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5/10/8 0:09:36 字数:5425

太极宫中太后抱着暖水袋躺在躺椅中看着窗外飞雪,瑞雪兆丰年,如此年景当真令人舒心。一切都随着漫天的雪花沉寂了下去,京城的街道上行人渐熄,城北的田庄内准备应试的穷酸学子们为了节约,五六十人挤在一间有煤球炉的房间内取暖看书。

金冕侯府前来了一辆运猪肉的马车,两名力士各扛着一扇猪肉进入府中。守在笼子前的嬷嬷已经斜靠在柱子上打起了盹,暖阁之中的猛虎听到了动静,它抖动耳朵睁开眼睛环视一周,然后一条尾巴就顺着牢笼的间隙滑了出去。曹枢刚刚搭好的积木房子被虎尾扫塌,他发出一声惊叫,转头看向笼中慵懒的大老虎喊道。

“球球坏!坏球球!”

老虎眯着一双虎眼,虎尾横着扫过曹枢的玩具积木,把那些房子全部扫塌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把尾巴收回了笼子里!

“球球坏!!!”

曹枢愤怒的挥起拳头,一步一晃的朝着笼子扑去,打瞌睡的嬷嬷被锁链声惊醒。她连忙上去阻拦,但还是迟了一步。曹枢的小脑袋被伸出笼子的虎爪按住,老妇们的惊呼声引来了门外的侍卫,锁链声响个不停,越来越多的人向暖阁聚拢而来。

短暂的平静之后,暖阁之中传来了顽童的欢笑声,曹枢和大老虎玩在了一处,曹枢揪着球球的耳朵,球球则咬着他的衣袖。谁也不敢轻易打开虎笼,更怕靠近会激起老虎伤了小公子,一名负责值守侯府的禁军宿将只能派两个精壮干练之人手持长枪暂时看住。

“你们两个给我盯着,若是老虎有异,两枪下去必须让它毙命!”

“就怕伤了小公子!”

曹枢坐的位置正好是老虎的脖颈处,宿将磨了磨牙说。

“找个机会,总之避免伤人!”

宿将这般说着,两个枪手倒给了主意。

“我想可以等老虎睡了,再把小公子抱出来!”

“或者喂肉的时候,趁着它不注意再动手。”

两个枪手的意见算是最优解,宿将也不希望出现迫不得已的情况,现在只能先这般处置了。他站起身斜了一眼那个打哆嗦的嬷嬷,伸手朝着门口一指,一名侍卫就进来将这个失职之人架了出去,又招来其他婆子和婢女全部到院子站着。

禁军宿将阔步走出暖阁,就站在院中顶着漫天飞雪训话道。

“本将领天子圣旨驻守此地,此乃皇命不容有失。想想你们从哪里来的,因为府中进了猛虎,才换下了原来的奶嬷们,却不想你们如此不堪用!本将只说一遍,府中有虎,懈怠者死!”

“谨遵将军吩咐!”

宿将正想折回暖阁处理曹枢钻进虎笼中这件事,忽然门口就来了一匹快马,来者脚步极快飞一般的奔入府中。

“启禀将军,天子圣谕,传小公子觐见!”

禁军宿将一脸的为难,他只冲那传圣谕的人说了一句“等着”,便转身回暖阁去了。

“小公子,小公子……”

曹枢看着朝他微笑的宿将,似是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伸手一把揪住老虎的胡子说。

“球球饿了,我带他下去吃饭。”

“小公子先出来吧!”

“我拽球球,它不咬人。它要咬人,我就打它!”

宿将和枪手面面相觑,看着那小公子的手在虎脸上又捏又揉,他们都没了主意。

不多时一阵“叮铃”声传来,捆住虎笼大门的锁链开了。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只猛虎叼着曹枢的衣服探出头来,曹枢的笑声追在猛虎身后,一双手使劲的拽着老虎的尾巴。一虎一人就这样走下楼来,也不知道是老虎拽着小公子,还是小公子拽着老虎,如此这般拉拉扯扯的往后厨去了。

报信之人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府内仆役和侍卫们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新年春闱未开,淮南就传来噩耗。

“臣固有罪,然淮南三县逃役、逃税、逃赋!十七座驿站空无一人,三乡两镇不见人烟,百姓全数逃亡,码头亦无有可用之舟,一路北上无船可征、无人可调。盐道驻所更被匪贼扫荡一空,司兵战死更无人上奏,银盐阻于淮河之畔难以北运。若不是一夜寒风吹实了淮河,臣现在还被困在淮南!此乃微臣沿途所见,绝无虚言!今日面圣,泣血上奏,愿以死纳谏!”

