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我欲令那沉寂的火山一夕爆发,汩汩熔浆灌满黄龙府,灼痛皎洁的月光。
我欲听昆山玉碎,美人泣血,却仍苦苦相逼,不肯放过。
谁料秦舒窈竟不讲无德,从身后掏出一皮鞭,径直朝我抽了过来。
“啪!”
“嘶——!”一时剧烈的疼痛让我倒吸了一口气,亦让我从色令智昏中冷静了下来。
眼前之人并不如我意想中的那般好对付,这口软饭也并不好吃。若不慎,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她想要的就是一个会动的玩具,会服从的玩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身处下位,我只得双膝跪地,恭敬地低着头。
“我很不喜欢你的眼睛。”秦舒窈用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似是在盘算要不要挖去我的双眼。
她的话语间带了几分怒意,犹如被毒蛇舔舐身体的感觉再次覆盖了我全身,让我又将头低下去了几分,神色愈发恭敬。
“啪!”秦舒窈空抽一鞭,音色又恢复了清冷慵懒:“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
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因我不够恭敬带来的一劫总算是暂时度过了。
这般作为倒叫人感觉有几分可爱,闭眼真的是因为那慵懒的性格吗?还是说,因为害羞才闭眼呢?
况且,还有弥补的机会不是吗?
“咚、咚咚、咚咚咚!”我的心脏跳动让我有些惊讶,而身下的核心部分随之再度战意昂扬。
贤者时间?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
应是朱颜改(2):
我破天荒头回拒绝了夫人的命令,心想哪怕受重罚被打个半死,也算是尽忠了。
夫人的确发了狠,不过念及我爹当年的功劳,只是叫管事嬷嬷随意发嫁了我。
患有搒病的更夫,或是瘸了腿的木匠......
夫人见我跪着不言语,以为我怕了,冷声奚落道:“小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却扬了头,告诉她:“奴婢,要那木匠。”
至少他的年岁与我相当些。
我想得很清楚,生而为奴,我没得选,听爹娘的嘱咐做个忠仆,是本分。
可若能因这事被放了身契,从了良籍,不再把命运放在别人手里,我该也能活出一番天地。
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夫人却不肯作罢,刻意安排我与那木匠相看,以为我见了他的断腿便会反悔......
木匠叫墨穷,是个身子健壮的青年,除了右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
我刻意不去看他的腿,又不好看他的脸,就盯着他身旁的拐杖。
乍看没什么特别,仔细瞧却发现不少心思。
“看着还成吗?我自己做的。”
墨穷声音微扬,是好听的,他对自己的手艺该是很有信心。
我也真心夸奖:“墨相公手真巧。”
又大胆猜测了几个他隐在拐杖里的心思。
他笑了,笑声爽朗,他说我讲得都对。
我也放松下来,抬眼看他。
这人生得浓眉大眼,不笑的时候,唇角也是扬着的,又有一双酒窝点缀在两颊,很好看。
“墨相公,你为何会答允来与我相看?”
我原以为他会是个很难讨到老婆的糙汉模样,可他明明不是,又有那样好的手艺。
墨穷收了笑,添了几分正色:“你家婆子上门便说给丫鬟配人,专挑我这样的瘸子,还说你只配得上这样的,我想着看看也无妨。现下得见真墨,这样好的,到底是我配不上了。”
他说这话时,我没听出半分自我菲薄之意,倒是有几分豁达。
我顾自想着,没及时回他的话。
他像是领会成了别的意思,并不拖沓,起身告辞要走。
那样的坦然,定是被嫌弃过多回才能练就的。
我忙拦住他:“墨相公,你也……很好。”
他愣了片刻,笑墨就又挂回了脸上。
我是真的觉着,他很好。
我出朱府时,墨穷早已等候在外。
我是丫鬟,来去只能走侧门,西北角这个正通着一片竹林,鲜少有人经过,幽静得很。
可墨穷往那一站,偏就添了几分热闹似的。
还有点奇怪的是……
他,怎的能走了?
