还有夭折的风险。
“朕召你来,是想问问眼下神机营手上有什么可以用来筹款的东西。”
“瓷。”
天子看向手边的青花瓷杯和青花瓷盏,他自然知道这些东西可以用来换钱,但这样不就体现不出差距来了吗?!
“最近市井之中有什么趣事?”
刘国勋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了,他见天子三缄其口,立刻想到了那个令天子抓心挠肝的人物。
“有!”
“快说!”
“自六月起,京中就流行起一种苦茶饼。每当泡发都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传出,八月时已经在长安热销,听说在楼兰还有医生直接将苦茶当药汤给人治疗拉稀腹痛,竟然比一般的药草还灵。就是……”
“说下去。”
“就是卖相不好看,纯黑漆漆的一块,冲茶时或用手掰下、或用锤子砸下、或用刀子剁下,总之就是蛮野了些。”
天子不慌不忙,先挥了挥手让刘国勋退了下去,作为天下之主他自然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出宫一趟也是不难,日常见一见糠大,了解一些市井风闻。
“是有这么回事,先前立了茶税,茶叶就水涨船高,一般的人倒腾不起。这苦茶饼产自长沙,就那么黑漆漆的一块,泡起来又苦又涩,真没几个人能咽的下去,立税时就归入了药材一项。虽然税也不低,但比起茶叶来已是轻快了不少。”
天子微微点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逐利就是商人的本性。
“有税利的便宜倒不甚稀奇,可是这苦茶饼又是怎么热销起来的?”
“五六月时大太阳晒倒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谁发现的,这苦茶水虽苦,但只要你能喝下去,立时就能暑热全消。发烧的人喝上三杯,都能站起来走路了。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仕宦子弟也喜欢上了这股苦味,但是他们为了彰显富贵都放着糖喝,如今许多茶楼中都有这么一项。”
天子看着街上的茶摊,只远远的听到一声“冰糖苦茶请几位慢用”,他冷哼一声脸上好大的不痛快。
“哼,天下皆知!就唯独朕不知道呗!”
“万岁息怒,市井之事自然难逾高墙。从长沙出来的茶饼不止这一种,只是这项税浅,许多人专盯着买卖而已。”
天子才不会计较这些散货中的几斤几两,他的心思在把茶饼收拢进专营范畴之中,很多货物只是进了专营店就涨三分,过一道手就多一层税。这种商业模式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张晴的户部已经不缺钱使用了,朝中官员虽然颇有微词,但他们的声量太小不成气候。
茶饼既然从长沙来,那就说明又是一桩何驰弄出来的产业。按理说长沙和江南没多大的区别,长沙能产茶饼,扬州之地也可大量生产这种东西。一个荆州一个扬州,两州差距越来越大,是不是应该让荆州分一些产业给扬州呢?或者说让何驰管一管扬州的事,不要让这南方的两个拳头一个大一个小。
怀揣着产业平衡的想法,天子乘车来到了金冕侯府,这个虚爵给的够高了,什么人能用上金冕。何驰这个家伙油滑的很,天子不得不考虑亲手打开扬州门户的后果,此人本就是庐江郡人氏,这一下荣归故里以后谁还能制得住他?这既要用,又要时刻防备,左右纠结的心思谁人能懂?
“叩见陛下!”
“豆豆呢?”
“回陛下,小公子在暖阁里玩呢。”
天子跨步进去,只当回了自己家一般寻常。他一路来到暖阁,推门进去之后,只见豆豆面前摆着一座“小楼”。天子眼前一亮,他看着豆豆手中的木块,又看了看那座由木块堆起来的楼房,心中啧啧称奇快步走到近前。
“你是谁?”
豆豆是个不认生的,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家伙。
“我是阿娇的爹爹。”
“那是叔叔。”
李福多嘴道。
“错了,是舅舅。”
“多嘴。”
“奴才该死。”
曹枢看着这两个主仆,似乎瞬间缕清了两人的关系,他冲着天子奶声奶气的补了一声“舅舅”。
“舅舅问你,这是什么?”
“爹爹说,这叫积木。他让我用这个,给阿娇盖房子!”
何驰精于工造,这种奇形怪状的木块组合在一起就能变出好多形状,天子看着曹枢的杰作,心中起了一种别样的冲动。事实证明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无论是锡人小兵还是沙盘模型,无论是最古早的大型积木、舰船模型,还是一些建筑类的模拟游戏,都会激起他们心中那股最原始的掌控欲!
“舅舅,我能把它们搭成一艘船!”
“真的吗?”