齐王陆伍一走淮南就出事了!天子深吸一口气,这天下可真是稀奇,只要镇压的东西一撤,妖魔鬼怪系数出来晃荡。

去年河北检地,房氏领命开垦大野泽良田十万亩!然后就发生了大规模逃荒、逃役,而且还是正正好好的发生在银盐北运的主要路段。你要说这是巧合?那么天子会告诉你,断北方边疆冬季之饷,是盼着北疆有变!这绝对不是巧合!

对于淮南的变故,天水王陆欢保持观望态度,自古以来盐就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而事发生的又太巧了些。齐王一动弹,这些嗜血猛兽就像闻到味儿一般,偏偏在这个档口、这个时节。其中恩恩怨怨、细细碎碎,自从荆州有了每年一次的展览会,两淮的地位直线下降,一不过二、二不过三,今年就是第三届乌林展览会,两淮的势力岂能不眼红。加上天子又把房氏盖到河南去的操作,现在整个两淮地区就是一个高压锅,要不是李汶和淮北王压着,恐怕不会这么轻省。

北顺王陆东淼的意见与陆欢大差不差,房氏今年在大野泽畔大肆恳田,可是直接打断了好多粮商的门牙。红薯粉丝、红薯凉皮这种东西,真亏何驰想的出来,红薯已经成了穷人的宝贝,黄河上下茫茫多的人取种试种。人能吃、马能吃、猪能吃,蒸、烤、捣烂滤粉齐上阵,更能入菜增稠、调味,再加上粉丝、粉条、薯泥、芋圆等等,粮商们还怎么活!

早知道何驰有这种法宝,去年直接引进关中,肖得意都要被这逆天的产量干趴下!

更可恶的是何驰这次格外豪横,有了技术也不藏着掖着,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红薯淀粉的做法。现收的红薯洗干净后加入石臼中捣至稀烂,然后将这坨烂薯加水用纱布过滤,滤布之下的水收集在缸中经过沉淀之后就会在缸底形成一层白色的沉积物,获取红薯淀粉的加工过程简单易操作,甚至不需要火源参与。

如果你想要获取质量更好的,还可以将淀粉反复溶解,进行多次过滤沉淀。红薯一百斤只能出二十斤淀粉,但是红薯本身的产量就很高。更何况它本身就是粮食,往地窖里一搁只要不发芽随时都可以拿来食用!

有了红薯淀粉的加工技术,原本难吃还拉硬屎的红薯,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餐桌上的新宠!就与何驰制作豆腐一样,几道工序之后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现在是两淮的粮商加盐商都爆了,他们本就是利益共同体,一边是高压检地,一边红薯压境。除非你能让百姓没有地可种,要不然几亩红薯下去,后悔药铁定卖到脱销。何驰在荆州时任由泊来农作物沉淀了两年之久,谁都以为那些东西只是锦上添花,现在突然掏出这么一个王炸,当真让无数人开了眼。

任何改革只要动了既得利益者的蛋糕,就一定会掀起激烈的反抗,朝堂上百官缄默,就看天子怎么处置了。

“启禀陛下,小公子来了!”

天子眼睛一垂,看着殿上跪着的人,问道。

“他人呢?”

“他在皇宫门外。”

“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因为他带着老虎来的。”

天子冷冷一笑,这父子两人还真是给了自己颇多惊喜,虽然与自己原来的计划出入很大,但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天子是龙子,岂能怕一只老虎!皇宫门前一排禁军挡着,老虎和曹枢就在车上,老虎双手合抱一块猪肋排,曹枢伸手去抓它的胡子,它也不怒只歪头很是宠溺的蹭了蹭那只小手。

“陛下有旨!放行!”

