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会?什么是文化会?该有哪些项目呢?”
从接到任务开始,魏征想着文化会具体该干些什么,所谓文化大抵就是礼乐书数,总不至于上一套君子六艺。要真上了君子六艺,射和御算不算是运动会的一项呢?
“驸马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不光魏征犯难,得到消息的各县县令也是抓耳挠腮,秋收之后与民休息,最多开个市集买卖些东西。运动会强健体魄还能理解,文化这可就大发了。
“大人糊涂啊!”
“你有主意?”
“这不就是一文一武换了个名字,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些都是要决名次。这不就是……”
“对啊!我真是糊涂啊,这不就乡试预考嘛!”
得益于古代糟糕的村落化社会,组织一场郡级运动会和文化会的难度,绝不亚于一次县试会考。集中举办是不现实的,故只能安排到各级县令手中,让他们根据当地情况开展活动。运动会还比较容易理解,但文化会就变了一种味道,本来应该是放松娱乐的一桩闲散活动,硬生生被人理解成了某种科举预考!
而当何驰发现问题的时候,别人已经上门询问考题了!不止是百姓有如此想法,就连各级县令也是如此领会的,短短几天攻守之势异也,运动会的热度降了下去,文化会反成了头等大事。
“我听说啊,这是驸马暗着选老师呢。所谓名师出高徒,要是徒弟考得好那师父一定错不了。”
“可不是嘛,要不时间怎么这么巧呢!”
“可我家的是丫头,这可怎么办?”
“抓紧时间再生一个呗!”
何驰听着市井流言皱眉摇头,他真巴不得琴扬赶紧回来堵上这些人的嘴巴。他脑子里一阵眩晕,什么应试教育、什么精英选拔、什么毕业率都蹦出来了。浑浑噩噩的回到公主府门前,一名太监快步迎了上来。
“驸马您可回来了,一上午好多人来递拜帖。”
得了!这是大儒们以为何驰给台阶了,文化会的定义权彻底丧失。
太监看何驰一脸嫌弃,立刻“领会”了意思,只说。
“那些都是无理的闲人,驸马不必忧心。另有长丰伯派人递来的一封书信,也一并送到书房了。”
长丰伯少谦!这个从礼部退下来的外公突然来信,足见“文化会”这三个字赚足了眼球。错有错招,去少家见一见外公,取得他们的支持之后今后自己要推行什么政策也就顺畅多了。
有人说选择大于努力,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假设时间可以倒流,回到先帝驾崩的时候,放在太后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魏王,王妃是河北姜氏。
一个是齐王,王妃是南阳少氏。
当时少谦出关劝陆欢退兵的时候,他距离国丈只有一步之遥了。姜氏和房氏是死敌,姜氏和少氏也未必就是朋友,何驰的确保全了少家一脉,但三朝老臣匆匆几十年时光,从国丈候选跌落成了长丰伯,这样的落差换做任何一个平庸之辈早就疯癫了。
“孙儿拜见外公。”
“不必多礼,过来坐下说。”
少谦的气色较之以前好了不少,但终究大限将至,一双眼睛失去了神采,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坐在自家院子里享受着秋日暖阳的老人。
“外公。”
“你不要为外公操心,外公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人在官场起起伏伏不该去恨也不会去怨。我被初次提拔的时候,就和少冲说等天下太平了就辞官归隐,回家种田生一窝小子,现在也是得偿所愿了。”
何驰听着少谦均匀的呼吸声,想着外公身体应该无什么大病痛,这种情况多半能熬到无疾而终。从朝堂之上退下来还能享受几年安乐,如此再好不过,可只要少家不彻底离开朝堂,以后可能难逃清算。