曹枢点了点头,他起身奔向柜子,又抽出了两盒完整的积木“哗啦啦”倒在了地上。天子来了童心直接坐在了地毯上就看着曹枢开始造船,小块搭在两侧,两个正方形搭成甲板,两根半月桥拱形抱住一根最长最直的“桅杆”,最后还有船头和船尾。虽然没有十成像,但一艘船的精髓已经全了!
豆豆自豪的展示着自己的作品,天子笑着点头认可,随便鼓了两下掌哄了孩子一笑。
“舅舅,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正当天子鼓掌的时候,豆豆童言无忌的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李福一下瘪了脸退后半步,天子也卸了高兴对眼前的豆豆说。
“舅舅这里不好吗?”
豆豆的嘴角低了下去,天子生怕他哭起来,连忙笑着说。
“舅舅这里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是不是呆腻了想要出去玩呀?”
豆豆摇了摇脑袋,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盘算起来。
“我想要……”
“你要什么只管说出来,舅舅给你找去,天下什么奇珍异宝是舅舅找不到的。”
“那我要大老虎!真的大老虎!活的大老虎!嗷呜!”
好家伙!自己女儿问自己要裙子就算了,何驰的儿子居然问自己要猛兽!天子脸上的神经齐齐抽动起来,整一个下不来台的模样。
“老虎专吃小孩的!”
“我不怕,我有滚滚。大老虎吃我,我就让滚滚教训它。”
天子正是下不来台的时候,李福却轻轻唤了一声“小公子”,天子回头见他满脸堆笑哄着豆豆说。
“有,有大大的老虎,到时候一定给小公子送来。”
天子忍着性子,只等安抚了豆豆转身出来,他打头便问,李福却笑着说道。
“陛下不必着急,小公子要老虎,是一件好事啊!”
“哪里好了?!”
“平时猫儿狗儿还打翻些东西呢,突然来这么一只大老虎,这损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再说这一天吃多少肉,给它打笼子又花了多少钱,安家又要花多少钱,是不是还要算一算运费人力,再和驸马说上一声?”
天子茅塞顿开!何驰的儿子给自己出难题,那不是就是等于在给何驰出难题。这一趟不但不亏还能血赚,反正是他的儿子要了老虎,老虎这么大个活物安置起来那花销可不是一般的大。只要运作得当,那裳衣局的扩充资金也就有法了!
“对啊!孩子要老虎,朕就给他找只老虎。朕是天子,金口玉言,不能更改。”
“陛下圣明。”
天子脚步一定,突然又想了一个坏主意。
“李福,你说这金屋之事是不是也应该……”
“陛下圣明。”
有时候真是一通百通,天子出来走一遭,视野瞬间就开阔了。什么钱不钱的,都是一家人了,如何用两般眼色去看待,孩子既然要就给他买,反正他的父亲也跑不掉。
“阿嚏!”
何驰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他拍了拍感觉到丝丝寒意的后背,心中已经料定某个人起了坏心思。天气渐凉又是一年年关,谁家没有个家长里短的呢。
“曹纤领诸姐妹,叩迎公主殿下!”
襄阳港口百花齐放,何驰这一家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家大业大。琴扬南下襄阳正要借此立威,齐王之前筹款时见过曹纤了,故不想再过来添乱,于是在樊城乘船直往江夏去了。码头上全是公主的人马,市集码头齐齐歇了,外围一圈见不到一丝杂色。
“平身。”
琴扬的平身换来曹纤的谢恩,她耐性等着面前一众人规规矩矩的站好,然后才领着王紫嫣从众人面前走过。王紫嫣已经上了些规矩,她紧跟着公主的步伐,不敢快更不敢慢。曹纤心中并无多少同情,这纯是王紫嫣自找的,若无何驰强撑脸面硬保,江陵王家早就成了公主拿来立威的祭品。
“夫君纳妾,本宫可容!夫君浑噩,本宫亦可容!但姐妹需知唯有同心,才能家安宅宁。此一回本宫不予计较,下次若是见了,哪怕本宫不知不闻,你们也该知道怎么做。”
琴扬公主洒着威风走到马车旁,侍女起手撩开帘子,车帘一下曹纤才带着众人动了起来。
第二辆车就是她的,装饰派头仅次于琴扬,这里全是琴扬的安排,什么人占什么位份都是公主一句话的事。媚娘和毛衣这样的农家女都上了前车,跟着下船的王紫嫣只能坐到最后一辆车上。
“公主起驾!!!”
太监扬了一句高声,路上早已绝了人影。大车一辆一辆开出港口,二十名轻骑沿街开道,一条道路直直顺到襄园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