“陛下有旨!放行!”

“放行!!!”

禁军左右分开,一名嬷嬷低着眼睛在车前递上凳子,她还没抬头去接曹枢,一只虎掌就踏着凳子来到了地上。白雪被虎吼吹开,两行脚印踏开一片苍白,来到了天机殿上。群臣齐齐一缩,连同殿上请罪的官员都惊恐的看向了携虎上殿的曹枢!

老虎低吼阵阵,左右看着人群,尤素跨步出来挺身挡在了天子驾前。曹枢一步步的走到跪在地上的罪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起来吧,地上,冷!”

“不冷,不冷,吾乃罪臣,正在向天子请罪!”

曹枢抬起脑袋看了看天子,天子叫他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童言无忌嘛,别人不敢说的话,曹枢一定敢说。

“曹枢!”

“在。”

“此人说运银盐北上的时候,因为找不到人,所以才迟误了时日。朕问问你,该怎么处置他呀?”

曹枢转动脑子努力思考着,猛虎站在曹枢身后一动不动。等了不一伙儿,曹枢好似想通了,朝着天子说道。

“找不到人,舅舅,为什么没有人呢?”

天子大笑起来,曹枢问的好啊,为什么没有人呢,好聪明的一个孩子!天子笑罢,便开始顺水推舟道。

“押运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少玄英,汝为刑部尚书,朕命你负责此案。两淮之地逃赋、逃役之事,立刻派出官员就地查办!”

“微臣领旨!”

“御史台也要派人去!尤素去信李汶,让他也派人去协查!刑部牵头,三方协力查办,不容有失!给朕查清楚,为什么两淮富庶之地没有人!”

老虎一上殿天子的气势瞬间高涨,虎吼助龙威,天机殿上虎啸龙吟,令人心魂震颤!

“驸马?!您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这地上的脚印怎么回事?”

新年就出这么大事,百姓离开故土“逃赋逃役”,他们该往哪逃呢?自然是哪里有钱有粮往哪里逃,两淮之地东边是大海,北面是淮河水网,南面扬州有长江挡着,只有西面的荆州是个现成的地方。等天子得到消息的时候,何驰早就已经安顿好了涌向南阳郡的流民,这才得以抽身出来进京面圣!

何驰看着地上的脚印很是疑惑,但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多想,于是顺着那一人一兽的脚印子,直接攀上了天机殿。

“驸马都尉何驰觐见!”

“传!”

天子一喜,果然父子都是猛兽,一有血腥味就立刻寻来了!这样的猛兽天子真巴不得多几个,防是防、怕是怕,但用起来是真的顺手!

“爹!”

曹枢回头看向进殿来的何驰,何驰则看了看曹枢身边那只老虎,自己这儿子到底是什么底子,怕不是百年一见的马戏团圣体!

“何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驰,你可知道了?”

“自然早就知道了!臣不是赶着来付钱的嘛,不知今年又积欠了多少。”

曹枢高兴的在何驰身边打转,那头老虎也缩着步子来到何驰身边,父子两人一虎镇在殿上,文武百官瞬间矮下去一截。

“也是来专程告诉万岁一声。若是吃紧这乌林展会咱不开也罢,若是不吃紧……”

“开!为什么不开,凭什么不开!”

天子起身走下龙椅,尤素立刻让位退到一边,群臣跪拜所有人都秉着呼吸。

“朕能治西蛮,还治不了两淮吗!何驰你听着,朕赐你盐营之权,荆州之内单立盐属,不再受制于两淮盐道。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谨遵圣谕!”

何驰带着曹枢重重叩首,陆欢和陆东淼只觉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但是好在荆州并不产盐,何驰想要卖盐还只有走扬州和两淮贩运。这道圣谕实际给出的权力很小,除非……何驰能变出盐来!