保全了一个三朝老臣的家族,就保存了和关中王爷们叫板的资本。爷爷忙了三代,儿子还要接着被何驰利用。何驰多少感觉自己有点过了,如此保少家真的与害他们无异,少玄英守着刑部终究牵牵连连。倒不如借着大势所趋让外公坠的更深些,从此让少家远离权力中心彻彻底底的善始善终。
少谦几次欲言又止,何驰耐着性子等着他开口,最后爷孙两人相视之后都尴尬的笑了起来。
“外公不懂你的事,但这选拔人才的事,最好向上请示一二。要是跳过了礼部,会被人拿住话柄的。过了礼部就好了,过了礼部就是替天子选才,就可放手去干了。”
“孙儿记下了。”
“记下就好。之前齐王来过,他对我说你经营荆州有方,可惜志不在朝。”
“是。”
“不在也好,只经营地方亦可名留青史。若是当年……唉……”
少谦长叹一声,然后慢慢的哼起了歌谣。
先帝驾崩,皇后主政,少谦挺身而出,却换来了魏王入主的结果。当年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何驰知道外公心中存着遗憾,上上下下一念之间,如果当年是齐王登基一切都将大为不同。少家成为皇后的娘家,少家小姐也就嫁不到庐江去了,名为何驰的个体可能根本不会出现。
名为蝴蝶效应的联锁反应就在何驰面前扩展开来,太后做的决定的的确确影响了昭国的国运,甚至因为这个决定整个地球的命运都被彻底改写了。
十月十九,南丝路使团终于抵达了莎车。
莎车国民载歌载舞迎接昭国使团到来,莎车国王亲率百余名贵族出迎,王庭之内早已经备下了宴席。南丝路这一队虽然坎坷,但总体上较为平静,干旱和高温是他们面临的主要敌人,也是因为暑热难耐才迟误了时日。冯锐和徐宁一直没有得到北丝路使团的消息,直到抵达莎车之后,他们才知道北路使团已先行一步!
白山剿匪之后,华思源和陈术决定放弃原定的会师路线!白山是北丝路的要冲之地,打而不管一定会旧疾复发,既然要管就要治本。他们没有转向南方去莎车与南路使团会师,而是直接沿河奔向北面的疏勒,并以急行军的姿态穿过捐毒。北路使团将最终目标定在了通往费尔干纳盆地的别迭里山口,只要掌握了这条交通要冲,就等于踹开了大宛国的国门!
大宛所在的费尔干纳盆地海拔仅有300到1000米,而且北坡迎风水草丰足,与它相比平均海拔4000米的葱岭瞬间就不香了,一个是玉帛一个是顽石,如何选择不言而喻,况昭国与大宛之间还有一笔欠账需要清算!
秋高马肥,又到了要交马税的日子。在草原上马儿吃掉了最后一口绿色的草料,部落中挑选出最精壮的二十匹骏马交给族长,族长将它们牵到营地中栓好等待着马税官前来验收。
“我们到底向谁交马税,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
“别说废话,快干活吧。”
马是大宛国最重要的货物,中亚地区地广人稀,你无论是出行还是生活都离不开一群健壮的牲口。大宛国南面是被称为西域的沙漠戈壁,而他们的北面是广袤的中亚荒原,没有马匹代步你将在这里寸步难行。
“要是两位王子都向我们收税,我们该怎么办?”
青年低着脑袋说着自己心中的不满,族长不耐烦的冲他吼道。
“闭嘴!”
大宛国的王位之争已经让这些牧民异常疲惫,听说好多部族都参与了内斗,好多人掉了脑袋,这只小部落没有收到战争召唤。他们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因为没有参与战争今年的马税可能超级加倍。牧草挂霜就在眼前,这二十匹好马就是他们最后的家底了。
“快看,收马税的来了!”
营地边缘的两个孩子指向了天边,三匹快马扬着尘土向这里奔来,领头的脑袋上有一顶褐色皮帽。
“他们可真急呀。”
族长来不及多想,连忙招呼族人们回来,女人和孩子全部进入帐篷,外面只留下男人和年长的应付。马税官催马疾驰,一名随从因为速度太快坠下马来,他却毫不关心紧咬着牙关径直朝着部族营地冲了过来。
“尊敬的……”
“让开!!!给我马!给我马!”
