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鹿鸣离开后,偌大的别院只余我一人。
我有心无力,终是让其渐渐衰败下来。
独坐于落满枯叶的院中,寒意袭来,让睡意朦胧的我清醒了几分。
拈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将残局中的黑子逼入绝境。
“是你杀了公孙府的人?”身前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抬眼望去,来者是一翩翩少年郎。
墨石长发,冰为肌理,如高山上圣洁脱俗的雪莲。
若是能将其践踏入泥淖中,欣赏其从云端坠落的美,想必是世间最风雅之事。
可惜大抵是不能。
因少年一袭青色道袍,腰间悬有一玉牌。
虽对这俊美到惊心动魄的外貌并无印象,但我知晓那玉牌上的“王”字象征着什么。
少年拈起一黑子,随着他的话语结束而落下。
他这一子,为一边倒的局势扳回了几分,但优势仍利于白方。
“王道人在说什么?嫠家怎么有些听不懂。嫠家一练气初期修士,连公孙府下人都不如,又怎可能杀害他们。”长思后,缓缓落下一白子。我知晓对方棋艺远非我所能及,此步是奔着和局而落。
“本道不知也无意知晓你如何杀害他们。”少年像是不假思索地随意落下一子,却让白方再无优势可言。
少年抬起头,本应是一对极其耐看的眼睛,却因那宛若深潭的眼神而让我有些不敢直视。
少年用手指轻敲着石桌:“但死去的那几位元婴修士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服用过九玄解毒丹,而九玄解毒丹的主要材料正是你的血液。”
少年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明明是在敲击石桌,却似在敲击我的神魂,“嗒嗒嗒”的声音让我无法聚集精神去思考。
“此案最大的受益者也是你,一些琐事也说明你并不简单。故本道只是来通知你,而非听你辩解。”
本已想好下一步该落子何处,少年的一番话却让我没了落子的必要。
若能求得平局又如何,从他到来的那一刻起,这棋盘就已被他掀翻了。
更何况,他这般轻松写意便能将白方优势尽数化去。
平局,大抵只是我的一个妄想罢了。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落子得败了,让这棋局停留在此刻便好。
可现实远比棋局艰难,王平安既然认定了是我导致那些人死亡,我便只能投子认输。
王平安虽是白家客卿,但王平安并不受制于白家。只是两者目标相同,方才走在了一起。王平安就算是杀了我,也不会让白家与其分道扬镳白家,白家不会因我的死多说什么,也不能多说什么。
我想活下去!我想好好活下去!
赵雨薇还在等我,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王平安如今的身体是青葱少年,他一开始也未杀了自己,再加上《志界玄》上的那个传言,拼凑出自己的一线生机。
我拼命压榨着身体的每一寸血肉,全力催动着挤出来的一丝一缕灵力,将其用于媚术。
媚术大抵是我最擅长的东西,虽然我很讨厌它,但如今只能寄托于它,期盼它能发挥一丝作用。
缓缓起身,注视着少年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一步三晃,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摇曳生姿,妖艳妩媚。
轻坐于少年怀中,手指勾魂似地抚上少年的胸膛。
少年并未有任何反应,我只得用手指顺着少年的胸膛滑落。
事到如今,必须考虑献身了。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碰过我,我很干净的。”我柔声说道,手指轻拉布带,想要去解开少年的道袍。
突然一股莫名的气息落于我身上,灵力瞬间流转不畅。
「对付我一个练气初期的废物,用不着开化神领域吧?」心里咬牙切齿地抱怨道。
抬起头,正好对上少年垂落的目光,我不能确定我是否从那汪深潭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怀念。
合上眼眸,在稍稍抬起一些头部,任其采撷。
“放松点,本道不会杀害你的。”少年的手轻抚上我头顶,就像在撸猫一样轻揉着我的头发,一股温热的灵力从少年手掌中流入我体内,顿感疲惫尽消,宛若严冬时泡入温泉中一样舒服宜人。
温热消失,亦察觉到少年收回了手,我有些恋恋不舍地睁开眼。
却见少年信手一挥,一枚白子与一枚黑子相继落于棋盘。
白子落点正是我之前所想的下一步,而黑子落下后,白方便宣告了失败。
“敢问平安想要我去做什么?”我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既然王平安不愿收我性命,那以这般语调找我所为何事?总不能是一时兴起,与我对弈。
“你且随本道来。”少年以手作剑,向上一挑便是一道空间缝隙现于眼前。他用灵力裹挟住我,不待我拒绝一二,便带着我跨越了空间。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与少年立于涵虚仙府前。
涵虚仙府被誉为仙界存在的证明。仙府的存在比王平安还要久,但王平安是当世唯一掌控仙府之人。
仙府虽有大量区域已经荒废,却仍有少量区域能将仙威展示一二。不过亦有人称那些是一些高等阶灵阵的效果,与仙无关,不能将涵虚仙府作为仙界存在的证明。
仙界是否存在,王平安应是自古以来最有发言权的一位,但王平安作出回应,致使玄界众人争论不休。
白家秘藏典籍中倒是明确表述了仙界的存在,但终是典籍而已,只可作为参考。
仙界虽与我无关,但白雨薇修炼资质上乘,我相信她一定可以问道仙途,多为她收集一些信息也好。
打定了主意,便安心随波逐流,且看王平安想要做何事。
少年双手结印,打开涵虚仙府,又裹挟着我一路深入,最后来到了一处百花盛开的地方。
他向前一指,一宽广的石平台便生成于花海中央。
挟我飞入平台时,可见平台上的石桌、棋盘、石凳、小池和秋千等物。
小池中布满了盛开的雪莲,可这个时节它们本不应该开放。
少年引我至石桌旁相对而坐,单手掐诀。
两根与石平台相连的辰金链出现在我眼前,辰金链末端则是脚铐。
“自己铐上吧。”少年语气依旧冰冷。
我转头幽怨地看着他,他那双眼眸中依旧寻不到一丝情感,看来那丝怀念应是我看错了。
我只得为自己带上脚铐,变成这里的一只金丝雀。
可变成金丝雀又有什么呢?我早已习惯金丝雀的身份,如今只是换个风景更美的地方做金丝雀。
“平安,你这是要将我养作禁脔吗?”我语气抑扬顿挫,尽力挑逗道。
“这里对你有诸多好处,你便安心待于此处。除了自由,其他要求你可以提。”少年挥手召出一圆柱,指着圆柱继续说道:“若想联系本道,你可以写信置于此圆柱上。写予其他人的信件亦置于此,本道会代为送达。若无事,本道便离开了。”
我轻轻颔首,带着点点泪光与些许哭腔,向少年挥手告别:“平安可要多来看看你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