“于煤山取焦黑色光泽石块,舂碎成细粉,过水冲洗,取其浮质,乃为石墨,往复三次最佳。取烧瓷之土,木炭碎陶,均碾为粉状。干粉混合均需过秤,石墨十二两配陶土粉六两,再混木炭碎陶粉一两,以此为例。加水揉搓,软硬适中,不粘乃止。湿布覆盖,是为醒泥。塑锅形模具,墨泥压入成形,四壁厚薄一致,竹片沾水刮壁细修。干透之后入马蹄窑烧制,添入碎焦炭,慢热烘烤三个时辰,徐入大料,渐渐起温,直至窑火亮黄、亮白,即刻封窑。闷烧后需自然冷窑,三日可出。”

一个石墨坩埚的记述就如此麻烦,几个偷书贼奋笔疾书,总算是记完了这些工序。

“有人闯入椒房殿!有人闯入椒房殿!”

警铃大作!偷书贼们心头一紧,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磨磨蹭蹭了!

“还有其他的,快找!

既然行踪暴露,那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抄书工具一丢,他们就立刻动手找起了需要的图纸。

“这里这里……白糖!”

“不对!找浮舟的!”

“找到了,这里开头!细棉细织,裹以杜胶,轻如蝉翼,即可存气!”

“是了,是了!!!!”

三个偷书贼激动万分,但是这张纸上记述模糊,杜胶是什么胶,气又是什么气。他们来不及细想,将一封过时的气囊图纸收好,继续往更深处寻找。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传来撞门声,三人无法只能揣好几本图纸笔记,从二楼准备好的绳梯逃下!

“抓住他们!”

禁军围了过来,其中有两名火枪手撕开封条打开了子弹匣,一声枪响传出,一名偷书贼应声倒地。

“快跑!不要停!”

剩下的两名偷书贼在同伴的疾呼中埋头往前冲去,一个拐角冲出一名太监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人的大腿,贼人被拖在地上无法挣脱,只能将气囊图纸扔向了同伴!这份图纸之所以能存在椒房殿中,正是因为它早已经过时了,现在的浮舟气囊已经改为了丝绸,这样可以减少重量,获得更大的升力。但是它仍然尤其价值,仍然有着可以为它舍命的价值!

“他就在院子里,跑不掉了!”

贼人逃进了死胡同,他紧靠在墙边将自己收集到的笔记和图纸抛过墙去,至此他的心愿已了,反身回去冲向禁军的枪口,两声枪响后最后一名偷书贼被当场击毙。

“报告将军,书册不见了。”

“去找!必须找到!”

椒房殿外的鲜血泼开了白雪,瀍河水司楼中涌起阵阵剧毒之气!

两个闯入水司楼的探子咳出血来!在制作硝酸的工作车间内,八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禁军围住了还在拼死反抗的他们,刚才被打碎的陶罐之中正有一股令人胸肺灼烧的气体喷出。因为贼人的破坏,发电机的一项已经失衡,留守的神机营工匠不得不被迫切断工作线上的其他电路。

“启禀将军,这两人中毒太深,已经没救了。”

“收好尸体,叫来附近的驻将辨认。封锁周围十里,给我严查奸细!”

“得令!”

在森林中一个逃脱出来的贼人躲着,他拼命抑制住咳嗽的冲动,听着山道上禁军的脚步声走远。瀍河水司楼里面有天大的秘密,他必须带回去告诉王爷。

“王爷!咳咳咳……”

“你这是中毒了?”

“小人中毒太深,活不成了。瀍河水司楼中有雷公毒龙,何驰降住了雷公毒龙……”

“……”

“雷公毒龙均在瀍河的水脉镇压之下,凡人之躯不可轻入……”

几声连咳之后,探子吐出一口黑血,再一抽搐就绝了呼吸。一名侍卫顶着那人身上的酸臭之气,探了探他的呼吸,最后回身冲陆欢摇头道。

“王爷,他去了。身上这股味道可能是毒龙之息,王爷切勿靠近。”

陆欢握手成拳,他点了点头说道。

“带下去,好好安葬。”

“带下去。”

六名精锐全部折损,带出来的东西却只有几张笔记、几句狂言!什么雷公、毒龙、水脉镇压,那不是何驰干出来的好事吗?!若真能擒龙困神,他!

“他还要怕本王干什么!”

陆欢枯坐半晌,才沉沉叹了一声,看着亲信用命带出来的图纸,他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成就感。这是真正的九牛一毛,只是偷了些边角料出来罢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盛世之基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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