马税官惊恐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中,帐篷里的女人和孩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好像有十分可怕的东西正在追着他。
“给您!”
“驾!!!”
马税官没有丝毫犹豫,他骑上族长送来的骏马,一扬马鞭就飞了出去,另一名随从晚了一步,他跌下马儿时记账用的纸片都散了一地。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管那些落入泥中的账本,连滚带爬的喊着“马”。
“金子?!”
一个少年望向天边,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流动的金色光带,记账官惊恐的回过头去,然后随便选了一匹没有套鞍的马儿,不由分说强硬的骑了上去。他先看了看马税官逃亡的南方,最后决定转向西方另投新主。
“记账官,他们到底是谁?”
记账官低头看了一眼惊慌的族长,冷笑道。
“昭国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自求多福吧!”
记账官策马奔出,营地内顿生混乱,几个男子奔回帐篷拿起佩刀,有的孩子也已经挂上了弓箭。天边出现了见所未见的敌人,而这支小部落孤立无援。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滚雷一般袭来,部族之中的老一辈做起了最坏的打算。父亲将行囊绑在了最壮实的马上,并将最轻盈最有可能跑出去的孩子托上了马背。
最后的最后部族中凑出了二十把弯刀,其他老弱只有木棍和骨刀,部族能战者不过五十余。
金色流光缓缓停下,他们阵型整齐的停在了营地外围,并没有像抢掠者一样包围过来。族长看到旗帜下的头领对着一个戴皮帽的说了几句话,稍后戴皮帽的家伙领出一队与牧民差不多装扮的手下来到营地前方百步远的位置上。
大部队没有继续靠近营地,他们由一面军旗带着绕过营地往北去了。
“这里谁是族长?”
“我是!”
皮帽子拍了拍胸脯,说道。
“我叫安舀,有没有马卖?”
“这些马,是我们部族用来交税的。”
安舀笑着摇了摇头,他示意手下前去交涉,一个背上挂着大皮袋子的青年就下马走了过来。
“你们要什么?”
“你有什么?”
“有钱!”
青年亮出了两枚钨金钱,族长舔了舔嘴唇咽下口水,摇头道。
“马上霜封了,有金银也买不到东西。”
青年卸下了背后的皮袋子,他先掏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整套大大小小的皮匠工具。
“刮皮子、做帽子、割皮绳的应有尽有,昭国的铁十年都用不坏。”
族长起了兴趣,他看了看那沉甸甸的皮袋子,鼻子一缩嗅到一股香味。
“还有什么?”
“锅!小了点,但是够用!”
一个巴掌大的铁锅被青年从皮袋子里掏了出来,“邦邦”敲了两下放到一边。
“豆饼、咸饼、甜饼。”
“……”
“结实的铁扣子,皮绳断了它都不断。”
族人们起了心思,有几个胆大的陪着族长来到皮口袋面前,他们看着那只无底的口袋,用期待的眼神盯着青年的双手。
“有药没有?”
“什么病?”
“有个孩子肚子疼,疼的快拉死了。”
青年轻蔑的一笑,拿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放入铁锅之中,然后指着铁锅说道。
“两样东西换你两匹马!”
“还有吗?”
“有,就怕你们买不起!”
青年拿出一个布袋,里面是白亮如雪的白砂糖。他又拿出一个罐子,里面是清香的果酱。一个金色的小匣子能擦出火焰,用火焰烤热一张黑色的贴膏就可以用来对抗腿脚酸痛。一匹又一匹骏马被牧民们卖了出来。安舀站在高处向远方眺望,而他的手下正忙得不亦乐乎。
世界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偏差,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巧合,昭国征伐大宛或许不再是一次短暂的讨伐。随使团到来的不止有士兵和火器,还有琳琅满目的铁器和商品。陈术率领骑兵突破了别迭里山口,这里不见了风沙,宛如一处世外仙境,在他面前是广阔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此处就是西域之地的桃花源,若能妥善经营必可成为昭国西出的桥头堡。
“就地休整,不可扰民。”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