我擦了擦眼睛看准了,墨穷明明就是双腿站立,没有拐杖,也没人搀扶。
走起路来与寻常人几乎无异。
他瞧我一脸茫然,解释道:“我赶了几个通宵做的,虽有些糙,凑合能用。”
他的目光瞥了眼自己的右腿,我心中暗自叹服,这人的手艺当真精绝。
墨穷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起码这段路,我想你挺直了腰杆走过去。”
我恍然,他还记着上门找他时那婆子说的贬低我的话,在为我壮声色。
我想告诉他,即便他拄拐来的,我也不觉得腰杆子被谁折弯了。
他不必为我生出这些念头,徒增忧烦。
可我没说,只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又同他一道路过朱府的正门,听见身后的门房惊叹了几句。
我心里便明白,他是故意走这条路的。
墨穷的家在青柳巷芋儿胡同最深处,是个独立的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干净。
同一个门户里被他隔了个两房还有厅,家具都是他自己做的。
我住过来三日,没见着有什么邻里走动。
他也一直不提成婚的事,顾自在院中做木活。
梳妆台做好时,他似是还不大满意,可我喜欢极了:“阿穷做的比纪樾斋卖的还好。”
熟络以后,我对他的称呼改了,这样感觉会亲近些,可他却总是连名带姓唤我云颜。
他说我的名儿好听,得多唤一唤。
他还说,丢什么也别丢了自己的姓氏。
墨穷揉了揉鼻子,欲言又止了些什么。
后来,还是我自己定了日子,问他成不成,他倒也没什么说的,就点了头。
成亲那日,我布置了红绸,墨穷摆了喜堂。
我的嫁衣是阿娘嫁给阿爹时穿的,她以为我会跟她一般,寻个朱府的小厮嫁了,没承想我能入良籍,她若知晓该也会为我高兴。
可有些人,当真是不高兴的。
我和墨穷正要拜天地,院门便被猛地破开。
是朱衡。
他身着一件青蓝色云纹大氅,风尘仆仆的样子,该是刚从外地回来。
进了院子都没正眼看过墨穷,便快步而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小落,同我回去。”
朱衡的嗓音有点儿闷哑,他着急时便会这样,我猜他是知道了我为何被发嫁出来。
“少爷,我现在是良家妇,不能随您回去。”
我明明同从前一般温顺的语气,却似触了朱衡的霉头。
他敛去了往日的温和,唤身后的府卫进来,将墨穷里外围了三层,但没有动粗。
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婚书,那是我送去衙门落印的,竟被他截了回来。
我眼睁睁看着他粗鲁地撕毁婚书,扯断了红喜绸,摔了合卺杯,折了龙凤烛……彻底毁了我的新婚夜。
“小落,同我回去。”
朱衡换了命令的口吻,竟有些像夫人,让人不由得感到慌乱。
就在我思绪跑偏之时,身侧此起彼伏传出了凄厉的喊叫声。
也不知怎的,这座不大的小院凭空现出了一圈儿地坑,围着墨穷的府卫们都摔了进去。
好在那里头埋的木桩子都没削出尖,不然这几个的命怕是都保不住。
朱衡很快从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他抬眼看向墨穷,试探地问道:“机关术?”
那人微微耸了耸肩:“算不得,做木匠的一些小伎俩,用来存木头罢了。”
他倒是谦虚,这阵仗还算小伎俩,那什么才是大的。
见朱衡拉着我不松手,墨穷揉了揉鼻子,继续道:“朱公子闯我家门,想带走我妻,也没问问她愿不愿意?”
“不愿,不愿意的。”
我也不等朱衡来问,抢先说道。
我不知墨穷还有什么能耐没使出来,若是伤着朱衡可怎么使得,他如今已是解元之身,墨穷开罪不起的,便想赶紧弄走他。
朱衡的手微微滞住:“你说……不愿?”
我笃定地点头,不去看那一脸的不肯置信。
“朱公子听得了?请回吧。”
朱衡出门前,回头看了墨穷一眼,阴鸷冷冽,目光中藏着无言的威胁。
我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的他。
这还是我认识的少爷吗?
墨穷却坦然接下,微扬的唇角并非挑衅,而是在说,他不怕。
我从前觉着他是豁达,现在却想,他该是经历过些什么天大的事,对旁的都不介怀了。
我解释道:“少爷只是以为我被迫的,在护我。”
墨穷淡淡地点头,又问我:“那你是吗?”
我连忙否定,他便又笑了。
府衙迟迟不给我再呈交的婚书盖印,我去找了两回,又拖着墨穷去了一回。
这次他们没有推脱,直接把婚书还了回来。
依旧没有落印。